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婚二十周年那天,我老婆在綁匪窩里選了白月光。贖金不夠,
楚欣妍哭著抓住我的手:“老公,顧言之有幽閉恐懼癥,受不了折磨的……你替他一晚,
我回去立刻籌錢!”兒子張曉濤縮在她身后不敢看我,小聲補刀:“爸,
顧叔叔教過我鋼琴的?!蔽尹c頭踏進黑暗,以為忍三天就能回家。
再睜眼已是三年后——別墅客廳里擺著顧言之的生日蛋糕,
兒子親昵地掛在他脖子上:“顧叔叔,許愿你能當(dāng)我爸爸!
”楚欣妍含笑的目光撞上我滿身傷疤,手中紅酒杯“啪”地碎裂。后來我放他們自由,
她卻瘋了般撕碎離婚協(xié)議:“張程!那年綁架案真相你不想知道了嗎?
”1結(jié)婚二十周年紀念日那天的風(fēng),帶著海城特有的咸腥和一絲若有似無的鐵銹味,
鉆進廢棄教堂破碎的彩繪玻璃窗。我懷里緊緊抱著半人高的沉重旅行袋,
指關(guān)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白。袋子里裝著五百萬美金,是我二十年來打拼的江山,
也是我妻兒活命的籌碼。幾小時前,家里餐桌上還擺著我親手煎的牛排和醒好的紅酒,
桌心放著一個絲絨盒子,里面是一對定制腕表,表盤內(nèi)側(cè)刻著“C&Y 20yrs”。
楚欣妍當(dāng)時心不在焉地劃著手機,嘴角噙著一抹我看不懂的笑,
只匆匆瞥了一眼盒子:“謝謝老公,放那兒吧?!彼踔翛]打開。
曉濤則一直擺弄著顧言之送他的最新款游戲機。手機突然響起陌生號碼的尖叫,
撕裂了那點勉強維持的溫馨假象。此刻,教堂中央的景象像一把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楚欣妍昂貴的真絲長裙下擺浸在渾濁的泥水里,
精心打理的卷發(fā)凌亂地貼在滿是淚痕的臉上。她正張開雙臂,
死死護住身后那個西裝皺巴巴、臉色蒼白的男人——顧言之。我的兒子曉濤,
像一只被嚇破膽的小獸,蜷縮在角落的陰影里,雙手死死抓著顧言之的褲腿,
小小的身體抖個不停,淺色褲子上甚至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拔灏偃f美金,一分不少!
” 我把旅行袋用力甩在綁匪頭目腳邊,沉重的撞擊讓拉鏈崩開,
綠油油的鈔票瀑布般傾瀉出來,在積滿灰塵的地面上堆成一座小山,“放了我家人!
”頭目是個臉上帶疤的壯漢,他嗤笑一聲,用匕首尖隨意地挑起幾捆鈔票,
對著從破窗射進來的光看了看水印,又捻了捻紙張,眼神陡然變得兇狠?!皬埧?,
” 他拖著長音,匕首猛地指向顧言之的咽喉,“你這袋子里,
摻了至少三分之一糊弄鬼的玩意兒??!看來,
得先切點紀念品給你老婆兒子帶回去了……”“不要——!” 楚欣妍爆發(fā)出凄厲的尖叫,
幾乎是撲爬著撲過去,死死抱住綁匪的腿,
精心修剪的指甲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音,指尖瞬間滲出血珠,“別動他的手!
他的手比他的命還重要!他是鋼琴家啊!”她猛地扭頭看向我,那雙曾經(jīng)盛滿柔情的杏眼里,
此刻只剩下翻涌的絕望和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老公!你信我!假鈔…假鈔是我換的!
言之…言之他最近投資虧了一大筆,被地下錢莊逼得快跳樓了!
我…我偷偷拿了一部分贖金幫他填窟窿……我不知道綁匪今天就會動手??!
我以為還有時間周轉(zhuǎn)的!”一陣裹挾著塵土的風(fēng)猛地灌進來,卷起幾沓散落的假鈔,
“啪”地拍在我的臉上。紙張粗糙的觸感和那股劣質(zhì)油墨的味道,混合著楚欣妍刺耳的辯解,
像無數(shù)根針扎進我的太陽穴。角落里的曉濤似乎被母親的情緒感染,
附和:“媽媽…媽媽說要幫顧叔叔渡過難關(guān)的…顧叔叔好可憐……”就在這混亂的哭喊聲中,
被刀尖抵著咽喉的顧言之,艱難地仰起了他那張讓楚欣妍癡迷了二十年的俊臉。
他手腕上那抹冰冷的鉑金光澤,
像一道閃電劈進我的眼底——那是我去年送給楚欣妍的二十周年禮物,百達翡麗的限量款!
此刻,它正牢牢地戴在另一個男人的手腕上!
綁匪頭目的獰笑、楚欣妍帶著血絲的哭求、曉濤怯懦的附和,還有顧言之腕上那刺眼的反光,
所有聲音和畫面扭曲成巨大的漩渦,將我拖向窒息的深淵?!皬埑蹋?/p>
” 楚欣妍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冰涼濕滑的手指猛地攥緊我的手腕,
那觸感如同毒蛇纏上瀕死的獵物,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你…你替言之當(dāng)一晚人質(zhì)!
就一晚!好不好?他有嚴重的幽閉恐懼癥,被關(guān)在這種地方會死的!他真的會死的!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砸在我的手背上,“我回去!我回去立刻把珠寶、房子都賣了,明天!
明天太陽升起之前,我一定帶著真鈔來接你回家!我發(fā)誓!”她的瞳孔里,
映出的全是顧言之驚恐的臉,沒有半分我的影子。曉濤終于從顧言之身后怯怯地抬起一點頭,
目光躲閃,不敢與我對視,聲音細若蚊吶,
“爸…顧叔叔…顧叔叔他教過我彈《月光》的…他不能有事…”教堂穹頂投下的彩玻璃光影,
在地上流淌,斑駁陸離,像一灘凝固的、骯臟的血。死寂籠罩了所有人。
我看著楚欣妍眼中只對顧言之的擔(dān)憂,看著曉濤對那個“顧叔叔”的依賴,
看著顧言之在刀鋒下那不易察覺的、微微勾起的嘴角。時間仿佛被拉長、凝固。
我慢慢地、極其緩慢地彎下腰,近乎麻木地,將散落在地上的假鈔一沓一沓撿起來,
塞回那個巨大的旅行袋里。金屬拉鏈齒咬合的聲音,
在空曠死寂的教堂里顯得格外刺耳、冰冷。然后,
我聽見一個干澀、陌生、仿佛不屬于自己的聲音,從喉嚨深處滾了出來,
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好。”2沉重的鐵門帶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在我身后轟然合攏。
最后一絲從門縫透進來的、屬于外面世界的光線,被徹底吞噬。巨大的聲響震落了簌簌灰塵,
撲頭蓋臉地落下來,嗆得我一陣咳嗽。就在那光線徹底消失前的最后一瞬,
我看到的是:顧言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頭,幾乎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楚欣妍和曉濤身上,
被他們半拖半架著往外走。他艱難地回頭,目光穿過漸漸閉合的門縫,精準地落在我身上。
在門扉投下的濃重陰影里,他的嘴角,
極其清晰地向上彎起一個微小的、充滿勝利和嘲弄的弧度。緊接著,是絕對的黑暗,
和令人窒息的死寂。地窖比一口棺材大不了多少。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霉味、塵土味,
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什么東西腐爛了的甜腥氣。墻壁冰冷潮濕,手指摸上去,
是滑膩的苔蘚和凹凸不平的霉斑,像一張張扭曲的地圖。腳下是坑洼不平的泥地,
滲著冰涼的濕氣。唯一的光源,是頭頂斜上方一個巴掌大的通風(fēng)口。每天只有正午時分,
會有一道慘白的光柱,像探照燈一樣刺破黑暗,懸浮的灰塵在其中瘋狂地舞動,
如同無數(shù)瀕死的幽靈。
變賣首飾需要時間…處理房產(chǎn)最快也要三天…加上籌現(xiàn)金…” 我靠著冰冷滑膩的墻壁坐下,
用指甲在靠近地面的墻根處,用力刻下第一道深深的劃痕。尖銳的疼痛從指尖傳來,
帶著一絲奇異的清醒。我強迫自己冷靜計算著,“最多五天。五天,我就能出去。
”指甲在堅硬的墻壁上一次次劃過,留下帶著血絲的印記。一天,兩天,三天…第七天正午,
當(dāng)那道光柱再次刺入時,通風(fēng)口上方傳來綁匪戲謔的嗤笑:“喲,張總,還數(shù)日子呢?
” 半塊硬得像石頭、爬著霉綠絨毛的面包被粗暴地塞了進來,掉在泥地上,“別數(shù)啦!
告訴你個好消息,你那情深義重的老婆,報警了!” 他的聲音充滿惡意,
“警察動作挺快嘛,昨天端了我們?nèi)齻€點!嘖嘖,可惜啊——”“可惜什么?!
” 我猛地撲到通風(fēng)口下方,嘶吼著追問,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翱上О。?/p>
” 綁匪拖長了調(diào)子,像在欣賞我的絕望,“警察動靜太大,驚了蛇!老大發(fā)話了,
這票買賣黃了!至于你嘛…嘿嘿,就看你老婆報警的速度快,
還是哥幾個送你去見閻王的速度快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
留下惡毒的笑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癱倒在冰冷的地上。
那半塊發(fā)霉的面包塞進嘴里,粗糙的碎屑刮著喉嚨,帶來一陣劇烈的嗆咳。
血液瘋狂地沖上太陽穴,發(fā)出沉悶的轟鳴。報警?楚欣妍報警了?
她難道不知道綁匪最忌諱的就是報警嗎?
她是為了逼綁匪放人…還是…為了徹底擺脫我這個累贅?顧言之那張得意的臉在我眼前晃動,
胃里翻江倒海,我趴在冰冷的地上,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來。第二百天。
通風(fēng)口再次被堵住,一張揉得皺巴巴、沾著不明污漬的報紙被塞了進來。我顫抖著手,
借著微弱的光線展開。社會版的頭條標題像燒紅的烙鐵燙進我的眼睛——《走出陰霾,
傳遞大愛:知名企業(yè)家楚欣妍女士攜子投身公益》。照片上,楚欣妍穿著華貴的晚禮服,
站在慈善晚宴璀璨的聚光燈下,笑容得體,容光煥發(fā)。她雪白的脖頸上,
正戴著那串價值連城、本該送去典當(dāng)行換取贖我的藍寶石項鏈!照片的角落,
穿著合身小西裝的張曉濤,踮著腳尖,正將一杯香檳遞給旁邊西裝革履、笑容溫和的顧言之!
“啊——!” 壓抑了二百天的絕望、憤怒和被徹底背叛的劇痛,
如同火山般在我胸腔里爆發(fā)。我發(fā)瘋似的撕扯著報紙,用頭狠狠撞擊著冰冷潮濕的墻壁!
指甲在粗糲的墻面上崩裂,鉆心的疼痛傳來,溫?zé)岬难轫樦讣饬飨?,一滴一滴?/p>
滲進墻根那些密密麻麻、記錄著我無盡等待的刻痕里。黑暗吞噬了我野獸般的嘶吼。
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饑餓是永恒的刑罰,胃袋像被一只無形的手反復(fù)揉捏、灼燒。
為了活命,我學(xué)會了舔舐墻壁上滲出的冰冷水珠,捕捉偶爾從通風(fēng)口掉落的可憐飛蟲,
甚至強忍著惡心,吞下爬過腳背的老鼠和面包里蠕動的蛆蟲。寒冷像無數(shù)根鋼針,
日夜不停地刺入骨髓。我用盡一切方法保持清醒和體力:在方寸之地做深蹲和俯臥撐,
搐;強迫自己背誦復(fù)雜的商業(yè)數(shù)據(jù)、財務(wù)報表;一遍又一遍地回憶曉濤剛出生時柔軟的小手,
他第一次叫“爸爸”時含糊的聲音…這些記憶是支撐我不墜入徹底瘋狂的唯一浮木。
第六百個午夜(我早已不再精確計數(shù),但身體對黑暗的恐懼刻入了骨髓)。地窖沉重的鐵門,
毫無預(yù)兆地發(fā)出一聲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竟緩緩地被從外面拉開了!
久違的光線,即使是微弱的月光,也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猛地刺入我的雙眼!
劇痛讓我瞬間失明,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一個高大的、穿著黑色緊身衣、蒙著面的身影堵在門口,像一尊來自地獄的殺神?!皬埑蹋?/p>
” 一個冰冷、毫無感情、帶著明顯電子處理雜音的聲音響起。一支烏黑的手槍,
帶著死亡的氣息,精準地抵上了我的眉心?!坝腥嘶ㄥX,買你永遠閉嘴。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在對方扣動扳機的電光火石之間,我用盡全身力氣向側(cè)面猛撲,
同時狠狠一腳踹向?qū)Ψ较卤P!槍口火光一閃,灼熱的氣流擦著我的耳際呼嘯而過,
留下火辣辣的痛感。“找死!” 殺手悶哼一聲,顯然沒料到在如此虛弱狀態(tài)下我還能反擊。
他穩(wěn)住身形,再次舉槍。我抓起地上能抓到的一切——一把混合著泥土和霉斑的砂石,
狠狠砸向他的臉!趁他視線受阻的瞬間,我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爆發(fā)出驚人的速度,
猛地撞開他,向著洞開的門外那片未知的、暴雨如注的黑暗荒野,亡命狂奔!
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了我單薄的衣物,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
身后傳來殺手憤怒的咆哮和緊追不舍的腳步聲!泥濘的地面讓我每一步都深陷其中,
步履維艱。子彈帶著尖銳的破空聲,不斷在我身邊和前方的泥地里炸開!
每一次都是與死神擦肩而過!突然,“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從身后傳來!
我下意識回頭,只見地窖方向騰起一團巨大的、橘紅色的火球,瞬間撕裂了沉沉的夜幕!
灼熱的氣浪夾雜著泥土碎石撲面而來!巨大的沖擊波將我狠狠掀飛出去,重重摔在泥水里!
是爆炸!那個殺手竟然引爆了地窖?!刺耳的警笛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像飄渺的幻覺。
我趴在冰冷的泥濘里,渾身劇痛,耳朵嗡嗡作響,眼前金星亂冒。不知道是警方的突襲,
還是殺手自己的滅跡行為。冰冷的雨水沖刷著我的臉,意識在劇痛和寒冷中迅速模糊。
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我只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從雨幕中向我靠近,是敵是友?未知的深淵,
似乎比這地窖更加黑暗。3三年后的初秋,海城的空氣里帶著一絲清爽的涼意,
卻吹不散心頭的陰霾。我站在一棟被精心打理的花園環(huán)繞的別墅外。
曾經(jīng)熟悉的白色柵欄被換成了冰冷的黑色鐵藝,簇新的門牌上,
兩個燙金的字在夕陽下刺眼——顧宅。隔著寬闊的庭院和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客廳里燈火通明,一派溫馨景象。
一個抽高了不少、穿著名牌運動服的少年身影正興奮地蹦跳著,揮舞著手臂。是曉濤。三年,
足以讓一個怯懦的男孩長成眉宇間帶著幾分張揚的少年,只是那輪廓里,
再也找不到一絲屬于我的怯懦和依戀?!邦櫴迨?!快許愿!吹蠟燭!
” 曉濤清亮快活的聲音穿透厚厚的玻璃,清晰地傳出來。巨大的生日蛋糕上插滿蠟燭,
暖黃的光映照著圍在蛋糕旁的人。被幾個半大孩子簇擁在中間的顧言之,
臉上掛著溫和寵溺的笑容,深吸一口氣,吹滅了所有蠟燭。掌聲和歡呼聲響起。
站在他身邊的楚欣妍,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米色羊絨長裙,臉上是恬淡滿足的微笑,
遞上一個包裝精美的天鵝絨禮盒。顧言之含笑打開,
鉑金袖扣在燈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熟悉的光芒——那是我父親臨終前留給我的唯一遺物!
他一直叮囑我要傳給曉濤!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幾乎無法呼吸。就在這時,
曉濤突然像只活潑的猴子,猛地跳起來,雙手摟住顧言之的脖子,整個人親昵地掛在他身上,
聲音清脆響亮,帶著毫無保留的親昵:“顧叔叔!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你能當(dāng)我的爸爸!
” 客廳里瞬間爆發(fā)出更大的哄笑聲和掌聲。一片熱鬧的祝福聲中,
楚欣妍含笑的目光不經(jīng)意地轉(zhuǎn)向落地窗外。當(dāng)她的視線撞上我站在陰影里的身影,
撞上我臉上那道從眉骨斜劃至下頜、在暮色中更顯猙獰的蜿蜒疤痕時——“啪嚓!
”她手中那只盛著殷紅酒液的高腳杯,從指間滑落,在她腳邊摔得粉碎!
鮮紅的酒液如同粘稠的血液,在她光潔的白色大理石地面上,
濺開一朵巨大而刺目的血色煙花。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客廳里的歡聲笑語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張…張程?!” 楚欣妍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她踉蹌著沖過來,猛地拉開了沉重的別墅大門。
溫暖帶著食物香氣的空氣和花園里濃郁的玫瑰甜香撲面而來,卻讓我感到一陣窒息般的惡心。
她的手僵硬地懸在半空,指尖微微顫抖,目光死死地盯著我臉上的傷疤,
仿佛那是什么極其恐怖的怪物,遲遲不敢觸碰。
場找到了…有疑似你DNA的…人體殘骸…他們說你…你早就……”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蛷d里死一般的寂靜。燈光下,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顧言之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被一種極度的震驚和陰鷙取代。而曉濤,幾乎是條件反射般,
猛地從顧言之身上跳下來,像受驚的小鹿,迅速躲到了顧言之寬闊的身后,只露出一雙眼睛,
那眼神里充滿了驚懼、陌生,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
和三年前在教堂角落里躲避我的眼神,何其相似!“張程?真的是你?
” 顧言之最先反應(yīng)過來,他迅速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將楚欣妍擋在身后,
臉上擠出一個極其勉強的、帶著巨大震驚和警惕的笑容。他抬起手,
似乎想拍拍我的肩膀以示“歡迎”,手腕上那枚百達翡麗在客廳璀璨的水晶燈下,
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光芒?!斑@…這真是天大的驚喜!欣妍和曉濤…我們都以為…唉,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他語速很快,帶著一種刻意的熱情和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公司那邊你放心,這三年一直是欣妍在辛苦代管,雖然有些艱難,但總算撐過來了。
有些…有些必要的法律文件,還需要你補簽一下字,股份變更什么的,
都是流程……”他的話語像蒼蠅的嗡嗡聲,令人煩躁。我沒有看他,
也沒有看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楚欣妍,
更沒有看躲在顧言之身后、用陌生眼神打量我的兒子。
我的目光掃過這間裝修風(fēng)格已經(jīng)完全陌生的客廳,然后徑直走向通往二樓的旋轉(zhuǎn)樓梯。
主臥的門虛掩著。我推開。曾經(jīng)屬于我和楚欣妍的巨大衣帽間里,
掛滿了當(dāng)季最新款的男士服裝。我打開衣柜,所有襯衫、西褲的尺寸,
都明顯比我的身材大了一號。曾經(jīng)擺放著我們結(jié)婚相冊、記錄著二十年點點滴滴的那個位置,
如今放著一個精致的銀質(zhì)相框。照片里,
楚欣妍、顧言之、張曉濤三個人站在一片紫色的薰衣草花田中,笑容燦爛。
曉濤懷里抱著一大束薰衣草,對著鏡頭笑得沒心沒肺,仿佛那場綁架和失去父親的痛苦,
從未在他生命中出現(xiàn)過。普羅旺斯。楚欣妍曾說過,那是她和顧言之年輕時最向往的地方。
“張程……” 楚欣妍的聲音在背后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和疲憊。
她不知何時跟了上來,手里拿著一套嶄新的男士真絲睡衣。“你…你的房間,在二樓的客房。
已經(jīng)收拾好了?!?她將睡衣遞過來,手指白皙光潔,保養(yǎng)得宜,指甲上涂著柔和的蔻丹,
仿佛從未在教堂冰冷泥濘的地面上,為了另一個男人抓撓出血痕?!皶詽?她頓了頓,
避開我的目光,聲音低了下去,“他好不容易才從當(dāng)年的陰影里走出來,
心理醫(yī)生說需要穩(wěn)定的環(huán)境…你…你暫時先別刺激他,好嗎?讓他慢慢適應(yīng)。
”她的語氣帶著一絲懇求,更多的卻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安排。我沒有接那套睡衣。
目光越過她,投向窗外。樓下花園的陰影里,顧言之正背對著別墅,
拿著手機在低聲快速地說著什么。清冷的月光照亮了他半邊側(cè)臉,
那不再是客廳里溫和的模樣,嘴角緊繃,眼神陰鷙,充滿了算計和狠厲。
盡管隔著距離聽不清,但那口型,我曾在無數(shù)個商戰(zhàn)對手臉上見過,
此刻看得分明:“再安排一次意外。這次,必須徹底干凈。
”4曉濤的厭學(xué)情緒爆發(fā)得毫無征兆,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fēng)雨。“我不去!
我就是不去學(xué)校!” 他將那個價格不菲的名牌書包狠狠砸在鋪著雪白桌布的餐桌上,
震得碗碟叮當(dāng)作響。一碗剛盛好的奶油蘑菇湯被打翻,滾燙粘稠的湯汁濺了我一身,
昂貴的襯衫前襟瞬間染上大塊污漬?!靶罗D(zhuǎn)來的那幾個混蛋!他們…他們天天嘲笑我!
說我是綁匪的兒子!說我爸是策劃綁架的同伙!活該被炸得尸骨無存!
” 曉濤的臉因為憤怒和屈辱漲得通紅,胸膛劇烈起伏。楚欣妍慌忙站起來,
抽出紙巾想要擦拭我身上的污漬,聲音帶著慣有的安撫:“濤濤別這樣!
媽媽明天就去學(xué)校找校長談?wù)劇薄罢倚iL有什么用!” 曉濤猛地打斷她,
情緒更加激動,他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我的鼻子,眼神里充滿了怨恨和遷怒,“除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