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區(qū)醫(yī)院，賈院長辦公室。
孫連城和張婉茹坐在相鄰的兩個沙發(fā)里上。
他們面前，各自擺放著一杯熱氣裊裊的清茶。
而辦公室的主人，賈院長卻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學生，
垂著頭站在旁邊，一言不發(fā)。
空氣凝固、壓抑。
良久，孫連城用手叩了叩茶幾，
悠悠的說道：“賈院長，都站了半天了，
不累嗎？坐下說吧，到底怎么回事？”
賈院長整個身子猛地一顫，他趕忙說：“
“不不不，孫區(qū)長，我站著就好，站著就好！”
他努力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開始了他剛才在心里醞釀好的說辭。
“孫區(qū)長，請您一定要相信我。
我向您做深刻檢討，這事我根本就不知道。
平時只顧著抓全院的醫(yī)療水平提高，
卻忽略了日常的醫(yī)德醫(yī)風管理，所以才……釀成了今天的大錯。
沒想到下面的人居然膽大妄為到這種程度，
教訓是慘痛的，請您放心，我今后……”
“停！”
孫連城抬了抬手，一個字就堵住了賈院長后面的長篇大論。
他身體微微前傾，語氣變得語重心長。
“老賈，咱們認識，不是一天兩天了吧？
直到今天我才發(fā)現(xiàn)，你是這么聰明的人。
你摸摸自己的胸口，剛才那番話，自己信嗎？
孫連城的眼神驟然變冷。
“如果你就是這個態(tài)度，那咱們今天就到此為止。”
“麻煩你，現(xiàn)在立刻給我安排治療?！?/p>
他頓了頓，臉現(xiàn)嘲諷。
“再不處置一下，我這傷口……怕是都要自己愈合了?！?/p>
這話，比任何嚴厲的斥責都讓賈院長感到恐懼！
“別！別啊孫區(qū)長！”
賈院長滿頭大汗，再也不敢耍那些官場滑頭。
您別誤會，我的態(tài)度一定端正！一定端正！”
賈院長急忙辯解道。孫連城笑了。
他晃了晃手里那張?zhí)靸r化驗單。
“老賈，這事兒有那么復雜嗎？”
“我甚至都不需要派紀委的人來?！?/p>
“我隨便派個人來你們醫(yī)院走訪一圈，
老賈，你猜……”
孫連城笑瞇瞇地問著，那笑容卻讓賈院長如墜冰窟。
“會有什么結果？
你真的以為區(qū)醫(yī)院是鐵板一塊？
還是以為在這一畝三分地里沒有善于把握機會的人？”
孫連城笑瞇瞇的問道。
在張婉茹眼中能夠清晰的看到，
賈院長的脊梁，肉眼可見地垮了下去。
但他仍不死心，試探著問道：
“孫區(qū)長，您剛才也說了，
咱們是老相識了，您看，這次，
是不是能夠通融一下？”
“哦？”
孫連城眉毛一挑，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通融一下？”
他故意拖長了語調，慢悠悠地說道：
“倒也……不是不能商量?！?/p>
賈院長聽說后身體又直了起來，
這幾個字，如同一劑強心針，
瞬間注入賈院長的體內！
他那垮下去的腰桿又猛地挺直了，
眼神里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
連忙接道：“孫區(qū)長您放心！
該有的規(guī)矩，我都懂！絕對懂！”
張婉茹：孫連城，我真是看錯你了！
她剛剛建立起來的崇敬，瞬間出現(xiàn)了裂痕。
原來你也是那樣的官員！
難怪要把所有人都支開，單獨來這里談。
不過，話說你們談論這樣隱秘的交易都不避開我的嗎？
難道在他心里，我……不算外人？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張婉茹的心里，
竟沒來由地泛起一絲異樣的欣喜。
就在這時，孫連城開口了。
“老賈，別著急?！?/p>
他伸手指了指身邊的張婉茹，笑容玩味。
“我先給你介紹一位朋友?！?/p>
“這位，是漢東電視臺，
《問政漢東》欄目的制片人，張婉茹老師?！?/p>
轟！
賈院長的腦子里，
仿佛有顆炸彈當場引爆！
什么？
漢東電視臺？！
《問政漢東》的制片人？！
那可是整個漢東省官場，
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王牌問責欄目！
是懸在所有干部頭頂?shù)囊话牙麆Γ?/p>
他猛地看向張婉茹，
那張熟悉又漂亮的臉蛋，此刻在他眼中，
簡直比剛才的孫連城還要可怕！
他一直以為，這女人是孫區(qū)長帶來開開眼界的小情人！
結果呢？
結果人家也是一尊他惹不起的菩薩！
這一刻，賈院長在心里，把那個叫趙海濤的小胡子醫(yī)生，
用最惡毒的語言，又咒罵了一萬遍！
你看看！
你看看你今天給我惹了多大的禍！
“老賈啊?！?/p>
孫連城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笑意。
“我這里，給你通融是沒問題的?！?/p>
可是呢，就怕人家張老師，不會給你通融??！”
孫連城說完后，再也忍不住，放肆的笑了起來。
直到此刻，他自穿越以來的各種壓抑終于釋放了出來。
笑聲牽動了傷口，讓他疼得直抽冷氣，
但卻笑意依然。
賈院長一張臉瞬間漲紅，
呆呆地望著孫連城，眼神里充滿了哀怨。
他心里的咒罵對象，瞬間從趙海濤換成了孫連城。
你根本就沒打算放過我??！
那你干嘛不早說！
你非要看著我從希望的云端摔進絕望的深淵嗎？！
你堂堂一個區(qū)長，怎么能有這么惡劣的趣味！
張婉茹看著孫連城那張生動變化的臉，
心中那點剛剛產(chǎn)生的失望，瞬間煙消云散。
她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把他看得太高尚，太神圣了。
原來，他也不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圣人。
他也有喜怒哀樂，也會捉弄人，
也會像個大男孩一樣開懷大笑。
這樣的一面，非但沒有降低他在她心中的形象，
反而讓他變得更加真實，更加……有趣。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孫連城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的表情，瞬間轉為不容置喙的嚴肅。
“老賈?！?/p>
他冷聲說道：
“二十四小時。”
“你，只有二十四小時?！?/p>
我今天之所以叫你老賈而不是賈院長，
之所以避開大家來你辦公室談，
我的態(tài)度，你應該有數(shù)?！?/p>
賈院長嘴唇蠕動，剛想開口保證。
孫連城一揮手，直接打斷了他。
孫連城繼續(xù)說道：
“今天這件事，本來只是我個人的一個小小意外。
卻沒想到，讓我在你們醫(yī)院看到了一個天大的意外?！?/p>
他指了指窗外，聲音不大，卻充滿肅殺之氣。
“你們醫(yī)院的管理，問題很大！非常大！
我還沒進醫(yī)院，就看到大門口被患者家屬堵得水泄不通。
而我本人更是親身體驗了，一點擦傷就要進行四十多項檢查的奇葩規(guī)定。
賈院長，這就是你的水平？！你們就是靠這個斂財?shù)膯幔?/p>
“搞成這樣，還沒有天天發(fā)生惡性醫(yī)鬧，
你應該跪下來感謝咱們漢東的老百姓，
覺悟高，足夠善良！”
孫連城的目光如刀，一刀一刀割在賈院長的心上。
“如果你說，這只是忽略了管理，那么，你就是瀆職！”
“如果你對這一切心知肚明，甚至在背后縱容主導，
那么，你就是犯罪！”
如果你沒有能力管理好這家醫(yī)院，
那么我相信，院里有能力的同志，
一定大有人在！”
至于你說是希望看在我們相識多年的份上給你通融。
還說懂規(guī)矩，孫連城的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的譏誚。,
“對不起，這樣的規(guī)矩我不懂，
這樣的規(guī)矩在我這里也行不通。
當然，我也不會把你一棍子打死。
所以我給你24個小時。
我希望，在明天的這個時間，
我的辦公桌上，能看到三樣東西?！?/p>
“第一，你們醫(yī)院這些年來，所有亂收費、亂檢查的詳細賬目?！?/p>
“第二，關于今天這件事，來龍去脈的完整說明報告?！?/p>
“第三，所有相關責任人的深刻悔過書，
以及……你們院黨委給出的處罰建議?！?/p>
話音落定。整個辦公室，落針可聞。
孫連城緩緩站起身，將那張化驗單，
輕輕放回賈院長的辦公桌上。
他轉身向門口走去，仿佛剛才那個掀起滔天巨浪的人不是他。
平靜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好了，我話講完。”
“現(xiàn)在，請給我安排治療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