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來到村口,等了一會兒,三水叔的車架緩緩駛來,車架上裝著不少菜苗,是給京城的飯店送貨的,這可是白楊村為數(shù)不多的收入來源。村民們用田地里的時令蔬菜,通過京城的飯店,換一些錢家用,三水叔就是這個中間人。
呂辰和三水叔坐在車架上,顛簸著往京城而去,三水叔非常健談,一路上張家長、李家短談會不停,呂辰也跟著附合了不少。
馬車沿著塵土飛揚的土路顛簸前行,從燕山余脈的蔥郁逐漸接近京郊平原。呂辰坐在車架上,目光越過收割后略顯空曠的田野,遠(yuǎn)處北平城墻的輪廓在夏末的薄靄中愈發(fā)清晰。途經(jīng)平西王府舊址一帶,昔日的王府氣象早已消散,或許只剩些斷壁殘垣或改作他用的房舍,周圍散布著村莊和零星的農(nóng)田,間或有新豎起的電線桿延伸向城里方向。沿途可見穿著樸素、打著補丁的農(nóng)人在地里勞作,或推著獨輪車、趕著驢車運送柴草糧食,空氣中混合著泥土、莊稼和牲口的氣味。偶爾能遇到插著小紅旗的宣傳隊,在村頭樹下向聚集的村民講解著什么,墻上新刷的“愛國增產(chǎn)”、“建設(shè)新中國”的大字標(biāo)語在白灰墻上格外醒目。
這一路的風(fēng)景,雖然荒涼破敗,但生機(jī)盎然,不像后世一樣被摩天大樓覆蓋,呂辰突然想起一首哥后世流行的五環(huán)之歌,想起那個胖子。不由笑出聲來。
他對三水叔說:“三水叔,我給您唱曲兒怎么樣?”
“小辰你會唱曲兒,那三水叔倒是聽聽”。
“那你聽好了”
呂辰清了一下嗓子:
桃葉兒尖上尖,
柳葉兒遮住了天,
在其位的這個明阿公細(xì)聽我來言,
……
一路鬧著,臨近中午,就過到了德勝門附近,景象驟然熱鬧喧囂起來。城門口排著進(jìn)城的隊伍,有挑擔(dān)的、推車的、步行的,像他們一樣趕馬車的也不少,都需接受守城士兵或工作人員的簡單檢查。抬頭仰望,高大的城樓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巍峨,但仔細(xì)看,部分城磚已有風(fēng)化剝落的痕跡。
檢查完介紹信,馬車穿過深邃的門洞,喧囂聲浪撲面而來,只見寬闊的土路兩側(cè),低矮的鋪面鱗次櫛比,幌子飄揚,國營商店的招牌嶄新锃亮。街上行人如織,穿著各色衣裳,有藍(lán)灰制服的干部、工人,有扎著頭巾的婦女,還有戴著紅領(lǐng)巾的學(xué)生。滿載貨物的卡車轟鳴著駛過,揚起灰塵,與清脆的自行車鈴聲、小販的吆喝聲、廣播喇叭里傳出的激昂歌聲或新聞播報聲交織在一起。
目光所及,既有古舊的胡同、灰瓦房,也有正在施工的工地,腳手架林立,工人們喊著號子熱火朝天地勞動,嶄新的磚瓦和“社會主義好”的標(biāo)語在陽光下閃耀。整座城市仿佛一個巨大的蜂巢,充滿了忙碌、希望與新舊交織的蓬勃生機(jī),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著汗水、塵土、新油漆和時代洪流的獨特氣息——這是一座古老都城在新時代脈搏強(qiáng)勁跳動的交響曲。
“京城!你呂老板來了!”
辭別三水叔,呂城按父親給的地址來到了姑姑家附近的軍管會。
這是一個規(guī)格頗大的四合院,呂辰在門口就被一個大叔攔住了,目光銳利、一身殺氣,一看就是戰(zhàn)場上下來的軍人。
站??!你是什么人,是來干什么的?
呂辰靈機(jī)一動,道:“大叔,你是當(dāng)兵的嗎?我爹也是當(dāng)兵的呢,他去世前,叫我來京城投奔我姑姑,說是如果找不到,就找當(dāng)兵的問,一準(zhǔn)兒幫我”
說著,從兜里拿出了父親的軍功章,一個解放勛章和介紹信遞了過去。
大叔接過,看了一眼,目光溫和了不少:“你跟我來”。
呂來跟著他來進(jìn)了院子,來到一間辦公室,找到一個齊耳短發(fā)的30來歲女性。
“王干事,這小子父親從戰(zhàn)場下來,重傷難愈去世了,臨走前要他來投奔他姑姑,他一個人就進(jìn)了城,找不到地方,就來軍管會了,還說什么‘他爹說找不要地方就找當(dāng)兵的,一準(zhǔn)會幫他’,哈哈!我剛才看了介紹信,家是密云那邊的”
王干事看了介紹信,又仔細(xì)看了軍功章,說道:“等一個我打個電話”
很快,王干事就通過電話確認(rèn)了呂辰的信息。
“小辰,我這樣叫你可以嗎?你既然是烈士遺孤,那就是自己人,你這孩子還知道找當(dāng)兵的,這就對了,以后你叫我王姨,一會兒你跟張大哥走,他帶你找你姑姑”
“好的,王姨!”呂辰立馬表態(tài)。
又對張大叔說道:“那張大叔,麻煩你了”
“你這小子,跟你張大叔走著”。一路離了軍管會,進(jìn)入了一片老舊的胡同,來到一處大院前。
呂辰打量著這個院子,正值中午,陽光火辣辣的,大院門前也沒人,看這門臉,規(guī)格應(yīng)該是相當(dāng)巨大。
突然院門上的銘牌吸引了呂辰的注意:南羅鼓巷95號!
呂辰麻了,像閃電擊中了心靈:姑姑呂冰青、姑父是廚子,南羅鼓巷95號,這特么,就干到禽獸窩了?我和傻柱是表兄弟?
呂辰呆住了。
“小辰,走了,你發(fā)什么呆?”張大叔拍了呂辰肩膀一下。
呂辰打了個機(jī)靈,壓下心底的震驚,跟著張大叔就進(jìn)了院子。
張大叔顯然沒注意到呂辰的異樣,他熟稔地推開沉重的院門,那吱呀一聲,帶著陳年木頭的呻吟,一股混合著劣質(zhì)煤煙、隔夜泔水和某種植物腐敗氣息的悶熱空氣撲面而來,幾乎讓人窒息。
院子不大,卻塞滿了東西和人氣。正午的太陽炙烤著青磚地面,反射著刺眼的白光。幾間灰撲撲的廂房像沉默的怪獸蹲伏在四周,門窗緊閉。
然而,中院一顆老槐樹下,聚著幾個納涼的人影。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女人搖著蒲扇,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掃過來。這三角眼肯定就是賈張氏。
一個戴著眼鏡、穿著汗衫的精瘦男人正小心翼翼地喝著搪瓷缸里的水,目光在呂辰手里的布袋上停留了一瞬。這賊樣兒肯定就是閻埠貴。
還有一個看起來敦厚穩(wěn)重的中年男人,手里拿著一份卷起的報紙,也望了過來,他們的目光交織著好奇、審視。這應(yīng)該就是“道德天尊”易中海。
呂辰看向正房,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門檻旁。那是個小女孩,瘦得驚人,像一株在風(fēng)中隨時會折斷的枯草。稀疏枯黃的頭貼在額頭上,小小的臉蛋上幾乎看不到肉,眼睛顯得格外大,嘴唇干裂起皮,身上一件臟兮兮的小褂子,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露出的胳膊和小腿細(xì)得像麻桿,皮膚透著一種不健康的蠟黃。她就那么呆呆地坐著,倚著門框,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氣,整個人看起來軟趴趴地。
“何雨水!”呂辰心里咯噔一下,這分明是餓得脫了相!
緊接著,他看到了門檻內(nèi)側(cè),像個護(hù)崽小獸般蹲在妹妹身邊的半大男孩。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穿著一件臟得看不出原色的背心和一條肥大的短褲,膝蓋上沾滿泥灰。頭發(fā)亂糟糟地豎著,臉上橫一道豎一道的汗水和污漬。眼神警惕又兇狠,像受傷的幼狼,死死地盯著來人,一只臟兮兮的手下意識地護(hù)在雨水身前。
“何雨柱!”呂辰的心猛地一沉,像墜入了冰窖。
“看來姑父何大清,肯定已經(jīng)跟著那個姓白的寡婦,跑了!”
而表哥和表妹正在被“好鄰居們”無聲的圍獵。
“吃絕戶”!
一股混雜著憤怒、悲涼的寒意,從呂辰心頭冒了上來,如怒潮般拍打著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