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十點整。
靳氏集團總部頂層,總裁專屬休息室厚重的隔音門無聲合攏,隔絕了外面的一切聲響。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將昂貴的波斯地毯切割成明暗分明的幾何塊。室內(nèi)氣氛卻凝重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
穿著白大褂的陳醫(yī)生,靳珩多年的私人醫(yī)療顧問,動作利落而專業(yè)。他戴著無菌手套,小心翼翼地用特制采樣棒在靳珩的口腔內(nèi)壁輕輕刮拭。靳珩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fā)上,下頜線繃緊,眼神沉郁地望著窗外廣袤的城市天際線。
采集完靳珩的樣本,陳醫(yī)生將采樣棒放入特制的無菌密封管,貼上標簽。然后,他打開隨身攜帶的恒溫箱,從里面取出另一個已經(jīng)封好的小管。標簽上清晰地寫著:靳瑞(樣本來源:毛發(fā))。
“靳總,樣本采集完畢?!标愥t(yī)生將兩個密封管放入恒溫箱,聲音帶著職業(yè)性的平穩(wěn),但眼神深處難掩一絲緊張和憂慮。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這趟渾水,一旦沾上,后果難料。
“最快多久?”靳珩的聲音低沉沙啞,像砂紙磨過粗糙的木頭。
“加急處理,避開所有常規(guī)流程,我親自盯著實驗室。”陳醫(yī)生斟酌著用詞,“最快……明天下午,最遲后天一早,結(jié)果會直接送到您手上。全程加密,只對您一人負責?!?/p>
靳珩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只是揮了揮手。陳醫(yī)生如蒙大赦,提著恒溫箱,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門關(guān)上,偌大的休息室只剩下靳珩一人。
時間從未如此漫長而難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鈍刀子在心口上反復切割。他強迫自己投入工作,簽署堆積如山的文件,召開視頻會議,處理跨國并購案。他依舊是那個殺伐決斷、令對手膽寒的靳總。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支撐這副冰冷外殼的,是胸腔里那顆正在被毒液反復侵蝕、瀕臨爆裂的心臟。他看文件時,白薇溫柔的笑臉和賀琛那貪婪的眼神會交替閃現(xiàn);他聽下屬匯報時,耳邊仿佛響起靳瑞清脆地叫著“爸爸”的聲音。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
第二天下午,陽光偏西,將辦公室染成一片壓抑的金紅色。靳珩的私人助理,一個跟了他超過十年、沉默寡言如同影子般的男人,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靳總?!敝淼穆曇魤旱脴O低,雙手捧著一個薄薄的、沒有任何標識的牛皮紙文件袋,像捧著一枚隨時會引爆的炸彈。
靳珩從堆積如山的文件中抬起頭,目光精準地落在那文件袋上。他伸出的手,穩(wěn)定得可怕,沒有一絲顫抖。
“出去?!彼穆曇羝届o無波。
助理立刻躬身,悄無聲息地退下,并輕輕帶上了門。
辦公室里只剩下靳珩。他拆開文件袋的動作緩慢而有力,紙張摩擦的聲音在死寂的空間里被無限放大。他抽出了里面的報告單。
白紙黑字,冰冷得刺眼。
【親子關(guān)系鑒定意見書】
樣本A(靳珩)
樣本B(靳瑞)
鑒定結(jié)果:排除樣本A與樣本B之間存在生物學親子關(guān)系。依據(jù)DNA分析結(jié)果,不支持樣本A是樣本B的生物學父親。
“排除”!
“不支持”!
兩個詞,像兩把燒紅的鋼錐,狠狠捅進了靳珩的眼球,瞬間燒毀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僥幸。眼前的一切,辦公室奢華的陳設,窗外輝煌的落日,都瞬間褪色、扭曲,變成一片猩紅。
五年。整整五年!他把那個孩子捧在手心,視若珍寶。他記得靳瑞第一次叫“爸爸”時自己內(nèi)心的狂喜,記得他蹣跚學步時自己緊張地跟在后面,記得他生病發(fā)燒時自己徹夜不眠的守護……那些傾注了全部心血的日日夜夜,那些真實的、滾燙的愛意,此刻都變成了最惡毒的嘲諷!
他不是靳瑞的父親!他是誰?賀琛?還是其他某個他不知道的野男人?!
“嗬……”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從靳珩的喉嚨深處擠出來。他死死攥著那張薄薄的紙,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發(fā)出咯咯的響聲,紙的邊緣深深嵌入掌心,滲出細微的血珠也渾然不覺。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氣。
背叛!最徹底、最惡毒、最無法容忍的背叛!不僅背叛了他們的婚姻,更用這個野種,竊取了他五年的感情,玷污了他靳珩的血脈!
怒火,不再是無聲的咆哮。它終于沖破了理智的堤壩,化為焚毀一切的烈焰,在靳珩的眼底瘋狂燃燒。那是一種足以毀滅世界,也毀滅他自己的瘋狂。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水晶煙灰缸,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那面映照著落日余暉的落地窗!
“砰——嘩啦——!”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堅硬的鋼化玻璃應聲而碎,蛛網(wǎng)般的裂痕瞬間爬滿整面墻壁!無數(shù)尖銳的碎片如同冰雹般飛濺開來,折射著夕陽如血的光芒,叮叮當當?shù)卦以诎嘿F的地毯和家具上??耧L裹挾著城市頂層的喧囂,瞬間灌入這間象征著權(quán)力頂峰的辦公室。
靳珩站在一片狼藉和狂風中,手里緊緊攥著那張浸染了他掌心鮮血的鑒定報告。碎玻璃劃破了他的西裝袖口,在手臂上留下幾道細小的血痕,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報告上那行宣告他五年人生是場巨大騙局的結(jié)論,嘴角,一點點地、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弧度。
那不是笑。那是地獄之門開啟的裂縫。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如同影子般的助理的電話,聲音平靜得可怕,每一個字都淬著冰:
“通知各部門,今晚十點,集團所有高層,戰(zhàn)略級會議。目標:‘創(chuàng)芯科技’。我要它在七十二小時內(nèi),從海城徹底消失?!?/p>
深夜十點,靳氏集團總部頂層的戰(zhàn)略會議室燈火通明,氣壓卻低得令人窒息。巨大的環(huán)形會議桌旁,坐滿了靳氏核心部門的高管。沒有人交頭接耳,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緊繃感。
主位上,靳珩的身影籠罩在會議桌頂端冷白的燈光下。他換了一件深灰色的襯衫,袖口挽起,露出結(jié)實的小臂,上面幾道被玻璃劃出的細痕已經(jīng)凝固成暗紅的線。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平靜得像暴風雨中心的海面。
“開始。”靳珩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財務總監(jiān)率先開口,語速極快:“靳總,已全面清查與‘創(chuàng)芯科技’所有往來賬目。發(fā)現(xiàn)三筆異常貸款擔保,總額度八千萬,由我們旗下‘宏信資本’提供,抵押物估值存在重大水分。此外,創(chuàng)芯去年中標的‘智慧園區(qū)’項目,其核心技術(shù)模塊存在嚴重知識產(chǎn)權(quán)瑕疵,涉嫌抄襲我方‘智擎科技’的早期專利架構(gòu)。相關(guān)證據(jù)鏈已初步固定。”
法務部負責人緊接著匯報:“收到。知識產(chǎn)權(quán)侵權(quán)證據(jù)已移交我方律師團,同步啟動訴訟程序,申請訴前禁令。針對那三筆異常擔保,我們掌握了宏信資本項目經(jīng)理賀某(賀琛堂弟)與創(chuàng)芯科技財務總監(jiān)私下資金往來的初步證據(jù),涉嫌職務侵占和騙貸。經(jīng)偵方面,已經(jīng)‘打過招呼’,隨時可以介入?!?/p>
市場部總監(jiān)推了推眼鏡,語氣冰冷:“創(chuàng)芯科技目前最大的三個客戶,占其年營收的75%。我方已分別與其控股母公司達成一致。明天上午九點,三份單方面解約函會準時送達創(chuàng)芯。同時,所有與創(chuàng)芯存在競爭或合作關(guān)系的上下游企業(yè),都已收到我們的‘友好提示’。預計十二小時內(nèi),創(chuàng)芯的供應鏈將陷入全面癱瘓,銷售渠道歸零?!?/p>
投資部負責人補充道:“二級市場方面,做空團隊已準備就緒。我們掌握創(chuàng)芯即將發(fā)布的Q2財報存在重大虛假利潤(虛增約40%),以及其核心產(chǎn)品‘智控芯’存在未披露的重大安全漏洞的消息。明早股市開盤,消息會準時引爆,配合解約公告,做空指令同步下達?!?/p>
信息風暴在會議室里高速傳遞,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精準咬合,冷酷高效。這不再是一場商業(yè)競爭,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針對一個特定目標的圍剿殲滅戰(zhàn)。目標只有一個:賀琛和他的創(chuàng)芯科技。
靳珩安靜地聽著,手指偶爾在光滑的會議桌面上輕輕敲擊一下,像在無聲地打著節(jié)拍。當所有匯報結(jié)束,他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