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那張緊繃的臉,忽然就咧開了。
他笑了。
笑得跟剛才一樣,又粗又野,豪邁霸道。
“哈哈……哈哈哈哈!”
“好!”
“好小子!”
他伸出蒲扇大的手,在陸風(fēng)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兩下,拍得陸風(fēng)身子一晃。
“有種!”
“像你爹!”
“不!比你那個只會往前沖的憨爹,有心眼兒多了!”
“你他娘的,真是個人物!”
李云龍這句口頭禪,陸風(fēng)聽著,非但不覺得刺耳,反倒覺得心里頭,暖烘烘的。
他松開了手,也跟著笑了。
只是那笑容里,帶著點兒苦澀。
李云龍拉著他,重新在桌邊坐下。
那股子暴躁的火氣下去了,剩下的,是長輩對晚輩的疼惜和愧疚。
“小子,跟叔說實話?!?/p>
“這些年,你是怎么過來的?”
“你媽呢?”
陸風(fēng)臉上的笑容,慢慢斂了下去。
他低著頭,聲音有些發(fā)悶。
“我媽……四九年那會兒,得了一場重病,沒挺過去?!?/p>
李云龍那剛緩和下來的臉色,瞬間又僵住了。
四九年……
那會兒,他正帶著部隊,在南邊打得熱火朝天。
他只知道陸衛(wèi)國犧牲了,卻不知道,他媳婦兒,也跟著去了。
那這孩子……
“那你,從四九年起,就是一個人了?”
李云龍的聲音,都有些發(fā)顫了。
陸風(fēng)沒說話,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李云龍瞧著他這模樣,心里頭,就跟被刀子剜著似的,一陣陣地抽痛。
他一個鐵打的漢子,在戰(zhàn)場上流血不流淚的將軍。
這會兒,眼圈兒,又紅了。
“是叔對不住你……”
“都怪叔……”
“要是我能早點兒……早點兒過來看看你……”
“你這孩子,也不至于……也不至于吃這么些年的苦?。 ?/p>
【叮!來自李云龍的愧疚+800!】
【叮!來自李云龍的心疼+1000!】
屋里頭,那股子沉得能擰出水來的勁兒,壓得人喘不過氣。
李云龍那雙通紅的眼珠子,就那么死死地盯著陸風(fēng),里頭全是刀子剜過似的疼。
【叮!來自李云龍的極度愧疚+500!】
陸風(fēng)瞧著他這模樣,心里頭反倒是一松。
他往前湊了湊,臉上硬是擠出個笑模樣,雖然比哭還難看。
“李叔,您這是干嘛呀?!?/p>
“都過去了不是?”
“您再瞧瞧我,胳膊腿兒都在,這不是好好的么?!?/p>
“再說了,那會兒您在南邊兒打仗,保家衛(wèi)國,那是天大的事兒?!?/p>
“我要是您,我也顧不上家里頭這點雞毛蒜皮。”
他這話,說得輕巧,可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替李云龍開脫。
李云龍聽著,心里頭更不是滋味了。
這孩子,越是懂事,他就越覺得自個兒混蛋。
他抬起那蒲扇大的手,想在陸風(fēng)腦袋上揉揉,可手抬到半空,又放下了。
最后,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
“小子,你……”
他想說點啥,可話到嘴邊,又給咽了回去。
說啥都顯得蒼白。
屋里頭又悶了好一陣子。
李云龍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咕?!苯辛艘宦?。
他這才想起來,從下了火車就一直在忙,連口水都沒顧上喝。
再一瞧陸風(fēng)那瘦得脫了相的臉,他心里頭立馬就有了主意。
“走!”
李云龍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來。
“餓了吧?”
“叔帶你下館子去!今天咱爺兒倆,吃好的!”
“把這些年虧的,都給你補回來!”
陸風(fēng)確實是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聽見下館子,他也沒客氣,點了點頭。
“得嘞?!?/p>
李云龍臉上總算是有了點兒笑模樣,伸手就去拉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
外頭站著倆人。
一個是他的警衛(wèi)員,跟個標(biāo)槍似的杵在那兒。
另一個,正是街道辦的王秀蓮?fù)踔魅巍?/p>
王秀蓮瞧見他倆出來,臉上帶著點兒歉意,趕緊迎了上來。
“李將軍,陸風(fēng)同志。”
“實在是不好意思,打擾您二位了?!?/p>
她頓了頓,臉上露出點兒為難的神色。
“按規(guī)矩,陸風(fēng)同志是當(dāng)事人,得去所里頭,配合著做個筆錄。”
“您放心,就是走個過場,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就成?!?/p>
這事兒合情合理。
李云龍自然不會攔著。
他點了點頭。
“應(yīng)該的。”
“國家的規(guī)矩,得守?!?/p>
陸風(fēng)也跟著應(yīng)聲:“王主任,沒問題,我跟您走一趟。”
王秀蓮這才松了口氣。
幾個人也沒再耽擱,一塊兒朝著院子外頭走去。
直到那幾道身影,徹底消失在胡同口。
院子里頭,那些躲在門縫后頭,窗簾后面偷瞧的街坊們,才像是被抽了主心骨似的,一個個長出了一口氣。
剛才那陣仗,可真是嚇?biāo)纻€人了。
尤其是那位將軍,往那兒一站,那煞氣,熏得人連大氣兒都不敢喘。
后院。
三大爺閻埠貴靠在門框上,那手,這會兒還跟彈棉花似的,抖個不停。
三大媽楊瑞華端著個針線笸籮,從屋里頭出來,瞧見他這熊樣,撇了撇嘴。
“我說當(dāng)家的,人都走了,你這還哆嗦個什么勁兒???”
“可算是走了,剛才真是嚇?biāo)牢伊?。?/p>
閻埠貴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那張精于算計的臉上,滿是后怕。
“人是走了……”
“可我這心里頭,怎么就這么不踏實呢?”
“你說,陸風(fēng)那小子,會不會秋后算賬???”
“早知道他有這么硬的靠山,剛才我就不該跟著易中海瞎起哄,多那一句嘴!”
【叮!來自閻埠貴的后怕+800!】
三大媽聽了,把眼一翻。
“怕什么?”
“你琢磨琢磨,咱們家,可一粒米都沒讓他分給賈家?!?/p>
“那領(lǐng)頭的,是易中海,是賈張氏那個老虔婆?!?/p>
“槍打出頭鳥,跟咱們有什么關(guān)系?”
“天塌下來,有個兒高的頂著呢!”
閻埠貴聽著自個兒媳婦兒這么一掰扯,那雙小算盤珠子似的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
嘿!
理兒是這么個理兒??!
他這心里頭,頓時就松快了不少。
對!
跟他們家沒關(guān)系!
院里頭,這會兒還敢在外面待著的,心里頭想的,大多也都是這么個事兒。
反正,自個兒沒當(dāng)那個出頭鳥。
可有個人,卻不這么想。
聾老太太的屋里。
劉翠琴正跟個沒頭蒼蠅似的,在屋里頭來回轉(zhuǎn)圈。
“老祖宗!這可怎么辦?。 ?/p>
“我們家老易……我們家老易他可是被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