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發(fā)地走了出去。那天晚上,江帆那間小小的出租屋里,寂靜令人窒息。隔壁房間里,女兒悅悅睡得正香,蜷縮在她最愛的小王子圖案的毯子下。自從那場事故后,她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說過話了,一個字也沒有。她畫畫,寫字,但就是不說話。
江帆坐在廚房的桌子旁,一杯速溶咖啡在手中漸漸變冷。他身旁的墻上,掛著一個相框,里面是一張褪色的復旦大學畢業(yè)證書和三張國際語言學研討會的參會證明。它們現(xiàn)在看起來如此可笑,像是來自另一個生命的遺物。
他的手機又響了。這次不是首都,是酒店前臺。他小心翼翼地接起?!拔?,江帆?!?/p>
“江先生,請您立即到人力資源部報到?!?/p>
他眨了眨眼。“現(xiàn)在?”
“是的,行政樓層?!?/p>
江帆愣住了。行政樓層……清潔工是不會去那里的。除非哪里壞了,或者著火了?!爸懒恕!彼f。
十五分鐘后,他踏入了電梯。干凈的工服,擦亮的鞋子。悅悅的醫(yī)院賬單復印件折好放在后褲袋里,以防他需要懇求更多工時。他到了頂層。人力資源部的助理在他到達時甚至沒抬頭?!敖壬?,請到B會議室。凌總在等您?!?/p>
江帆的胃一陣翻騰。他敲了敲門?!罢堖M?!?/p>
他推開門。凌雪獨自站在窗邊,她身后的上海夜景像一條破碎的銀河,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她開口時沒有看他。“你說法語?”
“是的?!苯⌒牡鼗卮?。
“還有普通話、意大利語、日語?”
“是的?!?/p>
凌雪終于轉(zhuǎn)過身來。“你在這里拖了六年地?!?/p>
他沒有回應(yīng)。
“我看了你的檔案,”她說,“你申請了十二個內(nèi)部職位。全部被拒?!?/p>
江帆點點頭。“是的,凌總?!?/p>
“我想給你一個臨時調(diào)動。”
他的呼吸一滯。
“擔任國際商務(wù)峰會的語言聯(lián)絡(luò)員,七十二小時后開始。我們將接待來自六個國家的代表團。我們兩位首席翻譯臨時退出了。我需要一個不僅懂語言,還懂語調(diào)、語境和文化的人?!?/p>
江帆感覺無法呼吸?!傲杩?,我不是……”
“你很流利。你有資格。你被大材小用了。我不能容忍浪費?!彼p臂交叉,“薪酬是每周三萬人民幣?!?/p>
一片死寂。最后,江帆問:“為什么是我?”
她第一次真正與他對視。她的聲音里,有那么一絲幾乎察覺不到的柔和?!耙驗槲铱匆娔阏f話的時候,好像整個世界都在聽,哪怕其實并沒有?!?/p>
江-帆什么也沒說,但他內(nèi)心的某些東西,改變了。他被忽視了太久。也許是時候,讓別人看到他了,哪怕只有一個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