運動會前一周，林溪被班長硬塞進了三千米長跑的名單里?！熬筒钜粋€女生了，你最靠譜?！卑嚅L拍著她的肩，全然沒注意到她發(fā)白的臉——她從小體育就不及格，八百米都能跑吐，三千米對她來說簡直是酷刑。
她抱著報名表在食堂發(fā)愁，面對眼前可口的飯菜都沒了胃口。突然有雙筷子伸過來，夾走了她碗里的青椒：“不愛吃青椒？”
林溪抬頭，撞進江熠帶著笑意的眼睛里。他端著餐盤坐在她對面，餐盤里堆著滿滿的青菜，綠油油的一片，只有個小小的荷包蛋臥在米飯上?！班拧悬c辣。”她小聲說，突然想起朋友說過，設計學院視覺傳達專業(yè)的江熠是年級第一，還是校籃球隊的主力，卻偏偏不喜歡吃肉，“你怎么吃這么多青菜？
“我媽說，多吃蔬菜對身體好，能扛住熬夜改設計稿?！彼χf，把自己的荷包蛋夾到她碗里，“你怎么對著報名表愁眉苦臉的？三千米？”
林溪點點頭，戳著碗里的米飯，聲音悶悶的：“跑不動?？隙ㄒ箶?shù)，到時給班里拖后腿。”
“我?guī)湍憔??！苯谡f得云淡風輕，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每天放學后，操場見。”
林溪愣住了：“你不訓練嗎？我聽說籃球隊每天都要練到很晚。”
“可以調(diào)整時間?！彼橇丝陲?，眼睛亮晶晶的，“剛好我也想練練耐力，總熬夜畫圖需要體力?！?/p>
接下來的七天，林溪的生活多了項固定日程。江熠會背著黑色的運動包等在教學樓門口，里面裝著她的備用跑鞋和毛巾。他總穿著白色的運動T恤，外面套件校服外套，看見林溪過來就會笑著招手，像顆小太陽。
“先熱身?！钡谝惶焖桶阉讲賵鲞叄瑥澭鼛退龎和?，“腿伸直，別彎膝蓋。不然等下跑起來拉傷，怎么畫設計稿？”他的手指輕輕搭在她的腳踝上，帶著點溫熱的體溫，林溪的腿瞬間僵住了。
“放松點，”他的聲音帶著笑意，“不然等下會抽筋的?！?/p>
林溪深吸一口氣，感覺他的手指很穩(wěn)，不像自己總毛毛躁躁的。壓完腿，他又教她活動手腕腳腕，動作標準得像體育老師。“跑步最重要的是呼吸節(jié)奏，”他一邊示范一邊說，“三步一呼，三步一吸，試試？和做設計一樣，找對節(jié)奏就順了?！?/p>
林溪跟著他的節(jié)奏調(diào)整呼吸，跑起來果然輕松了些。跑到第三圈時，她的肺像要炸開，腳步越來越沉?！皠e停，”江熠跟在她身側慢跑，聲音帶著規(guī)律的喘息，“想象面前有根繩子在拉你，身體向前傾一點。”
他的聲音像有魔力一樣，林溪咬著牙繼續(xù)跑。跑到第五圈時，他突然遞過來一瓶水，瓶蓋已經(jīng)擰開了?！昂瓤谒?，小口抿?！彼f。
林溪看著遞過來的那瓶水，心里暖烘烘的。她小口喝著水，眼角余光瞥見江熠轉身從自己的運動包里又拿出一瓶，擰開時“咔嗒”一聲輕響，擰開瓶蓋后，他慢慢喝了兩口，額角上掛著汗珠，順著下頜線滑下來，滴在白色的T恤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圓點，喉結微動，動作斯文得很。
他放下瓶子時，目光掃過她手里的水，自然地開口：“剩下的我先幫你拿著吧，這樣你跑起步來也方便些?！?/p>
她還沒應聲，他已經(jīng)伸手過來。指尖剛碰到瓶身，她的手就像被什么燙到似的縮了縮，他順勢接過，穩(wěn)穩(wěn)放進自己的運動包側兜，動作妥帖又自然。
“休息兩分鐘，我們再跑兩圈。慢慢跑，不用急?！彼麥厝岬卣f道。
夕陽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在跑道上并排晃動。林溪看著江熠的影子，突然覺得三千米好像也沒那么可怕。他會在她快掉隊時放慢速度等她，會在她喘不過氣時講設計圈的趣事逗她，會在她堅持不下去時說“再加把勁，跑完去吃草莓蛋糕”。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第六天跑步時，林溪忍不住問，“又會做設計，又會打球，還懂跑步技巧?！?/p>
“這些都是練出來的?！苯谛χf，“我以前也跑不快，為了籃球隊練體能，慢慢就找到了技巧?！彼蝗患铀倥艿搅窒懊?，轉過身倒著跑，“就像做視覺設計，找對構圖邏輯就簡單了?！?/p>
他的白T恤在風里輕輕飄動，頭發(fā)被吹得有點亂，卻笑得格外燦爛。林溪看著他的笑臉，突然覺得心里某個角落軟乎乎的，像被陽光曬化的棉花糖。
運動會當天，林溪站在起跑線上，手心全是汗。操場周圍坐滿了人，歡呼聲震耳欲聾。她深吸一口氣，突然看見江熠在觀眾席第一排朝她揮手，手里舉著個小小的牌子，上面畫著只兔子（她設計稿里常出現(xiàn)的元素），旁邊寫著“加油”。
他今天穿了件印著號碼的運動服，卻還是習慣性地在里面套了件白襯衫，領口的紐扣系得整整齊齊。看見林溪望過來，他突然做了個口型：“跟著我教你的節(jié)奏?！?/p>
發(fā)令槍響的瞬間，林溪腦子里一片空白，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她按照江熠教的方法調(diào)整呼吸，腳步竟比平時訓練時還穩(wěn)。跑到第二圈時，她看見江熠站在跑道內(nèi)側，朝她做了個“繼續(xù)”的手勢；跑到第四圈時，他又出現(xiàn)在另一個角落，手里拿著瓶水等著她。
最后一圈時，林溪的體力已經(jīng)透支，雙腿像灌了鉛。她想放慢速度，卻聽見江熠的聲音從人群里傳來：“林溪，加油！最后一百米！”
她咬緊牙關往前沖，就在這時，鞋帶突然松了，腳踝一崴，整個人往前撲去——預想中的疼痛沒等來，倒是撞進一個帶著皂角香的懷抱里。
“小心點?！苯诘穆曇魪念^頂傳來，他扶著她的胳膊半蹲下來，指尖在她腳踝處輕輕按了按，“還能走嗎？”
林溪搖搖頭，腳踝已經(jīng)開始發(fā)燙。他二話不說背起她，往醫(yī)務室走。隔著薄薄的衣料，她能感受到他后背溫熱的體溫，還有隨著步伐輕輕起伏的呼吸。“你不是要跑1500米嗎？”她在他背上小聲問，怕耽誤他比賽。
“剛跑完?！彼穆曇魩еσ?，“等下給你看獎牌，說不定能當你設計素材?！?/p>
醫(yī)務室的白色床單有點硬，推門進去時，醫(yī)務室里空無一人，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江熠把林溪安置好后，轉身時瞥見了桌上立著塊小黑板——上面用粉筆寫著：“外出一下，十分鐘后回”。
“看來得我代勞了?！彼麚P了揚下巴，示意那塊小黑板，接著就從藥箱里翻出碘伏和棉簽，“校醫(yī)的東西應該都在這兒，放心，步驟不會錯的。平時校醫(yī)也是這么給我弄的，我學過兩招，保證比她輕——畢竟經(jīng)常熬夜改設計稿，磕磕碰碰少不了?！?/p>
林溪這才慢慢知道，他以前總因為趕設計稿熬太晚，不小心撞到桌角來醫(yī)務室報到，難怪對這里的布局了如指掌?！拔?guī)湍悴咙c藥，有點涼，忍忍。”當棉簽碰到腳踝時，她瑟縮的瞬間，江熠指尖頓了頓，聲音放軟：“很快就好。”他的聲音像羽毛，輕輕落在林溪的心上。
這時，林溪的目光無意間掃過他敞開的運動服領口，忽然定住了——里面白襯衫的第二枚紐扣是銀灰色的，被窗外溜進來的陽光一照，閃著細碎的光，像顆別在衣襟上的小星星。
“好了?！碧幚砗脗诤螅蝗粡目诖锩鰤K獎牌，掛在林溪脖子上。“給你的。”金燦燦的獎牌貼著皮膚，涼涼的，卻燙得林溪心里發(fā)慌?！斑@是你的第一名……”
“現(xiàn)在是你的了?！彼χf，眼睛彎成了月牙，“你堅持跑完了，比我厲害。做設計也需要這股勁?！?/p>
林溪握著獎牌，感覺比千斤還重。就在這時，江熠又從口袋里摸出個小盒子，打開來里面是枚襯衫紐扣，和他衣服上的那顆一模一樣，銀灰色的，打磨得很光滑?！斑@個也給你。”他的聲音有點低，“他們說，第二枚紐扣離心臟最近。而且……這顏色很適合當你設計稿的點綴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