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季了，媽媽給我跟哥哥買新衣服。她給哥哥挑的是最新款的運動外套，花了八百多。
輪到我，她拉著我走進一家折扣店，指著一件縮水變形的毛衣說：“這個顏色顯白，
才五十塊，多劃算?！泵碌尼樐_扎得我皮膚發(fā)癢，我忍不住撓了幾下。晚上，
媽媽進我房間，嘆了口氣：“你是不是對媽媽有意見？”我莫名其妙：“沒有啊。
”媽媽的表情很失望：“今天下午你拿到新衣服，臉上笑都不笑一下，還一直抓身上，
是嫌棄媽媽買得便宜嗎？你哥從小就懂事，給他什么他都高興。
你怎么就這么不懂得體諒家里的難處？”我這才明白，在她看來，我不是皮膚過敏，
而是虛榮心作祟。就像小時候，家里唯一的蘋果，她總會切掉蟲蛀的那一塊，
然后把好的那半給哥哥，壞的這半塞給我，還會溫柔地說：“你先吃，
哥哥那份等他放學回來再說。”1.那件五十塊的毛衣，像一張長滿刺的網(wǎng)，把我牢牢罩住。
媽媽第二天早上就把它從袋子里拿出來，抖了抖，遞到我面前?！敖裉烊ダ牙鸭?，穿這件。
”她的語氣不容置疑?！皨?，這件衣服穿著不舒服，扎人。”我試圖解釋。
她眼睛一瞪：“什么扎不扎人的，我看就是你心里扎了根刺！你哥那件八百多的，
你就覺得舒服了？顧念，人不能太虛榮?！彼D了頓，語氣緩和下來，
帶著一種施舍般的悲憫：“媽知道你心里不平衡，但你得懂事。今天穿這件去，
讓親戚們都看看，我們家念念多節(jié)儉，多會過日子。這是給你長臉?！蔽铱粗?，
只覺得荒謬。用一件廉價的、讓我渾身不自在的衣服，來給我長一張懂事節(jié)儉的臉？這臉，
我不要?？晌覜]得選。在她的注視下，我還是換上了那件毛衣。皮膚接觸到粗糙的針織物料，
立刻泛起一片細小的紅點，又癢又疼。到了姥姥家，一屋子親戚。果不其然，
三姨婆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三秒，然后開口了：“念念這毛衣……挺樸素的啊。
”我媽立刻接話，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一桌人聽見：“可不是嘛！這孩子最懂事，
知道家里賺錢不容易，從來不亂花錢。不像她哥，大手大腳的，愁死我了?！彼贿呎f著，
一邊憐愛地拍了拍我的手，仿佛我真的是那個讓她驕傲的、體貼入微的女兒。
周圍的親戚紛紛附和?！澳钅钸@孩子，打小就沉穩(wěn)?！薄芭郝?，會持家是福氣。
”我在那些贊揚聲中，如坐針氈，皮膚上的瘙癢一陣比一陣猛烈。就在這時，門開了。
哥哥顧昂走了進來，他穿著那件嶄新的名牌運動外套，整個人都像在發(fā)光。“媽，我來晚了。
”我媽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喜悅和驕傲?！安煌聿煌恚熳?。
”她剛才還掛在嘴邊的“大手大腳”“愁死我了”仿佛一陣青煙，散得無影無蹤。
顧昂從兜里掏出一個盒子，遞給我媽：“媽，給你的?？茨闶謾C舊了，
用我這個月獎金給你換個新的。”是最新款的旗艦手機。我媽驚喜地叫出聲，一把搶過來，
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哎喲我兒子！還是你最知道心疼媽！”她舉著手機，
像舉著一枚勛章，挨個給親戚們展示：“看看！我兒子給我買的！最新款！
他自己都舍不得用呢！”剛才還夸我“節(jié)儉懂事”的親戚們，立刻調(diào)轉(zhuǎn)了話頭?！鞍パ剑?/p>
還是兒子有出息！”“顧昂這才是真孝順啊，直接給錢給東西！”“念念那點懂事，
跟這個一比，那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了?！蔽覌屄犞@些話，臉上洋溢著無比的滿足和自豪。
她完全忘了，就在十分鐘前，她是如何利用我的“節(jié)儉”，來襯托自己的教導有方。
那件五十塊的毛衣，和那部近萬的手機，像兩個巴掌，一左一右，狠狠地扇在我臉上。
而我媽，就是那個鼓掌的人。2.我媽的生日快到了。提前半個月，她就開始了她的表演。
她拿著一本時尚雜志，指著其中一頁，狀似無意地在我面前晃悠?！澳钅?，你看這個包，
嘖嘖，一個包頂咱們家一年飯錢了。你說這都是誰買?。俊蔽移沉艘谎?，
是一個奢侈品牌的經(jīng)典款。她又把雜志翻到顧昂面前：“兒子，你看看，媽跟你說，
女人可千萬不能虛榮，這種東西，看看就行了，買不得。
”顧昂頭也不抬地打著游戲：“知道了?！蔽覌寘s像沒聽見，
繼續(xù)在他耳邊念叨：“你可別學那些小年輕，給你女朋友買這種東西啊，太敗家了。
”接下來的幾天，她總是有意無意地提起那個包。對著我說的時候，是“千萬別亂花錢，
媽什么都不要，心意到了就行?！睂χ櫚赫f的時候，是“哎，人老了，
就喜歡這種簡單大方的款式，可惜太貴了。”她那點心思，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沒理會她的暗示。我用自己攢了幾個月的工資，
去專柜給她挑了一個質(zhì)量很好的國產(chǎn)品牌皮包。設計大方，皮質(zhì)柔軟，也足夠她日常使用了。
生日那天，親戚們都來了。我把包裝精美的禮盒遞給我媽?！皨?，生日快樂。”她接過去，
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當著眾人的面拆開。“哎呀，念念有心了，這包挺好看的。
就是太破費了，跟你說了別亂花錢?！彼焐险f著，手卻把包放到了一邊，
連里面的填充物都沒拿出來。我知道，她在等。等顧昂的禮物。果然，顧昂壓軸出場。
他拿出一個巨大的、印著奢侈品牌LOGO的禮袋?！皨專湛鞓?。
”我媽的呼吸都急促了。她幾乎是搶一樣地把袋子接過來，
從里面拿出了那個她念叨了半個月的包。一模一樣?！拔业奶欤鹤?！你……你怎么買了！
”她抱著那個包，眼圈都紅了，聲音激動得發(fā)抖。“還是兒子最懂我！
這才是過生日的樣子嘛！”她立刻把自己的手機、鑰匙、錢包，從舊包里拿出來，
小心翼翼地放進新包里，然后挎在胳膊上，在客廳里來回走了好幾圈，生怕有人看不見。
“大姐，你這包真好看！”“顧昂真有出息！這么貴的包說買就買！”我送的那個包，
被擠到了沙發(fā)的角落，像一個無人問津的孤兒。我媽甚至沒再看它一眼。她拉著顧昂的手，
對所有親戚說：“我這輩子，有這么一個兒子，值了！比什么都強！”她的眼神掃過我，
帶著一絲輕蔑和炫耀。仿佛在說，看到了嗎？這才是差距。3.生日宴的第二天，
我媽拿著我送的那個包，找到了我房間。“念念，你過來看看?！彼谋砬楹車烂C，
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澳氵@包的走線，怎么是歪的？”她指著包的一角，
“你是不是買到假貨了？為了省錢被人騙了？”我拿過來看了看，走線工整，毫無問題。
“媽，沒有問題?！薄霸趺礇]問題？你仔細看！”她幾乎把包戳到我臉上，“你看這里，
明顯就跟專柜的不一樣！你肯定是被騙了！趕緊拿去退了！”我心里一陣發(fā)冷。我知道，
這包沒問題，有問題的是她的心。她就是見不得我送的東西好端端地擺在那里?！拔也煌?。
”我把包拿回來，放進自己的衣柜，“這是我送你的，你不喜歡，就放著吧。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犟！”我媽的音量瞬間拔高，“我是為你好！怕你吃虧！
買個假包送我，說出去我臉上也無光??！你還不領(lǐng)情？”接下來的幾天，
她開始了一場針對我的輿論戰(zhàn)。她給每一個親戚打電話。“哎，三姨啊，我們家念念，
花錢沒花在刀刃上，給我買了個假包，還不讓我退，真是犟脾氣……”“二姑，
你說現(xiàn)在的孩子怎么想的，死要面子活受罪，沒錢就別買嘛，
買個假的算怎么回事……”很快，所有人都知道，我為了面子，買了一個假名牌包送給媽媽，
還死不承認。我成了親戚圈里最新的笑料。一個周末的下午，我媽在客廳招待客人。
我從房間出來倒水，只聽“啊”的一聲尖叫。我媽手里的湯碗“不小心”翻了，
一碗滾燙的油湯，不偏不倚，全都潑在了我送的那個包上。那個包就放在她腳邊的矮凳上。
“哎呀！人老了，手腳不靈便！”她一邊手忙腳亂地用紙巾去擦，一邊抬頭看我，
眼神里沒有絲毫歉意，只有一絲得逞的快意?！澳钅?，你可別怪媽啊?！蹦前嘿F的皮料，
被熱油一燙，瞬間皺縮、變色，徹底毀了。她終于如愿以償。毀掉了它，
就等于證明了它本來就是個“假貨”，是個不該存在的東西。也證明了，我所有的心意，
都是廉價且錯誤的。4.年底，我拿了一筆不菲的項目獎金。我誰也沒說，悄悄存了起來。
沒過多久，家里的老電視徹底罷工了。我媽的抱怨聲，成了家里的背景音樂，
一天二十四小時循環(huán)播放?！斑@破電視，早該換了！”“眼睛都要看瞎了，天天雪花點。
”“哎，我這命啊，就是個勞碌命，連個好電視都看不了?！苯K于，她把電話打到了我這里。
“念念啊，家里電視壞了，你也知道的?！彼龂@了口氣，語氣里充滿了疲憊和暗示，
“你哥呢，最近公司不景氣，手頭有點緊。你看……”我握著電話，心里一片平靜。“媽，
我最近也挺緊張的，剛交了房租，手上沒什么錢了?！彪娫捘穷^沉默了幾秒，
然后是火山爆發(fā)?！梆B(yǎng)你這么大有什么用！顧念！我算是白養(yǎng)你了！家里出這么點小事，
你都指望不上！”她的聲音尖利得刺耳。“你哥再手頭緊，也知道想著這個家！
想著我這個當媽的！你呢？就知道自己吃好喝好！自私自利的白眼狼！”“啪”的一聲，
她掛了電話。兩個小時后，我們家的四人小群里，彈出一條新消息。是我媽發(fā)的。一張照片，
客廳里擺著一臺嶄新的、尺寸巨大的智能電視，屏幕亮著，色彩鮮艷。照片下面配著一行字。
“還是我兒子有孝心！知道我眼睛不好，特地給我換了個大的！不像某些白眼狼，一毛不拔！
”那條消息下面，顧昂秒回了一個“/可愛”的表情?！皨屇阆矚g就好?！蔽铱粗謾C屏幕，
那句“白眼狼”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心上。我沒有回復，默默退出了群聊。第二天，
我媽又把我拉了回去。她沒說話，只是把昨天那條消息，在群里又轉(zhuǎn)發(fā)了一遍。
像是在提醒我，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是一個，被公開處刑的，白眼狼。5.周末我回家，
那臺新電視正放著我媽最愛的肥皂劇。她靠在沙發(fā)上，一邊嗑瓜子，
一邊時不時地感嘆一句：“這大電視看著就是得勁兒！多虧了我兒子！
”顧昂坐在旁邊玩手機，一臉的理所當然。我裝作不經(jīng)意地提起：“哥，
這電視花了不少錢吧？你真厲害，手頭緊還能買這么貴的電視?！鳖櫚哼€沒說話，
我媽就搶先了?！澳愀缒鞘潜臼?！不像你，就知道哭窮！”我笑了笑，從包里拿出一張紙，
放到茶幾上?！皨?，你看看這個?！笔俏彝低荡蛴〕鰜淼?，我媽那張信用卡的電子賬單。
賬單上清清楚楚地顯示著一筆消費：XX電器商城，7999元，12期免息分期。辦理人，
顧昂。用的是我媽的身份信息。我媽愣住了，她拿起賬單，看了半天，難以置信地看向顧昂。
“這……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說用你獎金買的嗎？”顧昂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支支吾吾地說：“媽，我……我這不是想讓你早點用上新電視嗎？分期也一樣，
我每個月都會還的?！蔽覌尩哪樕查g就變了。但不是對顧昂，而是對我。
她一把將賬單拍在桌子上，指著我的鼻子罵道：“顧念！你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見不得你哥對**好？你就是嫉妒你哥比你孝順！
”我被她這神一樣的邏輯給氣笑了?！皨?，他用你的信用卡辦分期，騙你說是他自己買的，
這叫孝順？我把真相告訴你，倒成了我的不是？”“那又怎么樣！”她理直氣壯地吼道，
“你哥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我！為了這個家！他有這份心就夠了！”她轉(zhuǎn)向顧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