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廂房的門,“咣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了。
外頭的喧囂,瞬間就被隔絕得干干凈凈。
院子里頭,王秀蓮瞧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心里頭跟明鏡兒似的。
李將軍這會兒,肯定是有體己話要跟陸風(fēng)這孩子說。
她要是現(xiàn)在過去敲門,說帶陸風(fēng)去做筆錄,那不是缺心眼兒嗎?
她轉(zhuǎn)過頭,對著那倆還愣著的公安同志,使了個眼色。
“你們幾個,先把人帶走?!?/p>
“我在這兒等?!?/p>
“等李將軍跟陸風(fēng)同志聊完了,我再帶他去所里一趟?!?/p>
那倆公安哪兒敢有二話,連連點頭稱是。
得嘞。
今天這事兒,有這位街道的王主任扛著,還有里頭那位惹不起的將軍坐鎮(zhèn)。
他們聽吩咐辦事兒就成了。
……
屋里頭。
跟外頭的亂成一鍋粥比,這兒頭安靜得有些過分。
李云龍那雙銳利的眼睛,跟探照燈似的,在屋里頭掃了一圈。
一張破木板床,上面鋪著打了好幾個補(bǔ)丁的舊被褥。
一張缺了條腿,用磚頭墊著才沒塌下去的方桌。
桌上一個豁了口的茶缸子。
墻角還有個小煤爐,旁邊堆著幾塊蜂窩煤。
除此之外,再沒別的了。
家徒四壁。
這四個字,都不足以形容這屋里的寒酸。
李云龍的眉頭,越皺越緊,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又轉(zhuǎn)過頭,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著陸風(fēng)。
身子骨單薄,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舊工裝,那臉頰上都沒幾兩肉。
一陣風(fēng)都能給吹倒了似的。
李云龍心里頭那股子火,“噌”的一下,又冒了上來。
他一屁股在方桌邊上的小馬扎上坐下,那馬扎都發(fā)出了“嘎吱”一聲呻吟。
“小子。”
他開口了,那嗓門兒壓著,可還是跟打雷似的。
“我知道你爹媽走得早,你是個勤儉節(jié)約的好孩子?!?/p>
“可他娘的,也不帶這么苦自個兒的吧?”
“你瞧瞧你這小身板兒,瘦得跟個猴兒似的!”
李云龍越說越來氣,蒲扇大的手在桌上重重一拍。
“當(dāng)初你爹走了之后,組織上應(yīng)該給撫恤金的?!?/p>
“不過我老李不放心,那時候組織也難,地方上也亂,所以從五零年開春起,我每個月,都從我自個兒的津貼里頭,給你小子寄十塊錢過來!”
“錢是不多,可也不至于讓你過成現(xiàn)在這個熊樣?。 ?/p>
“那些錢呢?!”
陸風(fēng)站在那兒,聽著李云龍的話,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那雙一直古井無波的眼睛里,頭一次,露出了真真切切的震驚。
啥玩意兒?
每個月十塊錢?
從1950年開始?
他腦子里頭飛快地算了一筆賬。
50年到今年58年,這可是足足八年!
一年十二個月,八年就是九十六個月!
每個月十塊……
那就是九百六十塊錢!
九百六十塊!
在這個工人月工資普遍只有二三十塊的年代,這筆錢,簡直就是一筆天文數(shù)字!
足夠在這四九城里,買下小半個院子了!
可他呢?
他穿越過來,繼承的原主記憶里,除了父母留下的這兩間破房,就只剩下那點兒微薄的工資了。
別說九百六十塊了,他連九塊六都沒見著!
一股寒氣,猛地從陸風(fēng)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不用想都知道。
這筆錢,上哪兒去了。
易中海!
除了他這個道貌岸岸,掌管著院里大小事務(wù),還負(fù)責(zé)去郵局取信件包裹的一大爺,還能有誰!
好??!
真是好啊!
他媽的,真是個好一大爺!
陸風(fēng)心里頭,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
可他那張臉上,卻只是茫然,是委屈,是難以置信。
他抬起頭,瞧著李云龍,嘴唇哆嗦著,眼圈兒“唰”的一下就紅了。
“李叔……”
“您說的錢……”
“我……我一分錢都沒見著啊?!?/p>
【叮!來自李云龍的滔天怒火+5000!】
“你說什么?!”
李云龍“嚯”地一下就從馬扎上彈了起來,那動靜,跟平地里炸了個雷似的。
他那雙眼睛,瞬間就紅了,里頭全是血絲。
“一分錢都沒見著?!”
“他娘的!”
一聲怒吼,震得房梁上的灰都往下掉。
“反了!反了天了!”
“連烈士的撫恤金都敢貪!這幫狗娘養(yǎng)的畜生!”
李云龍氣得渾身發(fā)抖,在屋里頭來回轉(zhuǎn)著圈,跟頭被困在籠子里的老虎似的。
他是什么人?
他是在戰(zhàn)場上,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
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這種在背后頭下黑手,占便宜的狗東西!
更何況,這占的,還是他過命兄弟的兒子的便宜!
“不行!”
“這事兒沒完!”
“我他娘的今天非得把這院子給掀了!我倒要看看,是哪個王八羔子,吃了熊心豹子膽!”
說著,他一轉(zhuǎn)身,抬腳就要往門外頭沖。
“李叔!”
陸風(fēng)眼疾手快,一把就沖了上去,死死地抱住了李云龍的胳膊。
“李叔!您消消氣!您先消消氣!”
“您這一出去,那幫人,怕是得被您給活活撕了!”
“為了那幫畜生,不值當(dāng)!”
李云龍還在那兒掙著,那力氣,大得嚇人。
“放開!”
“老子今天非得斃了那狗日的!”
陸風(fēng)咬著牙,使出了吃奶的勁兒。
“李叔!您聽我說!”
他湊到李云龍耳邊,壓低了聲音,可那聲音里,卻帶著一股子讓人心頭發(fā)寒的冷意。
“這事兒,我知道是誰干的了?!?/p>
“您要是現(xiàn)在出去,一槍把他給崩了,那是便宜他了。”
“這筆賬,我得自個兒,一筆一筆地,跟他慢慢算!”
“我要讓他把吃進(jìn)去的,連本帶利,全都給我吐出來!”
“我要讓他身敗名裂,讓他下半輩子,都在牢里頭后悔今天做過的事!”
李云龍那股子掙扎的勁兒,慢慢地停了下來。
他緩緩地轉(zhuǎn)過頭,那雙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陸風(fēng)。
他瞧見了。
他瞧見這小子那雙同樣泛紅的眼睛里,沒有淚水,沒有軟弱。
只有狠。
那種要把獵物撕成碎片的,冰冷、狠厲的眼神。
李云龍那滿腔的怒火,忽然就跟被一盆冰水給澆熄了似的,化成了另外一種情緒。
是震驚,是欣賞,更是……一股子發(fā)自肺腑的驕傲。
他盯著陸風(fēng)看了足足有半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