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軌下的縫隙比任何預想的更窄，碎石棱角像生銹的刀片刮過褲腿。她半蹲在前面開路，暗金色靈能在指尖凝成微光，勉強照亮前方三米的距離。
陌巖的呼吸聲在身后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濕冷的雜音，像是破風箱在拉動。
“還能走嗎？”任何回頭時，靈能的光暈恰好落在他膝蓋上。
那層由她靈能凝成的保護膜已經(jīng)泛起灰黑色，原本蟬翼般的質地變得像浸了油的紙，邊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保護膜下的傷口在滲血，暗紅色的血珠順著褲管滴在鐵軌枕木上，洇出一朵朵細小的花。
陌巖扯著嘴角想笑，卻只咳出半口血沫：“再……再歇會兒。”他靠著冰冷的巖壁滑坐下去，手在口袋里摸索片刻，摸出那瓶被陌燼塞給他的E-09試劑。
玻璃瓶在黑暗中泛著幽光，液體里懸浮著細小的銀色顆粒，像被碾碎的星塵。
任何的目光驟然收緊。她認出這種光澤，和剛才士兵體內(nèi)爆開的綠色粘液里，那些閃爍的光點屬于同一種能量頻率，只是顏色不同。就像火焰與灰燼，本質同源。
“這東西……”她伸手想碰，卻被陌巖猛地按住手腕。他的掌心滾燙，燙得像剛從火堆里撈出來的鐵鉗。
“別碰！”他的聲音突然拔高，又迅速壓低。
“陌燼說……說這是催命符?！彼鴼猓腹?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剛才在火車上，我敲碎的那瓶……濺到腿上了?！?/p>
任何的指尖頓住。原來那道傷口里的異樣能量不是來自翼龍獸，而是E-09試劑。她終于明白為什么保護膜會失效，這種試劑能腐蝕靈能，就像強酸溶解金屬。
“那你還帶著它？”她試圖掰開他的手，卻發(fā)現(xiàn)他攥得死緊，玻璃瓶的棱角幾乎要嵌進掌心肉里。
“他讓我……保管好。”陌巖的聲音突然軟下來，帶著種近乎孩童的執(zhí)拗。
“我哥他從來不說廢話?！?/p>
任何沉默了。她想起車廂里，陌燼凝聚歸墟時的樣子。那枚黑色光球里翻涌的能量讓她本能地心悸，像是看到了深不見底的懸崖。但更讓她在意的是，當黑球炸裂時，她分明在那些翼龍獸分崩離析的粉塵里，看到了一閃而逝的銀色光點——和E-09試劑里的顆粒一模一樣。
靈能的光暈突然晃動了一下。任何猛地轉頭，看見前方十米處的巖壁上，有什么東西在反光。那不是礦石的自然光澤，而是某種人為刻畫的痕跡，在微光中泛著金屬般的冷光。
她走過去摸了摸，指尖觸到的紋路熟悉得讓人心驚——那些交錯的折線與圓圈，和E-9芯片上的紋路、掘地蟲爬過的痕跡完全一致。符號刻得很深，邊緣嵌著細碎的磷粉，在靈能的刺激下微微發(fā)亮，像撒了一把會呼吸的星砂。
“這是什么？”陌巖不知何時跟了上來，呼吸聲就在耳邊。
任何轉頭時，正好看見他后頸的皮膚在抽動。那里的衣領被汗水浸透，緊貼著皮肉，隱約能看見個深色的印記——不是刺青，更像是某種正在浮現(xiàn)的斑紋，形狀與巖壁上的符號驚人地相似。
“你后頸……”任何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她伸手想撩開他的衣領，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震動打斷。
鐵軌上方傳來轟隆巨響，像是有重型機械碾過。碎石從頭頂簌簌落下，砸在安全帽上發(fā)出脆響。任何立刻將陌巖按到巖壁內(nèi)側，自己用后背護住他，暗金色靈能在周身凝成盾牌。
震動持續(xù)了整整三分鐘才平息。當她撤去靈能時，發(fā)現(xiàn)剛才刻著符號的巖壁已經(jīng)裂開一道縫，縫隙里露出更深的黑暗，還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順著風飄過來。
……
母獸的背比想象中更顛簸。
陌燼伏在它鱗甲間的凹槽里，手指摳住一片外翻的鱗片那里的鱗片像被強酸腐蝕過，邊緣卷成焦黑的波浪狀，露出下面粉紅色的皮肉。每當母獸扇動翅膀，那些皮肉就會被拉扯得向外翻卷，滲出血珠，在冷風中凝結成暗紅色的冰晶。
他低頭時，看見自己的袖口沾著片綠色的粘液。是剛才那名自爆士兵濺到身上的，此刻正以極慢的速度腐蝕著布料，留下一個個鏤空的小圓點。
這些圓點的排列方式讓他想起E-9芯片上的紋路，突然明白那不是密碼，而是某種生物圖譜——就像蝴蝶翅膀上的翅脈，是共生體與宿主連接的神經(jīng)脈絡。
“你也被感染了？”陌燼摸著母獸左翅的傷口時，指尖傳來輕微的震顫。
那處傷口邊緣的黑色正在擴散，像墨汁滴進清水，所過之處的鱗片紛紛脫落，露出下面正在蠕動的細小血管——那些血管的走向，與他手背上突然浮現(xiàn)的青筋完全一致。
母獸突然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嘶鳴，翅膀的扇動頻率驟然加快。
陌燼抬頭時，看見西北方向的綠光已經(jīng)變成了墨綠色，原本筆直向上的光柱開始扭曲，像條正在掙扎的巨蛇。光柱周圍的黑霧里，隱約有巨大的影子在蠕動，形狀既像翼龍獸，又像某種節(jié)肢動物，肢體末端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
“是掘地蟲的共生體?！蹦盃a的心臟猛地縮緊。
他想起在武裝列車的車廂里，那些從地下洞穴爬出來的生物留下的符號——原來那不是痕跡，而是共生體成熟的標記。就像蜜蜂會在蜂巢留下信息素，這些符號是γ生態(tài)生物的“路標”，指引同類前往能量最濃郁的地方。
母獸突然開始俯沖。風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陌燼看見下方的兵營從一片廢墟再次變成了一片廢墟。
無人防空炮的殘骸斜插在泥土里，炮管上覆蓋著層厚厚的綠色粘液，正在緩慢地溶解。遠處的鐵絲網(wǎng)倒了一片，斷裂的鐵絲上掛著破碎的軍裝，布料上有個清晰的破洞，邊緣呈焦黑色——是被共生體的能量灼傷的。
“這里的士兵……”陌燼的聲音被風聲撕碎。他看見操場中央躺著幾具尸體，制服上的編號已經(jīng)被腐蝕得模糊不清，但其中一具的手腕上露出半截軍用手表，表背的刻字在綠光反射下依稀可見：943-017。
又是943部隊的人。陌燼突然想起071號士兵的手表——上一世犧牲名單上，017號與071號的犧牲時間只差一天。而現(xiàn)在，他們卻死在了同一天，死在了E-09暴走的現(xiàn)場。
母獸在兵營后方的一棟三層建筑前降落。這棟建筑的墻面布滿彈孔，卻異常完整，像是被某種力量保護著。
陌燼跳下時，注意到墻角的地面上刻著個巨大的符號與巖壁上、芯片上的符號完全相同，只是中間多了個螺旋狀的圖案，像DNA鏈被擰成了麻花。
“這是培育基地的核心區(qū)。”母獸突然發(fā)出低沉的嗚咽，用吻部推了推他的后背。
它的獠牙擦過他的脖頸，留下一道冰涼的觸感，陌燼卻在那瞬間讀懂了它的意圖，不是催促，是警告。
他摸出那把軍用匕首握在手里，刀刃上還沾著071號士兵的血。那些暗紅色的血珠沒有凝固，反而在刀刃上緩緩流動，像有生命般聚成一個極小的符號——與建筑外墻的螺旋圖案如出一轍。
建筑內(nèi)部比外面更冷?？諝庵袕浡栺R林與腐肉混合的氣味，腳踩在地板上時發(fā)出黏膩的聲響，像是踩在某種生物的粘膜上。走廊兩側的玻璃培養(yǎng)艙大多已經(jīng)破碎，綠色的營養(yǎng)液在地面匯成小溪，里面漂浮著未成形的胚胎，隱約能看見翅膀的輪廓。
“這些是……”陌燼停在一個完好的培養(yǎng)艙前。艙內(nèi)漂浮著個半人形的生物，上半身是人類的軀干，下半身卻拖著條布滿鱗片的尾巴，后頸處有個明顯的凸起，形狀與那兩名士兵后頸的刺青位置完全一致。
培養(yǎng)艙的玻璃上貼著標簽，上面的字跡已經(jīng)模糊，但“E-7”的字樣仍能辨認。
原來E計劃不止有9號載體。陌燼的指尖劃過玻璃，突然注意到培養(yǎng)艙底部沉著個金屬圓盤與士兵口袋里的E-9芯片一模一樣，只是上面的紋路更簡單，像是未完成的草稿。
走廊盡頭的鐵門是虛掩著的。門縫里透出墨綠色的光，伴隨著規(guī)律的“滴答”聲，像是液體滴落在金屬上。
陌燼推開門時，一股濃烈的腥甜撲面而來，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看見房間中央的實驗臺上躺著個人。
那人穿著943部隊的白色研究員制服，胸口插著半截試管，綠色的液體正順著試管外壁往下滴，在地面匯成一灘小小的水洼。水洼里的液體沒有滲透進地板，反而像活物般蠕動著，聚成一個個細小的符號——與E-9芯片上的紋路完全相同。
“魏博士?！蹦盃a認出了那人胸前的銘牌。上一世他銷毀的資料里，有一份就是魏博士的研究日志，最后一頁寫著：“共生體的終極形態(tài)不是融合，是取代?！?/p>
當時他以為這只是瘋話，此刻卻看見魏博士的手指正在輕微抽搐，指甲縫里嵌著些銀色的粉末——與E-09試劑里的顆粒一模一樣。
實驗臺旁的電腦還在運行，屏幕上跳動著復雜的數(shù)據(jù)流。陌燼湊近時，發(fā)現(xiàn)屏幕保護程序是個不斷旋轉的三維模型——正是那個螺旋狀的符號，只是每旋轉一圈，就會多出一道紋路，最終形成的圖案，與他身上的青筋形成的圖案相似。
“這些東西還能與不滅巨蜥的血液反應？”陌燼的指尖撫過手背。那些青筋在綠光中泛著淡淡的銀光，正以極慢的速度向心臟的方向蔓延。
電腦突然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聲。屏幕上的數(shù)據(jù)流開始亂碼，最終定格成一行紅色的字：“能量檢測中，共生體覺醒度17%?！?/p>
……
礦場入口藏在一片茂密的灌木叢后。任何撥開枝條時，發(fā)現(xiàn)灌木的葉子上沾著些銀色的粉末——與E-09試劑里的顆粒一模一樣。她示意陌巖待在原地，自己先摸了進去。
礦洞內(nèi)部比想象的更寬敞，巖壁上插著些生銹的礦燈，散發(fā)著昏黃的光。地面上有明顯的腳印，不止一種，既有人類的軍靴印，也有某種大型生物的爪印——爪印的邊緣有綠色的粘液，正在緩慢地腐蝕著巖石。
“有人來過?！比魏挝站o了手提箱。箱子表面的金屬紋路在礦燈的照射下泛著微光，這些紋路是她小時候奶奶刻上去的，說是能辟邪。
此刻她突然發(fā)現(xiàn)，這些紋路的走向，與鐵軌下巖壁上的符號有著微妙的相似，只是更復雜，像在基礎符號上多了層保護罩。
礦洞深處傳來滴水聲，伴隨著隱約的談話聲。任何放輕腳步靠近，看見三個穿著943部隊制服的士兵正圍坐在篝火旁，中間的石頭上放著個金屬圓盤正是E-9芯片。
其中一個士兵的后頸露出刺青，上面的“9”字泛著淡淡的紅光，與篝火的跳動頻率驚人地同步。
“……071和017都沒回來，肯定是失敗了?！贝┥傥拒娿暤氖勘褵燁^扔在地上，用腳碾滅時，任何看見他的軍靴鞋底沾著片綠色的鱗片，是翼龍獸的。
“魏博士那邊催得緊，說E-09快失控了，必須找到9號載體。”另一個士兵摸出個對講機，按下按鈕時，對講機的顯示屏上閃過一行代碼：E-9-071。
任何的心臟猛地一跳。071這個數(shù)字讓她想起剛才在列車上看到的尸體編號，突然明白那不是巧合，943部隊正在用士兵的編號記錄共生體的覺醒進度，數(shù)字越大，覺醒度越高。
“聽說了嗎？總部來了個大人物，說是能控制靈能與E-9?！鄙傥就蝗粔旱吐曇?。
“上次在火車上，把整節(jié)車廂的翼龍獸都滅了的，就是他的手筆?！?/p>
“歸墟？那不是傳說中能吞噬一切的靈能嗎？”
“可不是么，你說他既是靈能師又是共生體的。”
任何沒再聽下去。她悄悄后退時，不小心碰掉了一塊碎石。石頭落地的聲響在礦洞里格外清晰，篝火旁的士兵瞬間站了起來，手摸向腰間的槍。
“誰在那里？”
任何轉身就跑，手提箱在身后自動展開，變成一面暗金色的盾牌。
子彈打在盾牌上發(fā)出脆響，被靈能彈開，落在地上時，她看見子彈的表面覆蓋著層綠色的粘液，是被共生體感染的子彈，能腐蝕靈能。
“抓住她！她身上有E-09的氣息！”士兵的喊聲在身后響起。任何回頭時，看見那個少尉的眼睛變成了豎瞳，綠色的光在瞳孔里跳動，與翼龍獸的復眼一模一樣。
……
陌燼在魏博士的實驗日志里找到了關鍵信息。最后一頁畫著個復雜的圖案：中間是螺旋狀的符號，周圍環(huán)繞著九個小圓點，每個圓點里都有個不同的編號，其中“9”號圓點被紅筆圈了起來，旁邊寫著：“終極共生體?！?/p>
“血脈？”陌燼的指尖劃過那行字，突然感到手背一陣刺痛。那些泛著銀光的青筋已經(jīng)蔓延到了手腕，聚成一個極小的螺旋狀符號與實驗日志里的圖案完全相同。
房間的通風口突然傳來一陣響動。陌燼抬頭時，看見一只掘地蟲從通風管里爬了出來，它的頭部沒有眼睛，取而代之的是個金屬圓盤，上面的紋路正在發(fā)光，與E-9芯片的頻率完全同步。
“是被操控的?！蹦盃a握緊了軍用匕首。掘地蟲沒有攻擊他，只是繞著實驗臺爬行，留下的粘液在地面聚成一個符號，與陌燼手上的圖形相似，但并不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