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沒有?”黃麒英收回手,看著鄭玄軟垂的右臂,“這是‘截勁’。打人如點穴,勁力要透,更要巧。你力氣再大,打不到人身上,或者被人一下點散了勁,也是白費?!彼D了頓,目光掃過鄭玄緊繃的身體,“你這一身力氣,是老天爺賞的飯。但怎么用這碗飯,得從頭學。一味猛沖猛打,遇上真正的高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鄭玄用力吸了口氣,感受著右臂那奇異的酸麻感慢慢消退,力量一點點回來。
嘶,這手段沒見黃麒英在情節(jié)里用過啊。
學,必須學習,這手段不學,天打雷劈啊。
“師傅,我想學!”
“嗯。”黃麒英應了一聲,算是回答。他背著手,轉身往自己常坐的那把竹椅走去,丟下一句,“飛鴻,別在地上裝死狗了,起來把院子掃了。”
黃飛鴻哀嚎一聲,捂著胸口艱難地爬起來,看著鄭玄那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再看看自己爹那悠閑的背影,只覺得胸口更悶了。他認命地抓起墻角的掃帚,狠狠地掃著地上的浮灰,仿佛那灰就是鄭玄那張平靜的臉。
鄭玄則走到院子中央,在黃麒英的指點下開始緩緩拉開四平大馬的架子,沉腰坐胯,感受著力量在筋骨肌肉間流轉的軌跡。
汗水依舊流淌,蒸騰在空氣里。
廚房的灶上,那口粗陶藥罐又開始咕嘟咕嘟地翻滾,濃郁的、帶著藥材和肉香的暖意彌漫開來,無聲地滋養(yǎng)著這具不知疲倦、渴求著蛻變的身軀。
黃麒英武館后院那根碗口粗的練功樁,遍布著層層疊疊、深深淺淺的拳印、掌痕和肘擊的凹坑,木紋扭曲爆裂。
晨光熹微,鄭玄收拳站定,對著那根飽經摧殘的木樁緩緩吐出一口白氣,氣息悠長,在空氣里凝成一道筆直的箭。
汗水浸透的粗布短打緊貼在他身上,勾勒出塊壘分明、充滿爆發(fā)力的肌肉線條,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每一寸皮膚下都仿佛蟄伏著洶涌的力量。
黃麒英背著手站在廊下陰影里,看著鄭玄的背影,那張慣常端肅的臉上,此刻也只剩下一種深沉的、近乎麻木的平靜。
他教了一輩子拳,從沒見過這樣的怪物。
一套洪拳的拳架、勁路、關竅、變化,無論多么繁復精微,到了這小子手里,就像水倒進干涸的沙地,眨眼就吸得干干凈凈。剩下的,就是日復一日對著那根可憐的木樁,用那具似乎永不知疲倦、越練越強的身體去硬砸、硬磨、硬撞,直到把招式里每一絲力量都榨出來,砸進骨頭里。
“爹!”黃飛鴻打著哈欠從前堂晃悠過來,瞅見廊下沉默的父親和院中收功的鄭玄,腳步頓了一下。他臉上慣常的嬉笑淡了些,眼神復雜地掃過鄭玄那身仿佛蘊著金屬光澤的腱子肉,又看看那根慘不忍睹的拴馬樁,最終落在父親臉上,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嘖,第十三根樁子啊。鄭師弟這......算是出師了?”
黃麒英沒回頭,目光依舊釘在鄭玄身上,半晌,才從鼻腔里沉沉地“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這聲“嗯”里,有釋然,有難以言喻的復雜,更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空落。他畢生所學,不過一月,已被掏了個干凈。
黃飛鴻撇撇嘴,把那點不自在甩開,嬉皮笑臉地湊到鄭玄身邊,胳膊肘捅了捅他硬邦邦的肋下:“行啊師弟!爹那點壓箱底的玩意兒,連我都沒掏干凈呢,全便宜你了!”
他語氣輕松,眼神卻忍不住在鄭玄身上逡巡,帶著點驚嘆和殘余的不服氣,“怎么樣,骨頭縫里都癢癢了吧?走,跟師兄去鎮(zhèn)上耍耍!活動活動筋骨,別真把自己練成根木頭樁子!”
“好?!?/p>
鄭玄露出一抹笑意。
春日晴好,暖風熏人。
鎮(zhèn)上的集市比往日更熱鬧幾分,人聲鼎沸,各色攤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諝饫锘祀s著新鮮蔬果的清氣、油炸點心的甜膩、還有牲口市那邊飄來的淡淡腥臊。
鄭玄、黃飛鴻,還有幾個相熟的武館學徒,在人流里擠擠挨挨地走著。黃飛鴻走在最前頭,東張西望,看什么都新鮮,時不時停下來跟攤主搭兩句話,拿起個玩意兒擺弄兩下,惹得攤主直翻白眼。鄭玄跟在他側后方,步子沉穩(wěn),目光掃過四周,帶著一種與這熱鬧集市格格不入的專注。他穿著武館統(tǒng)一的青色短打,布料洗得有些發(fā)白,緊緊裹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線條。
“快看快看!”一個叫阿旺的學徒猛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同伴,聲音拔高了幾分,帶著興奮,“前頭,那個妞!”
幾個年輕小伙子的目光立刻被吸引過去。只見小飾品攤位前,一個穿著大紅衫子、梳著兩條油亮麻花辮子的姑娘,正低頭跟小販說著什么,側臉線條柔和。陽光落在她發(fā)辮上,跳動著細碎的光點。
“嘖,真棒!”另一個學徒咂咂嘴,眼神有點發(fā)直。
“什么???”
“你們看她,珠圓玉潤,皮膚滑滑,真棒??!”
黃飛鴻也瞧見了,“是不錯呀?!?/p>
“如果給我親一下,我寧愿少活幾年?!?/p>
聽到這話,黃飛鴻當即說道:“要親她呀,太簡單了。我還要內妞兒摟著我親呢。”
“鬼才相信?!?/p>
“我才不相信?!?/p>
其他幾個學徒都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這一下可好,黃飛鴻直接說道:“你們要是不相信,咱們賭頓晚飯怎么樣?”
其他人自然也是跟著開口:“賭晚飯就賭晚飯?!?/p>
“你要小心內妞兒叫非禮啊,你得準備去坐牢啊?!?/p>
“哎~少替我擔心。”說著,黃飛鴻就準備上前,一只手鐵箍似的扣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道極大,攥得黃飛鴻骨頭都隱隱作痛,前沖的勢頭硬生生被釘在原地。
黃飛鴻愕然回頭,正對上鄭玄嬉笑轉為嚴肅的臉。
“當個人?!编嵭穆曇舨桓撸皠e做畜生。”
黃飛鴻臉上的嬉笑瞬間僵住,隨即漲得通紅,“鄭玄!你放手!”黃飛鴻壓著嗓子低吼,臉上火辣辣的,“開個玩笑而已!你至于嗎?”
“玩笑?”鄭玄盯著他,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一分,“人家姑娘覺得好笑嗎?師傅教你功夫,是讓你干這個的?”
旁邊幾個學徒都愣住了,看著這劍拔弩張的師兄弟倆,大氣不敢出。
那姑娘似乎被后面的動靜驚擾,疑惑地轉過頭來。她看到黃飛鴻漲紅的臉和鄭玄冷硬的表情,以及那只緊扣的手腕,眼神里閃過一絲困惑和警惕,下意識地往小販身旁挪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