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新帝登基大典。昨夜一場酣暢淋漓的春雨,滌盡了帝都數(shù)月來的血腥與塵埃。
晨光熹微,碧空如洗,陽光毫無阻礙地潑灑下來,
將整座天啟城鍍上了一層溫暖而神圣的金輝??諝庵袕浡嗤梁颓嗖莸那逍職庀?,
仿佛整個王朝都在這一日煥然新生。象征最高權力的紫宸殿,經過緊急的修葺,
洗去了昨日的頹敗與血腥,重新煥發(fā)出莊嚴恢弘的氣勢。巨大的蟠龍柱被擦拭得光可鑒人,
新鋪的猩紅金線地毯從殿門一直延伸至最高的御座。
金盔金甲的御林軍如同雕塑般肅立在御道兩側,陽光照耀下,甲胄反射著耀眼的光芒,
如同兩列流動的金河。文武百官,身著最隆重的朝服,按照品級肅立在寬闊的廣場之上,
如同鋪開的彩色織錦,一直蔓延到視野盡頭。人人屏息凝神,垂手恭立,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乎凝固的肅穆與期待。只有微風拂過旗幟的獵獵聲,
成為這片寂靜天地唯一的伴奏?!斑恕∵恕?!咚——!
”九聲象征著天地至尊的渾厚鐘鳴,自宮城最高處悠揚傳來,聲震九霄,蕩滌寰宇。
鐘聲余韻中,沉重的紫宸殿正門緩緩向內洞開。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
心臟隨著那門扉開啟的節(jié)奏而劇烈跳動。新帝蕭燼,終于出現(xiàn)在殿門之后。
他頭戴十二旒白玉珠冕冠,身著玄黑繡金的袞服,其上十二章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象征著至高無上的皇權??∶罒o儔的面容在旒珠的掩映下,更顯威嚴肅穆,
深不見底的眼眸平靜地掃過階下匍匐的臣民,帶著一種君臨天下的絕對威儀。
他穩(wěn)步踏出殿門,每一步都沉穩(wěn)如山,踏在猩紅的地毯上,也踏在每一個觀禮者的心頭。
然而,令所有朝臣心頭劇震、幾乎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的是——在新帝蕭燼的身側,
僅僅落后半步的位置,竟赫然并肩走著一道身影!國師,姜翎!她并未穿著朝臣的服飾,
而是一身極其莊重、卻又不失神秘的玄色祭袍,寬大的袍袖與衣袂上,
以極其古老玄奧的銀線繡著周天星辰與云龍紋樣。長發(fā)并未如尋常女子般盤起,
而是用一根簡單的墨玉長簪松松綰住,余發(fā)如瀑垂落身后。她的臉上沒有任何妝容,
素凈得如同遠山冰雪,卻自有一種震懾人心的清絕風華。陽光落在她的側臉上,
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輪廓,那雙深邃的眼眸平靜地注視著前方,
仿佛腳下匍匐的萬千臣民、身旁威嚴的新帝,都與她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
她竟與新帝并肩而行!這個認知如同驚雷,在所有朝臣心中炸開!
盡管早有監(jiān)國分疆裂土的驚世承諾在前,但親眼目睹一個女子,
一個并非皇族、更非宗室的女子,在登基大典上與皇帝并肩立于紫宸殿前,
接受萬民朝拜……這依舊是亙古未有的駭人景象!無數(shù)道目光交織在姜翎身上,
充滿了震驚、探究、敬畏、以及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然而,
在那股從她身上隱隱散發(fā)出的、如同山岳般沉凝的威壓之下,
所有的質疑和騷動都被無聲地壓了下去。她只是平靜地走著,步履從容,
仿佛踏上的并非凡俗的御階,而是通往星穹的神道。蕭燼與姜翎,一帝一師,
在無數(shù)道目光的聚焦下,如同畫卷中走出的神祇,
并肩踏上了紫宸殿前最高、最寬闊的祭天臺。祭天臺中央,巨大的青銅祭鼎中,
象征著國運的圣火熊熊燃燒,火焰在晨風中跳躍,發(fā)出噼啪的輕響。
禮部尚書身著最隆重的禮服,手捧明黃圣旨,立于祭鼎之側,神情莊嚴肅穆。他深吸一口氣,
用盡全身力氣,將圣旨的內容洪亮地宣讀出來,聲音在真氣的加持下,
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廣場:“……咨爾國師姜翎,功高社稷,德被蒼生。通天徹地,
扶危定鼎;運籌帷幄,匡扶新朝……其功勛卓著,亙古未有!朕感念其德,昭告天地祖宗,
特敕封為‘圣宸國師’,位同帝師,見君不拜,劍履上殿!賜山河玉圭,掌監(jiān)國之權,
與朕……共治此萬里河山!”“共治”二字落下,如同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階下百官,
再也無法維持絕對的寂靜,壓抑不住的抽氣聲和低低的嘩然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位同帝師!
見君不拜!劍履上殿!掌監(jiān)國之權!共治河山!這已不是簡單的封賞,這幾乎是將半個皇權,
拱手相送!宣讀完畢,禮部尚書躬身退下。祭天臺上,只剩下蕭燼與姜翎兩人,
沐浴在晨光與圣火的光輝之中。蕭燼緩緩轉過身,正對著姜翎。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中,
此刻沒有了朝堂上的威嚴,也沒有了紫宸殿內的忌憚與野心,
只剩下一種奇異的、近乎純粹的專注。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手指修長而有力。旁邊,
一名身著古老祭司服飾的老者,雙手捧著一個紫檀木托盤,恭敬地走上前來。托盤之上,
覆蓋著明黃色的錦緞。老者微微顫抖著,在蕭燼的示意下,輕輕揭開了錦緞。剎那間,
一道溫潤無瑕、卻又內蘊華光的玉色流淌而出!托盤之上,靜靜躺著一柄玉圭。
這玉圭長約尺余,通體由一整塊最頂級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毫無瑕疵,溫潤細膩,
仿佛凝結了天地間最純凈的月華。玉圭之上,以鬼斧神工般的技藝,
浮雕著蜿蜒的山川脈絡、奔騰的江河湖海、以及象征四方的古老圖騰!它不僅僅是一件禮器,
更是新王朝山河氣運的具象化象征!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權力與責任——山河玉圭!
蕭燼的目光,從山河玉圭上移開,再次落回姜翎臉上。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鄭重,在晨風中響起,清晰地傳入姜翎耳中:“此玉圭,乃社稷之重器,
山河之精魄所凝?!彼⑽⒁活D,凝視著姜翎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一字一句,
如同烙?。骸皣鴰?,這萬里河山,自此……分你一半?!痹捯袈湎?,他托起托盤,
將承載著山河玉圭的紫檀木盤,穩(wěn)穩(wěn)地遞向姜翎。祭天臺下,萬籟俱寂。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方小小的托盤和那柄象征著半壁江山的玉圭之上。姜翎的目光,
終于從虛無的遠方收回,落在了眼前的玉圭之上。
那溫潤的山川紋路在陽光下流淌著靜謐的光澤。她緩緩抬起自己的右手。指尖瑩白如玉,
帶著一種近乎透明的質感。她伸出手,并未直接去接那托盤,
而是探向那柄靜靜躺在明黃錦緞上的山河玉圭。就在她的指尖,
即將觸碰到那溫潤玉質的一剎那——異變陡生!時間與空間,
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驟然凝固!祭天臺上熊熊燃燒的圣火,跳躍的火焰瞬間定格,
如同凝固的赤金琥珀!臺下匍匐的萬千臣民,臉上驚愕的表情僵在臉上,
連微風卷起的衣角都停滯在半空!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片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唯有姜翎與蕭燼,似乎并未被這絕對的凝滯所束縛。姜翎伸向玉圭的指尖,
在距離玉質毫厘之處,猛地頓??!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如同冰河解凍般的悸動,
毫無征兆地席卷了她!她的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前所未有地搏動了一下!咚!
這一聲心跳,如同洪鐘大呂,在她自己的識海中轟然炸響!與此同時——“吼昂——!??!
”一聲蒼茫、浩大、仿佛穿越了無盡時空長河、來自洪荒太古的龍吟,
毫無預兆地在她和蕭燼的靈魂深處同時炸響!那龍吟并非通過耳膜,
而是直接烙印在意識的最底層!
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悲愴、憤怒、以及……跨越萬古的深沉眷戀!
蕭燼托著托盤的手猛地一顫!臉上那掌控一切的沉穩(wěn)瞬間碎裂,化為一片極致的震驚與茫然!
他下意識地抬頭望向天空!就在這一刻,那凝固的時空景象驟然破碎!
在姜翎與蕭燼的感知中,周圍的景象如同破碎的鏡面般剝落、消散!取而代之的,
是一片無垠的、混沌初開般的虛空!沒有上下左右,沒有星辰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