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陽光透過梨樹葉縫,在"童趣園"的院子里灑下斑駁的光影。阮綿綿正帶著孩子們玩"丟手絹"的游戲,歡笑聲回蕩在小院上空。
"阮老師,該我了!"小虎高舉著手蹦跳著。
阮綿綿剛要把布手絹遞給他,院門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停在門外,幾個仆人打扮的男子正驅(qū)散圍觀的鎮(zhèn)民。
"這是誰家的車啊?"
"看標(biāo)記是柳家的..."
"柳家?縣里那個柳大戶?"
竊竊私語聲傳入阮綿綿耳中。柳家?她心頭一緊——那不是沈清硯的未婚妻家嗎?
馬車門簾掀起,一個丫鬟模樣的少女先跳下來,然后小心翼翼地扶出一位年輕女子。那女子約莫十八九歲,身著淡粉色繡花羅裙,發(fā)髻上的金步搖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面容精致如畫,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閨秀的風(fēng)范。
"這位可是阮綿綿阮姑娘?"丫鬟高聲問道。
阮綿綿下意識擦了擦手上沾的泥土,整理了一下被孩子們扯得有些凌亂的衣襟:"我是阮綿綿。請問..."
粉衣女子輕移蓮步,在丫鬟攙扶下走進(jìn)院子。她環(huán)顧四周,目光在簡陋的教室和衣著樸素的孩子們身上掃過,最后落在阮綿綿臉上,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久聞阮姑娘大名,今日特來拜訪。"女子聲音柔美,卻帶著一絲說不出的冷意,"小女子柳如煙,沈清硯的未婚妻子。"
盡管早有猜測,親耳聽到這個身份還是讓阮綿綿如遭雷擊。她強(qiáng)自鎮(zhèn)定,擠出一個笑容:"柳小姐好,請里面坐。"
柳如煙微微蹙眉,看著院子里簡陋的木凳,丫鬟立刻掏出一塊繡花絹帕擦了擦,她才勉強(qiáng)坐下。
"孩子們,今天先到這里,明天繼續(xù)。"阮綿綿先打發(fā)走了好奇張望的孩子們,然后倒了杯茶遞給柳如煙,"寒舍簡陋,柳小姐見諒。"
柳如煙接過茶杯卻不喝,只是放在一旁:"阮姑娘不必客氣。我此次前來,一是久仰姑娘教導(dǎo)孩童有方,特來請教;二是..."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銳利,"代沈家來看看,沈大哥資助的'童趣園'辦得如何。"
"沈大夫...資助?"阮綿綿愣住了。她的學(xué)堂資金除了鎮(zhèn)上每月二兩銀子的補(bǔ)貼,其余都來自學(xué)生家長自愿繳納的少量學(xué)費和實物。沈清硯何時資助過她?
"姑娘不知?"柳如煙故作驚訝,"自姑娘搬出百草堂后,沈大哥每月都會從家中撥款資助學(xué)堂。若非如此,單憑鎮(zhèn)上那點補(bǔ)貼,姑娘以為能維持這么久么?"
阮綿綿腦中嗡嗡作響。她確實奇怪過學(xué)堂的賬目為何總是剛剛好夠用,還以為是古代物價低的緣故...
"柳小姐今日來,不只是為了告訴我這個吧?"阮綿綿直視柳如煙,不再繞彎子。
柳如煙笑容不變,眼中卻冷了幾分:"阮姑娘爽快。那我就直說了——姑娘與沈大哥非親非故,同住一院已惹人閑話,如今又受他資助,恐有不妥。"
"我并不知道資助的事。"阮綿綿咬牙道。
"現(xiàn)在知道了。"柳如煙輕輕搖著團(tuán)扇,"我與沈大哥的婚期已定在下月初八。婚后沈家內(nèi)外事務(wù)自然由我打理,這學(xué)堂的資助嘛..."她意味深長地看了阮綿綿一眼,"恐怕要重新考慮了。"
阮綿綿胸口如壓了塊大石,呼吸都有些困難。下月初八...不到一個月了...
"柳小姐放心,"她強(qiáng)迫自己聲音平穩(wěn),"學(xué)堂的事我會自己解決,不會麻煩沈大夫。"
"如此最好。"柳如煙優(yōu)雅起身,"對了,聽聞姑娘精通幼兒啟蒙,我有個表弟正需開蒙,不知姑娘可愿上門教導(dǎo)?薪酬好商量。"
這明顯是施舍。阮綿綿攥緊拳頭:"多謝柳小姐好意,但我這里的孩子已經(jīng)夠多了。"
"那真是遺憾。"柳如煙不以為意,向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立刻捧上一個錦盒。
"一點心意,算是給學(xué)堂的資助。"柳如煙示意丫鬟打開盒子,里面是幾錠白銀,"只希望姑娘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能肖想的。"
阮綿綿臉色煞白:"柳小姐的話我記下了,但這錢我不能收。"
"隨你。"柳如煙冷笑一聲,轉(zhuǎn)身向馬車走去,突然又回頭,"對了,沈大哥近日忙于婚事,恐怕無暇來這'童趣園'了。姑娘若有急事,可到柳府尋我。"
馬車揚長而去,留下一地塵土。阮綿綿呆立在院中,手中的茶杯不知何時已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傍晚,阮綿綿獨自坐在梨樹下,翻看著學(xué)堂的賬本?,F(xiàn)在想來,確實有很多蹊蹺之處——每次快要入不敷出時,總會"恰好"收到匿名捐贈;教具不夠時,總會有"好心人"送來材料;甚至連這院子的租金,房東也說過有人"提前支付了半年"...
"沈清硯..."她輕撫賬本上那些來源不明的記錄,心中五味雜陳。他為什么要這樣做?是出于愧疚?同情?還是...
"阮姑娘。"
熟悉的聲音讓她猛地抬頭。沈清硯不知何時已站在院門口,一襲月白色長衫,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清冷。
"沈大夫。"阮綿綿慌忙合上賬本,"你怎么來了?"
沈清硯走進(jìn)院子,目光在她紅腫的眼皮上停留片刻:"柳如煙今日來過?"
"嗯。"阮綿綿低下頭,"她...很漂亮,和你很般配。"
"她說了什么?"沈清硯聲音低沉。
阮綿綿苦笑:"沒什么,就是告訴我你們下月初八成親,還有..."她舉起賬本,"謝謝你一直以來的資助,但我不能再接受了。"
沈清硯眉頭緊鎖:"我并非資助,只是..."
"這是什么?"阮綿綿抬頭看他,"可憐我?覺得我一個無親無故的女子在古代活不下去?"
"不是!"沈清硯難得提高了聲音,"姑娘才華橫溢,教導(dǎo)孩童有方,我不過是...欣賞姑娘的才能。"
"那柳小姐說婚后將停止資助,是真的嗎?"
沈清硯沉默片刻:"婚事尚未最終確定。"
"什么意思?"阮綿綿瞪大眼睛,"你不是從小就和她定親了嗎?"
"確有婚約,但我..."沈清硯罕見地語塞,最終只道,"我會處理好的。"
阮綿綿搖搖頭:"沈大夫,你不必為難。我明白自己的位置。"她站起身,強(qiáng)作笑顏,"其實我最近一直在研究回家的方法,也許很快就能..."
"回家?"沈清硯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要走?"
這個突如其來的接觸讓兩人都愣住了。沈清硯的手溫暖而有力,阮綿綿能感覺到他掌心的薄繭。他們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火花迸濺。
"我..."阮綿綿剛要開口,院門又被推開,阿竹氣喘吁吁地跑進(jìn)來。
"師父!柳家派人到處找您,說縣令大人到柳府了,要商議婚事細(xì)節(jié)!"
沈清硯的手慢慢松開,眼中的光芒黯淡下來:"我知道了。"他轉(zhuǎn)向阮綿綿,"姑娘...保重。"
看著沈清硯離去的背影,阮綿綿再也控制不住淚水。她蹲下身,將臉埋進(jìn)臂彎,無聲地哭泣。梨樹的花瓣隨風(fēng)飄落,仿佛也在為她嘆息。
接下來的日子,阮綿綿全身心投入學(xué)堂工作,試圖用忙碌麻痹自己。她開始整理所有關(guān)于穿越的線索,希望能找到回家的方法——如果這里不再需要她,或許現(xiàn)代世界的孩子們還在等她回去。
奇怪的是,盡管柳如煙聲稱沈清硯不會再來了,學(xué)堂的"匿名資助"卻沒有停止。每隔幾天,就會有人在夜里將一小包銀子放在院門口,有時還附帶一些教學(xué)用品。阮綿綿曾試圖守夜看是誰,但總是不知不覺睡著,第二天早上禮物就已經(jīng)在那里了。
這天夜里,阮綿綿又一次在燈下研究自己穿越時隨身帶的物品——一塊手表(早已沒電)、一支圓珠筆、幾枚硬幣,還有那天表演皮影戲用的小人偶。她仔細(xì)檢查每樣?xùn)|西,試圖找出穿越的線索,卻一無所獲。
"阮姑娘還沒睡?"
窗外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她一跳。推開窗,沈清硯站在月光下,手里提著個燈籠,臉色異常疲憊。
"沈大夫?"阮綿綿又驚又喜,"你怎么..."
"路過,看到燈還亮著。"沈清硯聲音沙啞,"近來...可好?"
"還好。"阮綿綿猶豫了一下,"要進(jìn)來喝杯茶嗎?"
沈清硯搖頭:"不了。只是..."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布包,"這是西域傳來的顏料,聽說姑娘教孩童作畫,或許用得上。"
阮綿綿接過布包,兩人的手指在月光下短暫相觸:"謝謝你...一直以來的資助。"
沈清硯一怔:"姑娘如何知道..."
"我猜的。"阮綿綿微笑,"除了你,還有誰會這么了解學(xué)堂的需要?"
沈清硯沒有否認(rèn),只是輕聲道:"姑娘教導(dǎo)孩童,造福鄉(xiāng)里,這點資助不足掛齒。"
"柳小姐知道嗎?"
"她..."沈清硯眉頭緊鎖,"姑娘不必?fù)?dān)心。我與柳家的婚事,已有變數(shù)。"
阮綿綿心跳加速:"什么意思?"
"我向柳家提出了退婚。"沈清硯直視她的眼睛,"為此,柳家威脅斷絕百草堂的藥材供應(yīng)。"
"什么?"阮綿綿倒吸一口冷氣,"那醫(yī)館怎么辦?"
"另尋供應(yīng)商便是,無非價格高些。"沈清硯語氣堅定,"我...不能娶一個不愛之人。"
這句話在阮綿綿耳中如驚雷炸響。不愛之人...那他的意思是...
"時候不早,姑娘早些休息。"沈清硯后退一步,"保重。"
"等等!"阮綿綿叫住他,"如果...如果醫(yī)館缺藥材,我可以幫忙。我認(rèn)識一些采藥的婦人,她們..."
沈清硯眼中閃過一絲溫暖:"多謝姑娘。若有需要,我會開口。"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阮綿綿久久不能平靜。他拒絕了柳家的婚事!為了什么?是為了...她嗎?
這個念頭讓她既甜蜜又恐懼。甜蜜的是,沈清硯可能真的對她有感情;恐懼的是,如果他為了她放棄家族婚約、面臨藥材短缺的困境,她該如何回報這份深情?更何況,她甚至不確定自己屬于這個世界...
月光下,阮綿綿握緊了那包顏料,做了一個決定——她要幫助沈清硯渡過這個難關(guān),不管用什么方法。至于回家的事...也許可以再等等。
畢竟,在這里,有人需要她,不僅僅是那些孩子,還有那個在月光下為她送顏料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