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纏纏綿綿地下著,像一張濕冷的灰色蛛網(wǎng),籠罩著整座南山公墓。
空氣里彌漫著泥土被反復(fù)浸透的腥氣,混合著燃燒紙錢后特有的、焦糊的煙火味。
趙大跌獨自撐著把舊傘,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濕滑的石階上跋涉。雨水順著傘骨滑落,
砸在他肩頭,寒意便一點點滲透了那件單薄的舊外套,直往骨頭縫里鉆。
他手里拎著一只半癟的塑料袋,里面裝著幾疊粗糙的黃紙錢,還有幾個蔫巴巴的蘋果,
算是今年清明的全部“預(yù)算”。褲腳早就被泥漿染成了深色,緊緊裹在小腿上,
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拖著鉛塊。周遭墓碑林立,寂靜無聲,
偶爾只有遠處傳來幾聲模糊不清的哭泣和壓抑的對話,更襯得這片山坡空曠而死寂。終于,
他在一片略顯荒僻的角落停下腳步。幾座墓碑在雨幕中沉默佇立,
石面被歲月和雨水沖刷得有些發(fā)黑,字跡也模糊了。這就是趙家的列祖列宗了,
擠在這片小小的、無人問津的坡地上,和他這個在大城市里掙扎求存的后代一樣,
透著一股子被遺忘的蕭索。趙大跌放下塑料袋,摸出打火機。風(fēng)裹著雨絲,斜斜地吹過來,
剛點燃的黃紙錢火苗微弱地跳躍了幾下,掙扎著,噗地一聲,熄了。他俯下身,
笨拙地用手攏著,再次點燃?;鹈缃K于微弱地燃起,舔舐著粗糙的紙錢邊緣,
發(fā)出輕微的畢剝聲。潮濕的紙錢燃燒得極不情愿,濃重的白煙帶著嗆人的氣息,混著雨水,
沉沉地、粘稠地向上彌散,幾乎凝滯在低矮的雨幕里。他蹲在墓碑前,
看著那堆燒得半死不活的紙錢,心里也像這天氣一樣,灰蒙蒙、濕漉漉的。工作五年,
還是在那個不死不活的廣告公司當(dāng)?shù)讓硬邉?,方案被否是常態(tài),升職加薪是傳說。
房租又漲了,銀行卡余額永遠在三位數(shù)附近掙扎。過年回家,
父母小心翼翼的詢問和鄰居們“關(guān)切”的目光,都像無形的針扎在身上。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堵在喉嚨口,又沉甸甸地墜在胃里?!疤珷敔?、太奶奶、各位老祖宗,
”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聲音干澀,對著幾塊冰冷的墓碑低語,“今年……還是老樣子,
沒什么出息。這點心意,你們……將就著收下吧。保佑我……明年……能換個好點的工作,
或者……能攢下點錢也行?!?聲音越說越低,最后幾乎消散在雨聲中,
帶著連自己都覺得無望的祈求。這祈求,與其說是說給祖宗聽的,
不如說是對著這灰暗現(xiàn)實的一聲無力嘆息。他嘆了口氣,
準備收拾東西離開這令人窒息的場景。就在他彎腰去撿那個空癟的塑料袋時,
眼角的余光無意間掃過最角落、也是最古老的那座太爺爺?shù)哪贡R唤z異樣攫住了他。
就在那座墓碑的正上方,一縷煙氣,正極其詭異地從碑后方的泥土里裊裊升起。
那絕不是他燒紙錢產(chǎn)生的白煙!那煙的顏色,
是一種極其純正的、帶著某種玉石般溫潤質(zhì)感的——青!純粹的青色煙霧,凝而不散,
像一條活過來的青色小蛇,在潮濕冰冷的雨幕里,固執(zhí)地、筆直地向上攀升。雨水落在上面,
似乎無法將它打濕、澆滅,反而像是為它鍍上了一層流動的光暈。這縷青煙,
在這片灰白死寂的墓園里,突兀得如同一個從另一個維度強行擠入的驚嘆號!
趙大跌猛地直起身,眼睛瞪得溜圓,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
他下意識地抬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把即將沖口而出的驚呼硬生生堵了回去。
頭皮陣陣發(fā)麻,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瞬間竄上天靈蓋。
“我……我勒個……”他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輕響,像被卡住脖子的雞。腦子里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個炸雷般的念頭在瘋狂回蕩:“我去!祖墳……祖墳真冒青煙了?!
”就在他大腦徹底宕機,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的瞬間,那縷奇詭的青煙驟然濃烈起來!
仿佛地下有個無形的鼓風(fēng)機在猛力吹拂,青煙不再是纖細的一縷,而是洶涌地噴薄而出!
濃得化不開的青色煙霧翻滾著、扭曲著,瞬間膨脹開來,在他面前不足一米的地方,
凝聚成了一個清晰的人形輪廓。煙霧凝實,一個活生生的老頭出現(xiàn)在趙大跌面前。
老頭看著約莫七十上下,精神矍鑠得不像話。一身靛青色的綢布長衫,漿洗得筆挺,
纖塵不染。銀白色的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束在腦后,挽成一個利落的小髻,
用一根青玉簪子固定著。面龐清瘦,皺紋深刻,
但皮膚透著一股子奇異的、玉石般的溫潤光澤。尤其那雙眼睛,銳利得如同兩把小錐子,
閃著一種絕非活人的、幽幽的青光。他就那樣穩(wěn)穩(wěn)地站在濕漉漉的泥地上,雨水落下,
卻像遇到一層無形的屏障,在他身外一寸處便悄然滑開,連那長衫的下擺都沒有沾濕半分!
老頭雙手攏在袖子里,下巴微抬,眼神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上上下下打量著石化的趙大跌,嘴角撇了撇,似乎對他這副呆若木雞的尊容頗為不滿。接著,
一個帶著明顯古韻、腔調(diào)有些怪異的蒼老聲音,清晰地穿透了淅瀝的雨聲,
直接敲打在趙大跌的耳膜上:“嘖,冒個泡泡!少見多怪。
”老頭嫌棄地掃了一眼那堆還在茍延殘喘、冒著白煙的紙錢,“燒的什么玩意兒?劣等貨色,
煙大嗆人,熏得老夫差點沒咳出來!”他頓了頓,清了清嗓子,
那青光流轉(zhuǎn)的眼睛鎖定趙大跌,一字一頓,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小輩,站穩(wěn)了聽好。我,
是你爹的爹的爹的爹的爹……算了,就是你太太太爺爺!往后,叫一聲‘祖宗’便是。
”趙大跌腦子里嗡的一聲,像是有一千只蜜蜂在同時振翅。
他感覺自己的腿肚子在瘋狂地轉(zhuǎn)筋,膝蓋發(fā)軟,全靠一股莫大的驚嚇支撐著才沒癱下去。
他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
發(fā)出嘶啞破碎、完全變調(diào)的聲音:“我……我了個豆!大……大白天……見……見鬼了?!
”“鬼?”老頭——趙大跌的太太太爺爺——嗤笑一聲,那青幽幽的眼珠子里光芒一閃,
帶著幾分戲謔和不滿,“沒見識的小兔崽子!老夫這叫英靈顯化!懂不懂?祖墳冒青煙,
那是你祖上積德,你小子上輩子燒了高香!擱過去,皇帝老兒都得下旨褒獎的祥瑞!你倒好,
鬼啊鬼的,晦氣!”趙大跌被這劈頭蓋臉的訓(xùn)斥砸得暈頭轉(zhuǎn)向,
殘留的理智和巨大的恐懼在他腦子里激烈交鋒。他哆嗦著嘴唇,
看著老頭那在雨中片縷不沾、還隱隱發(fā)光的詭異形象,再看看自己濕透的褲腳和泥濘的鞋子,
最后一絲僥幸也煙消云散。這不是幻覺!這祖宗……是真的從墳里爬出來了!“祖……祖宗?
”他艱難地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感覺舌頭都不是自己的了?!班牛@才像話。
”太太太爺爺臉色稍霽,攏在袖子里的手揮了揮,那動作帶著一種舊式讀書人的矜持,
“別傻站著了,跟緊點。今兒清明,難得門戶大開,氣機牽引,正好帶你去認認門兒,
拜拜咱老趙家其他的老祖宗們!”拜……拜見其他老祖宗?趙大跌腦子還沒完全轉(zhuǎn)過彎,
太太太爺爺已經(jīng)轉(zhuǎn)身,邁步就朝著旁邊另一座更古老的墓碑走去。那步伐看似不快,
卻異常飄忽,一步踏出,仿佛縮地成寸,瞬間就挪到了墓碑跟前。趙大跌頭皮發(fā)炸,想跑,
可雙腿灌了鉛一樣沉重。眼看著祖宗的身影在雨幕中飄忽不定,他心一橫,牙一咬,
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跟了上去。那縷奇異的青色煙霧,始終繚繞在太太太爺爺身周,
像一盞引路的燈。跟著太太太爺爺,趙大跌感覺自己像是在穿越一片無形的、粘稠的屏障。
眼前的景象陡然變得模糊、扭曲,雨聲似乎也被隔絕在外,只剩下一種奇異的嗡鳴。
再定睛一看,周遭的景象已然不同。依舊是那片山坡,依舊是那些墓碑,
但空氣中彌漫的濕冷泥土氣和煙火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靜和微涼。
光線也變了,不再是灰蒙蒙的雨天,而是一種黃昏般的柔和黯淡,
所有景物都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青紗。“到了。
”太太太爺爺在一座風(fēng)化嚴重、碑文幾乎磨平的古老墓碑前停下,聲音低沉了幾分,
“這是你高祖爺爺,趙守誠,咱們這一脈的老根兒??滴跄觊g,做過兩任知縣的。
”趙大跌緊張地咽了口唾沫,看著那座沉默的墓碑。太太太爺爺對著墓碑微微躬身,
態(tài)度恭敬:“守誠公,您這一支的后人,趙大跌,今兒帶來了。”話音落下的瞬間,
那墓碑前方的空氣微微蕩漾起來。如同水波泛起漣漪,
一個同樣由淡淡青色煙靄凝聚的身影緩緩浮現(xiàn)。那是個更顯蒼老的老者形象,
穿著深青色的清朝官袍補服,頭戴瓜皮帽,面容古拙嚴肅,眼神渾濁卻帶著一種沉淀的威嚴。
他緩緩睜開眼,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掃過趙大跌,看得他渾身汗毛倒豎,膝蓋一軟差點跪下。
“唔……”被稱為守誠公的高祖爺爺,發(fā)出一個含混悠長的鼻音,
像是在審視一件不夠滿意的貨物。他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像是從一口深井里傳來,
帶著腐朽的塵埃氣:“血脈……倒是沒錯。就是這精氣神兒……忒差了些。”他微微搖頭,
目光落在趙大跌那身被雨水打濕、沾滿泥點的廉價外套上,眉頭皺得更深,
“如今的后生……都這般落魄潦倒了嗎?連件像樣的行頭都置辦不起?
”趙大跌臉上火辣辣的,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祖宗嫌棄子孫窮酸……這算哪門子事兒?“守誠公,”太太太爺爺在一旁趕緊接話,
語氣帶著晚輩的恭敬,“大跌這孩子……初來乍到,不懂規(guī)矩,您老多擔(dān)待。今日帶他來,
也是想請祖宗們……呃,指點一二?!彼贿呎f,一邊不易察覺地朝趙大跌使了個眼色,
那眼神里分明寫著:機靈點!高祖爺爺又“唔”了一聲,渾濁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趙大跌,
投向某個遙遠的地方。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在追憶著什么,
滿是皺紋的臉上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渴望和遺憾。終于,
他緩緩抬起枯瘦如柴、由青煙凝聚的手,指向趙大跌,
用一種帶著濃重鄉(xiāng)音、近乎命令的口吻道:“指點?也罷。娃子……聽著。
老夫……就想再嘗一口那‘一品香’的醬驢肉!當(dāng)年……當(dāng)年告老還鄉(xiāng)路過保定府,
那滋味……”高祖爺爺喉頭滾動了一下,仿佛在回味,眼中渾濁的光都亮了幾分,“香!
真香?。〗畹?,入味!老夫念了幾十年了!”他說完,像是耗費了很大力氣,
身影都黯淡了幾分,帶著無限遺憾和強烈的執(zhí)念,眼巴巴地盯著趙大跌。醬……醬驢肉?
趙大跌徹底懵了。他以為祖宗顯靈,不是要賜福,就是要訓(xùn)誡,
怎么也沒想到開場白居然是……點菜?還是點名要一家?guī)装倌昀献痔柕尼u驢肉?
這讓他上哪兒淘換去?他下意識地看向太太太爺爺,眼神里全是求助和茫然。
太太太爺爺干咳一聲,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
但還是硬著頭皮解釋道:“這個……守誠公生前就好這一口。執(zhí)念未消,
成了靈體也念念不忘。大跌啊,記下,記下!這是祖宗的愿望!”他一邊說,
一邊趕緊拉著還在石化狀態(tài)的趙大跌,走向旁邊另一座墓碑,“來來,再去拜見你高祖奶奶!
”高祖奶奶的墓碑前,青煙氤氳,
凝聚出的是一位面容依稀可見當(dāng)年秀美、穿著晚清式樣精致襖裙的老太太。
她的愿望倒是“新潮”得讓趙大跌大跌眼鏡。“《甄嬛傳》?那演完了沒有啊?
”高祖奶奶的聲音細細柔柔的,帶著點吳儂軟語的腔調(diào),眼神里閃爍著八卦的光芒,
“哀家……哦不,老身當(dāng)年在那深宅大院里,見多了這些個彎彎繞繞!那華妃,
后來是不是被打入冷宮了?還有那個安陵容,心思忒歹毒!那甄嬛最后真當(dāng)上太后了?快快,
下回給老身燒個能看戲的……叫什么?平板電腦?對!
連著那個什么‘愛奇藝’的會員一道燒來!老身要一口氣看完大結(jié)局!”她越說越興奮,
青煙凝聚的雙手還激動地比劃著。趙大跌感覺自己的下巴快要脫臼了。平板電腦?
愛奇藝會員?給……祖宗燒過去?
他麻木地掏出手機——屏幕在雨水的侵蝕下已經(jīng)不太靈敏——點開備忘錄,
手指僵硬地敲下:“高祖奶奶:《甄嬛傳》全集 + 平板 + 愛奇藝年卡”。
每一個字都敲得他心尖發(fā)顫。拜見的旅程還在繼續(xù)。祖宗們的愿望清單像雪片一樣飛來,
一個比一個匪夷所思,徹底刷新了趙大跌的認知底線。
初年模樣、穿著洋派西裝、頭發(fā)梳得油光水滑的祖宗(族譜上記載是位留過洋的遠房叔祖),
斜倚在自己的墓碑上,吐著并不存在的煙圈,眼神迷離:“小子,看見沒?當(dāng)年十里洋場,
百樂門!那才叫生活!給祖宗燒……燒個最新款的‘愛瘋’!要頂配!內(nèi)存要大!
里面……里面多存點那個……‘抖音’!對對,
就是扭來扭去、穿得花花綠綠小姑娘跳舞那個!讓祖宗也……緊跟時代潮流!
” 趙大跌嘴角抽搐著,
:“遠房叔祖:iPhone 15 Pro Max 1TB + 裝滿抖音熱舞視頻”。
另一位穿著破舊布衫、面容愁苦的祖宗(據(jù)太太太爺爺小聲嘀咕,
是位生前窮困潦倒的先人),蹲在自己的墓碑旁,唉聲嘆氣:“唉,
活著的時候就沒吃過幾頓飽飯……死了……更別提了。
別的不要……就想……就想嘗嘗那‘康師傅’紅燒牛肉面!電視里天天放,
那香味兒……勾死個人了!多燒幾桶!要加腸加蛋的!
” 趙大跌默默記下:“窮苦太叔公:康師傅紅燒牛肉面一箱(加腸加蛋版)”。
最讓趙大跌眼前一黑的,
來頂多十七八歲、穿著印有古怪圖案的T恤和破洞牛仔褲、頭發(fā)染了一撮青藍色的少年祖宗!
碑上(太太太爺爺痛心疾首地介紹:這是你堂叔家那個前年打游戲猝死的倒霉孩子趙破虜),
手指在空中瘋狂地戳戳點點,仿佛在操作一個看不見的屏幕,嘴里還念念有詞:“靠!
又輸了!這破網(wǎng)速!延時999!隊友全是豬!”少年祖宗猛地抬頭,看到趙大跌,
眼睛瞬間亮了,“嘿!哥們兒!你來得正好!快!快給祖宗燒點‘點券’!急用!
《神魔大陸》新出的‘幽冥鬼帝’限定皮膚!帥炸了!錯過這村沒這店了!對了對了,
再燒個頂配的‘外星人’游戲本!要RTX4090顯卡的!
這破地方連個像樣的‘機子’都沒有,憋死我了!
”他噼里啪啦說了一大串趙大跌半懂不懂的游戲術(shù)語,最后還補充了一句,“哦,
再燒個VR眼鏡!要最新款!帶體感的那種!祖宗要沉浸式開荒!
”趙大跌看著備忘錄里那長長一串、足以讓他本就干癟的錢包瞬間徹底破產(chǎn)的清單,
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他扶著旁邊冰冷的墓碑,才勉強站穩(wěn)。這哪里是祖宗保佑?
這分明是祖宗組團來索命?。∷痤^,
望著身邊青煙繚繞、一臉“理所當(dāng)然”的太太太爺爺,終于忍不住悲憤地吼了出來:“祖宗!
大家不是說靠祖宗嗎?怎么輪到我這兒,就成許愿池里的王八了?!
還是全年無休、自掏腰包那種!”太太太爺爺被他吼得一怔,捋著并不存在的胡須,
眼神有點飄忽,干巴巴地辯解道:“咳咳……這個……禮尚往來,禮尚往來嘛!
我們做祖宗的,也得……也得有點精神追求不是?再說了,滿足祖宗的愿望,
那也是積攢陰德,福澤后代……對你小子有好處的!” 他說得自己都有點心虛,
最后一句更是毫無底氣。趙大跌看著祖宗那張在青煙映襯下顯得格外“真誠”的臉,
又看看備忘錄里那串天文數(shù)字般的購物清單,只覺得一股悲涼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仿佛已經(jīng)聽到了自己信用卡被刷爆的哀鳴。---趙大跌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
深一腳淺一腳地挪回了自己那個位于城市邊緣、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門在身后關(guān)上,
隔絕了外面濕冷的雨氣,
卻關(guān)不住他腦子里嗡嗡作響的喧囂——祖宗們的點菜聲、追劇聲、打游戲的叫罵聲,
還有那串觸目驚心的購物清單,如同魔音灌耳。他把自己重重摔在吱呀作響的舊電腦椅上,
冰冷的皮革觸感讓他打了個激靈。電腦屏幕幽幽地亮著,
桌面上堆滿了各種未完成的策劃案圖標,像一座座壓在他心口的小山。他顫抖著手掏出手機,
屏幕還停留在那個要命的備忘錄頁面。
肉……《甄嬛傳》……iPhone頂配……游戲皮膚……VR眼鏡……”他一條條往下劃,
每劃一條,心臟就跟著抽緊一分。最后,
他的目光定格在“康師傅紅燒牛肉面一箱(加腸加蛋版)”上,
一股荒謬絕倫的悲憤猛地沖上頭頂。“靠!”他狠狠一拳砸在油膩的桌面上,
震得鼠標都跳了起來,“真當(dāng)我是開慈善堂的???!”祖宗們的愿望清單,
像一條條冰冷的鎖鏈,把他牢牢捆住。不干?他不敢想象拒絕祖宗的后果。干?
那賬單能直接把他送走。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漫上來,幾乎要將他溺斃。
就在窒息感越來越強的時候,他腦子里靈光一閃,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等等……燒?”他猛地坐直身體,死死盯著手機屏幕,“對啊!是‘燒’過去!
不是買給我自己用!”這個認知如同閃電劈開迷霧。既然是祭祀用品,
那……規(guī)格是不是可以靈活一點?質(zhì)量是不是……能講究性價比?
一股絕境求生的狠勁兒猛地竄了上來,瞬間壓倒了之前的絕望。
趙大跌眼中閃爍著社畜被逼到極限后特有的、近乎瘋狂的精光。他一把抓過鼠標,
動作迅猛得如同餓了三天的獵豹撲向獵物,
點開了那個橙色的、他平日里又愛又恨的購物網(wǎng)站圖標。指尖在鍵盤上翻飛,
敲擊聲密集如雨點。“醬驢肉……保定府……”他嘴里念念有詞,眼神銳利如鷹隼,
在搜索框里飛快輸入關(guān)鍵詞。海量的商品信息瞬間刷屏。
直接無視了那些包裝精美、打著“百年老字號”、“非遺傳承”噱頭、價格高得離譜的選項。
鼠標滾輪飛快滾動,目光精準地篩選著?!罢业搅?!”他低吼一聲,眼睛放光。
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商品圖樸實無華,甚至有點模糊,
但標題赫然寫著:“【傳統(tǒng)工藝】河北保定風(fēng)味醬驢肉 真空包裝 500g 廠家直銷”。
關(guān)鍵是價格!只有那些“名牌”的三分之一!他毫不猶豫,點開客服窗口?!袄习?,
500g一份?能多買點優(yōu)惠嗎?量大!”他打字飛快,社畜砍價的本能瞬間覺醒。
屏幕那頭回復(fù)得也快:“親,要多少?十斤起批,批發(fā)價!”趙大跌心一橫:“來二十斤!
發(fā)最便宜的物流!能今天發(fā)嗎?急用!” 他一邊敲字,一邊在心里默念:高祖爺爺,
不是孫子不孝,咱主打一個實惠量大管飽!廠家直銷的,那也是醬驢肉不是?搞定醬驢肉,
他立刻切換戰(zhàn)場?!捌桨咫娔X……愛奇藝會員……”他嘴里繼續(xù)念叨,思路無比清晰。
全新的iPad?想都別想!他直接點開二手交易平臺,熟練地輸入關(guān)鍵詞。屏幕閃爍,
大量二手、甚至三手的平板信息跳了出來。他精準過濾,
只看那些“功能完好”、“屏幕有細微劃痕”、“電池耐用”的選項。很快,
鎖定了一臺老款的國產(chǎn)品牌平板,型號過時了點,但運行愛奇藝看個電視劇綽綽有余。價格?
只有新機的零頭!“就你了!”他果斷下單,
順便在支付頁面勾選了最便宜的愛奇藝季度會員——年卡?高祖奶奶,您老先看著,
覺得好咱再續(xù)費!一次性投入太大,現(xiàn)金流扛不住?。?/p>
遠房叔祖心心念念的“愛瘋”頂配和抖音小姐姐……趙大跌嘴角勾起一絲“奸商”般的冷笑。
他熟練地打開一個著名的手機模型批發(fā)網(wǎng)站。
精美的iPhone 15 Pro Max 1TB模型機,做工足以亂真,價格?
不到真機的百分之一!“搞定!”他得意地打了個響指,
在備忘錄里“遠房叔祖”那條后面狠狠打了個勾。模型機?那也是最新款!
至于里面的“抖音熱舞視頻”……他嘿嘿一笑,點開某個不可描述的論壇資源區(qū),
輕車熟路地下載了幾個“勁爆熱舞合集”壓縮包。燒個U盤過去一起捎上!完美!叔祖,
高清**,量大管飽,您老慢慢欣賞!最棘手的是那位少年祖宗趙破虜?shù)摹坝埠恕毙枨蟆?/p>
頂配游戲本?RTX4090?外星人?趙大跌看著那動輒數(shù)萬的價格標簽,
感覺剛回了一點血的荷包又在哀嚎。他深吸一口氣,再次祭出社畜的終極法寶——拼夕夕!
“游戲本……高配……模型……”他瞇著眼睛,在搜索框里嘗試著各種組合關(guān)鍵詞。
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讓他找到了!
are外星人M18游戲筆記本電腦模型 桌面擺件 道具 可開機亮燈(無實際功能)”。
圖片看起來極其逼真,鍵盤燈效酷炫。價格?三位數(shù)拿下!趙大跌毫不猶豫地下單,
備注留言:“老板!燈效要炫!要最炫酷的那種!開關(guān)靈敏點!” 搞定硬件,
軟件也不能含糊?!坝内す淼邸逼つw?點券?他直接搜索游戲點卡代充,貨比三家,
找了個信譽尚可、折扣最大的小店,買下了足夠兌換皮膚的額度。VR眼鏡同樣套路,
找了個外觀炫酷、評價尚可的國產(chǎn)入門款模型下單。最后是窮苦太叔公的康師傅牛肉面。
這個最簡單,但也最考驗“良心”。趙大跌直接殺向樓下小超市,
搬了整整一箱最便宜的紅燒牛肉面。至于“加腸加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