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fēng)卷著枯葉掠過新野城頭時,關(guān)羽正站在箭樓之上,摩挲著腰間的青龍偃月刀。刀鞘上的鱗片在暮色中泛著幽光,像極了他此刻沉凝的眼神。三天前,趙云從襄陽帶回的消息如同一塊巨石投入靜水——曹操已命夏侯惇為先鋒,率三萬大軍出宛城,直奔新野而來,號稱要“踏平彈丸小縣,生擒劉備”。
箭樓的木柱上還留著去年暴雨沖刷的痕跡,斑駁的木紋里藏著新野百姓的日子。關(guān)羽低頭望去,城下的練兵場上,趙云正帶著新兵操練,槍陣如林,刺向晨霧的動作整齊劃一。那些新招募的鄉(xiāng)勇大多是逃難來的農(nóng)戶,握著槍桿的手還帶著老繭,眼神卻已褪去初來時的怯懦,多了幾分堅毅。
“二哥,你看這風(fēng),怕是要變天了?!睆堬w的大嗓門從身后傳來,他手里攥著半截粗繩,剛檢查完城墻上的滾石。黝黑的臉上沾著塵土,卻擋不住那雙環(huán)眼里的興奮,“夏侯惇那匹夫來得正好,俺正手癢呢!”他身后跟著兩個親兵,正費力地搬運著一塊磨盤大的青石,準(zhǔn)備用作擂石。
關(guān)羽回頭,丹鳳眼掃過弟弟身上那身洗得發(fā)白的戰(zhàn)袍,嘴角微微牽動:“三弟莫要輕敵。夏侯惇雖非頂級名將,卻也久經(jīng)沙場,從討黃巾時便追隨曹操,大小戰(zhàn)役歷經(jīng)數(shù)十場。麾下更有李典、于禁相助,這二人一個沉穩(wěn)善守,一個驍勇善戰(zhàn),三萬兵馬絕非小數(shù)目?!彼D了頓,望向城外連綿的田野,“兄長已命子龍去搬請援軍,只是襄陽那邊……”
話音未落,城下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趙云一身銀甲染塵,從馬背上翻身躍下,動作卻依舊矯健如豹。他手里還攥著一封被箭射穿的信箋,箭簇猶自嵌在竹紙上,透著刺骨的寒意:“二哥、三哥,援軍無望!蔡瑁扣下了我的文書,還讓親隨帶話說……說新野本就是棄子,讓我們自生自滅!”他將信箋遞給關(guān)羽,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銀槍的槍纓上還沾著趕路時的草屑。
信上的字跡潦草,顯然是倉促寫就,末尾“蔡”字的墨點濺出老遠,像一滴凝固的血。張飛看罷,一把將信紙扯碎,怒吼震得城磚簌簌落灰:“好個奸賊!等俺殺退了夏侯惇,定要回襄陽劈了那姓蔡的!”他猛地一腳踹在旁邊的箭垛上,夯土簌簌落下,驚得檐下的麻雀撲棱棱飛起。
“三弟稍安?!眲涞穆曇魪臉翘菘趥鱽?,他身披素色錦袍,領(lǐng)口打著補丁,手里提著一盞油燈,燈芯的跳動映得他鬢角的白發(fā)格外清晰。自到新野后,他日日巡查農(nóng)舍,夜里還要批閱文書,眼角的皺紋又深了幾分,“援軍本就是奢望,我等早該料到。當(dāng)務(wù)之急,是如何守住這新野城?!彼ど霞龢堑淖詈笠患壟_階,衣袍下擺沾著些許泥土——那是方才在城外查看戰(zhàn)壕時蹭上的。
眾人隨劉備來到城樓內(nèi)側(cè)的沙盤前。沙盤是孫乾帶著匠人用細沙和黏土做的,邊緣還粘著幾根麥稈。上面插著密密麻麻的小木牌,紅色代表曹軍,黑色代表自家兵馬。孫乾正用一根竹制細桿指點著:“啟稟皇叔,夏侯惇大軍分三路而來,前鋒已過博望坡,距此不足五十里。左路是李典的五千步卒,右路是于禁的三千騎兵,中路便是夏侯惇親率的主力,約有兩萬余人。我軍能戰(zhàn)之士僅五千余人,其中大半是新招募的鄉(xiāng)勇,軍械也多是修補過的舊物,恐難硬拼?!彼f著,額角滲出細汗——不是因為熱,而是焦慮。
關(guān)羽俯身細看沙盤,指尖點在博望坡的位置:“此處林深草密,兩側(cè)是陡峭山壁,中間只有一條窄路,是設(shè)伏的好地方。若能在此處挫其銳氣,便可堅守待變?!彼肫鹱蛉杖ゲ┩驴辈鞎r,見那里的茅草足有半人高,正好可以隱藏兵馬,山壁上還有不少巨石,只需幾人便可撬動。
趙云接口道:“云愿帶一千精兵,埋伏于左側(cè)山谷,待敵軍過半,以火攻之。”他銀槍在沙盤旁一頓,槍尖在沙面上劃出一道深痕,“只是需要一隊人馬誘敵深入,且需做得逼真,方能讓夏侯惇中計。”
“俺去!”張飛拍著胸脯,丈八蛇矛在地上頓出悶響,震得沙盤上的細沙簌簌滑落,“俺帶五百騎兵,佯裝不敵,把夏侯惇那廝引進來!保管讓他以為撿了個大便宜!”他說著,忍不住搓了搓手,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敵軍陷入重圍的模樣。
劉備沉吟片刻,手指在沙盤上劃了個圈:“可。但需得如此布置……”他壓低聲音,說出計策:張飛誘敵時需棄些糧草軍械,讓敵軍以為我軍慌亂;趙云伏兵需在谷中備好引火之物,待敵軍進入谷中,先以滾石斷其后路,再放火箭引燃草木;關(guān)羽則率主力埋伏在谷口右側(cè),待火起后殺出,斷其前路;自己則坐鎮(zhèn)新野,防止曹軍分兵偷襲。眾人聽著,臉上漸漸露出喜色,沙盤上的紅黑木牌仿佛活了過來,正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廝殺。
三更時分,新野城的街巷里響起細碎的腳步聲。不是士兵操練,而是百姓們自發(fā)扛著磚石往城墻上送。城西的王婆婆帶著幾個婦人,提著熱騰騰的餅子送到軍營,竹籃上蓋著的粗布還冒著白氣。餅香混著柴火的煙味,在夜風(fēng)中格外暖心。
“劉皇叔,俺們也沒啥能耐,這些餅子給將士們填填肚子。”王婆婆的手在圍裙上蹭了又蹭,圍裙上打了好幾個補丁,卻洗得干干凈凈。她看著劉備的眼神滿是懇切,“城要是破了,俺們也活不成,就讓俺們搭把手吧?!彼砗蟮膸讉€婦人也跟著點頭,其中一個年輕些的懷里還抱著個熟睡的孩子,孩子的小臉上沾著炭灰——想來是幫著燒火時蹭上的。
劉備握著老人粗糙的手,那手上布滿裂口,是常年勞作留下的痕跡。他眼眶有些發(fā)熱:“婆婆放心,有我等在,定保新野無虞。這些餅子我替將士們謝過了,只是夜深露重,您老快些回去歇息?!?/p>
“不歇不歇。”王婆婆擺手,手里的拐杖在地上點了點,“俺們女人家也幫不上啥大忙,就在城根下燒燒開水,給將士們暖暖身子?!彼砗蟮膵D人們都跟著點頭,火光映著她們布滿皺紋的臉,像一朵朵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菊花。說話間,又有幾個漢子扛著自家的門板過來,說是要釘在城門后當(dāng)加固用,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次日天剛蒙蒙亮,博望坡的林間就布滿了伏兵。趙云的銀甲被樹枝遮得嚴(yán)實,只有槍尖偶爾反射出一點寒光。他身旁的士兵們嘴里銜著草,手按刀柄,連呼吸都放輕了。每個人的靴底都纏著麻布,走在落葉上悄無聲息。遠處傳來隱約的馬蹄聲,像悶雷滾過地面,越來越近。
“將軍,來了!”一個斥候低聲稟報,他剛從樹頂上滑下來,褲腿被荊棘劃破了個口子,滲著血珠也顧不上擦。
趙云瞇眼望去,只見一隊騎兵簇擁著一輛戰(zhàn)車,為首的將領(lǐng)獨眼圓睜,正是夏侯惇。他身披重鎧,鎧甲上的獸紋在晨光中閃著冷光,手持長槍,槍桿上還刻著“蕩寇”二字。他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劉備匹夫,不過是喪家之犬,也敢占我大魏土地!當(dāng)年在徐州被我軍追得如喪家之犬,如今占了個破縣城就敢稱雄?待我攻破新野,定要將他挫骨揚灰,讓天下人看看,背叛丞相的下場!”
戰(zhàn)車旁的李典皺眉道:“將軍,此處地勢險要,兩側(cè)山高林密,恐有埋伏。不如先派探馬勘察一番,再行前進?”李典素來謹慎,見此處易進難出,心里總有些不安,忍不住提醒道。
“埋伏?”夏侯惇嗤笑一聲,獨眼里滿是不屑,“就憑劉備那點人馬?加起來還不夠我塞牙縫的!就算有埋伏,我三萬大軍踏也踏平了!傳令下去,加速前進,午時前務(wù)必抵達新野城下,本將要在新野縣衙吃午飯!”他說著,猛地一夾馬腹,戰(zhàn)馬吃痛,加速向前沖去。
就在這時,前方林中沖出一隊騎兵,為首的黑臉大漢挺著蛇矛,正是張飛。他在馬上大喊:“夏侯惇匹夫,俺老張在此等候多時了!有種的過來單挑,別像個縮頭烏龜似的躲在后面!”他故意將聲音喊得又粗又啞,帶著幾分挑釁。
夏侯惇怒極反笑:“來得正好!給我拿下這黑炭頭,本將重重有賞!”話音未落,身旁的騎兵已如潮水般涌了上去。
兩隊騎兵瞬間撞在一起。張飛的蛇矛舞得風(fēng)雨不透,槍影如梨花綻放,曹軍士兵紛紛落馬。他專挑敵軍騎兵的馬腿下手,一矛掃過去,頓時人仰馬翻。但他畢竟人少,打了幾個回合便虛晃一招,勒馬往博望坡深處退去:“夏侯惇你這獨眼龍,打不過就叫人,算什么好漢!有種別跑!”
“哪里逃!”夏侯惇被激怒,拍馬就追,大軍緊隨其后,漸漸進入山谷。他心里盤算著,只要擒了這黑漢,劉備的兵馬必然大亂,新野城便可唾手可得。
待曹軍大半進入埋伏圈,趙云猛地揮劍砍斷身旁的繩索。早已備好的滾石檑木轟然落下,帶著風(fēng)聲砸向谷口,瞬間堵住了退路。緊接著,火箭如流星般射入兩側(cè)的密林——那里早已被灑了桐油和硫磺,火借風(fēng)勢,瞬間燃起熊熊大火。
“不好!中計了!”夏侯惇驚覺不對,想要后退,卻被火光擋住去路。谷內(nèi)頓時大亂,士兵們互相踩踏,慘叫聲此起彼伏。火舌舔舐著干燥的樹枝,噼啪作響,濃煙滾滾,嗆得人睜不開眼。
趙云率軍從左側(cè)殺出,銀槍所過之處,曹軍紛紛落馬。他直取夏侯惇,槍尖直指其獨眼:“夏侯匹夫,嘗嘗我趙子龍的厲害!”槍風(fēng)凌厲,帶著破空之聲。
夏侯惇慌忙舉槍格擋,卻被震得手臂發(fā)麻,虎口隱隱作痛。他見勢不妙,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就想從火小的地方?jīng)_出去,剛走沒幾步,就見張飛殺了個回馬槍,蛇矛帶著勁風(fēng)掃來:“獨眼龍,哪里走!留下命來!”蛇矛上還沾著火星,映得張飛的黑臉更顯猙獰。
就在這時,谷外傳來一陣喊殺聲。于禁帶著后軍殺到,正欲救援,卻被一支人馬攔住。為首的紅臉長髯將領(lǐng)橫刀立馬,正是關(guān)羽。青龍偃月刀在陽光下劃出一道弧線,如同一道流光,斬落兩名曹兵:“于禁匹夫,關(guān)某在此!休想前進一步!”他身后的士兵們齊聲吶喊,聲震山谷,仿佛有千軍萬馬。
于禁見狀,知道主將被困,自己這點人馬根本不是對手,再打下去只會白白送死。他咬了咬牙,下令撤退:“快!回宛城搬救兵!告訴丞相,劉備設(shè)伏,我軍遇險!”說罷,帶著殘部倉皇而逃,連丟棄的糧草輜重都顧不上撿。
谷內(nèi)的戰(zhàn)斗持續(xù)了一個時辰。夏侯惇拼盡全力,才帶著殘部從火海中殺出,身上的鎧甲被燒得焦黑,獨眼流著血,狼狽不堪。三萬大軍折損過半,糧草輜重全被燒毀,不少士兵被燒傷,哭爹喊娘的聲音在山谷里回蕩。
當(dāng)夕陽染紅博望坡的灰燼時,張飛提著一顆敵將的首級回到新野城下。那首級雙目圓睜,正是夏侯惇麾下的一個裨將。城門大開,百姓們捧著酒漿迎接,歡呼聲震徹云霄。王婆婆端著一碗酒遞給張飛,笑得合不攏嘴:“張將軍真是天神下凡!這下曹操那賊子再也不敢小瞧咱們了!”她身后的孩子們還編了順口溜,圍著張飛唱:“張將軍,黑鐵塔,蛇矛揮,鬼神怕,打跑曹軍保咱家……”
張飛接過酒一飲而盡,抹了把嘴大笑:“還是大哥的計策妙!夏侯惇那廝,下次再來,俺定要他的狗命!”他說著,把敵將首級往地上一扔,嚇得幾個膽小的孩子往后縮了縮,隨即又好奇地圍上來看。
城樓上,劉備望著博望坡的方向,眉頭卻未舒展。關(guān)羽走到他身邊,輕聲道:“兄長在擔(dān)憂什么?此戰(zhàn)我軍大勝,曹軍折損慘重,短時間內(nèi)必不敢再來?!?/p>
“夏侯惇雖敗,曹操絕不會善罷甘休。”劉備嘆了口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城磚上的青苔,“這只是開始。曹操雄踞北方,兵多將廣,糧草充足,新野這點勝利,對他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彼D(zhuǎn)身望向襄陽方向,目光深邃,“我們得盡快壯大自己,否則,遲早會被風(fēng)浪吞噬?!?/p>
夜色漸濃,新野城的燈火卻比往日更亮。士兵們在修補鎧甲,甲葉的碰撞聲叮叮當(dāng)當(dāng);百姓們在趕制箭羽,家家戶戶的窗戶里都透出燭光;鐵匠鋪的錘子聲敲打著寂靜的夜空,火星濺在地上,像一顆顆小星星。關(guān)羽站在城頭,青龍偃月刀上的寒氣似乎被燈火暖化了些。他知道,博望坡這一戰(zhàn),不僅守住了新野,更打出了士氣——那些原本對前途迷茫的百姓,眼里終于有了光。
遠處的博望坡仍有火星閃爍,像無數(shù)雙眼睛在黑暗中窺視。關(guān)羽握緊刀柄,丹鳳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不管未來有多少風(fēng)雨,只要兄弟同心,軍民協(xié)力,這新野城,就絕不會輕易倒下。
次日清晨,劉備在縣衙大堂召集眾人議事。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還飄著淡淡的硝煙味。趙云呈上繳獲的曹軍物資清單,紙上的字跡工工整整:“啟稟皇叔,此戰(zhàn)繳獲戰(zhàn)馬三百余匹,糧草兩千石,弓矢五千余支,還有不少鎧甲兵器,足夠我軍支撐數(shù)月了?!彼f著,臉上露出難得的笑意——這些物資,足以讓新兵們換上像樣的裝備了。
孫乾補充道:“更重要的是,周邊各縣的百姓聽聞我軍大勝,紛紛前來投奔,短短一日就來了上千人。他們說,跟著劉皇叔,有飯吃,不受欺負。新野的人口,怕是要翻一番了?!彼f著,拿出一本厚厚的名冊,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人名,都是新歸附的百姓。
張飛得意地拍著胸脯:“俺就說嘛,只要打勝仗,還怕沒人來?依俺看,不如趁勢拿下宛城,給曹操再捅一刀!讓他知道,俺們不是好惹的!”他說著,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碗都跳了起來。
關(guān)羽搖頭:“不可。我軍雖勝,但傷亡也不小,戰(zhàn)死的士兵需要安葬,受傷的需要醫(yī)治,需得休整。況且宛城守軍仍有數(shù)萬,城墻堅固,硬攻怕是討不到好,反而會損兵折將?!彼肫鹱蛉沾驋邞?zhàn)場時,看到不少年輕的士兵倒在血泊里,他們中有的才十五六歲,還沒來得及看夠這世間的模樣。
劉備點頭:“二弟說得是。當(dāng)務(wù)之急,是安撫新歸附的百姓,給他們分田宅,讓他們安居樂業(yè);擴充軍隊,加緊訓(xùn)練,讓新兵盡快形成戰(zhàn)力;同時加固城防,深挖護城河,以防曹軍再次來襲。子龍,你辛苦一趟,再去襄陽一趟,將此戰(zhàn)的捷報呈給景升公,一來表示感謝,二來看看能否再討些糧草兵器?!?/p>
“云遵命?!壁w云拱手應(yīng)道,他知道此行不易,但為了新野的軍民,再難也要去。
“公祐,”劉備轉(zhuǎn)向?qū)O乾,“新歸附的百姓中,若有識字或懂技藝者,皆可錄用,充實縣衙屬吏。特別是懂水利、會耕種的,要格外重用,眼下正是秋收時節(jié),不能誤了農(nóng)時?!?/p>
“下官明白?!睂O乾躬身應(yīng)道,心里已經(jīng)開始盤算如何安排這些新百姓——城西有片荒地,正好可以開墾出來分給他們。
“三弟,你負責(zé)訓(xùn)練新兵,務(wù)必嚴(yán)加管教,不可擾民。”劉備看向張飛,眼神嚴(yán)肅了些,“這些新兵多是百姓子弟,要教他們武藝,更要教他們軍紀(jì),不可學(xué)那曹軍的做派。”
“大哥放心!”張飛響亮地應(yīng)道,他雖然性子急,但也知道軍紀(jì)的重要性,昨日還特意吩咐親兵,不許拿百姓一針一線。
眾人散去后,劉備獨自來到后院。園中的那棵老槐樹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風(fēng)霜,枝干雖有些斑駁,卻依舊枝繁葉茂。他望著樹上的鳥巢,那里有幾只雛鳥正在嘰嘰喳喳地叫著,鳥媽媽不時銜著蟲子飛回來,喂食的動作溫柔而小心。
“玄德公,在看什么呢?”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
劉備回頭,見是孫乾,便笑著招手:“公祐來得正好,你看這鳥兒,雖巢小,卻也能遮風(fēng)擋雨?!?/p>
孫乾走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皇叔是在感慨新野雖小,卻也能容身?”
劉備嘆了口氣:“是啊。只是這亂世之中,何處是真正的安身之所?曹操勢大,挾天子以令諸侯,遲早會南下;劉表年邁,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荊州遲早會生變故。我等若只守著新野,怕是遲早會被吞并?!彼f著,撿起地上的一片落葉,葉片邊緣已經(jīng)泛黃,“就像這葉子,看似安穩(wěn),秋風(fēng)一吹,便不知飄向何處?!?/p>
孫乾沉吟片刻:“皇叔所言極是。依下官之見,可派人往南郡、桂陽等地聯(lián)絡(luò),那里有不少劉表的舊部,對蔡瑁等人專權(quán)不滿,或許可為我所用。另外,聽說南陽臥龍崗有位奇才,姓諸葛,名亮,字孔明,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若能請他出山相助,必能如虎添翼?!?/p>
“哦?竟有此事?”劉備眼睛一亮,“公祐可知此人具體情況?”
“只是聽聞,未曾親見?!睂O乾有些不好意思,“據(jù)說此人隱居隆中,耕田讀書,卻知天下事,人稱‘臥龍’。”
劉備點點頭,將此事記在心里:“善。此事就勞煩公祐多打聽打聽。另外,聯(lián)絡(luò)各地舊部之事,也請公祐費心。切記,不可聲張,以免打草驚蛇?!?/p>
“下官明白?!睂O乾躬身退下,心里已經(jīng)開始盤算如何尋訪這位臥龍先生。
幾日后,趙云從襄陽回來,帶回了劉表的賞賜——糧草一千石,還有一些老舊的兵器,槍桿上甚至還有蟲蛀的痕跡。但他臉上卻沒什么喜色:“皇叔,蔡瑁在襄陽散布謠言,說我軍此戰(zhàn)雖勝,卻是僥幸,全靠火攻投機取巧;還說……還說皇叔有異心,想趁機吞并荊州,勸景升公收回新野,將我等遷往偏遠之地?!彼f著,拳頭攥得緊緊的,銀甲上的塵土都沒來得及拂去。
張飛一聽就火了,一腳踹翻了旁邊的凳子:“這老賊!簡直是豈有此理!俺這就去襄陽,把他揪出來,當(dāng)著景升公的面問問清楚!看他敢不敢再說半句瞎話!”
“三弟莫急。”劉備擺擺手,臉上卻沒什么怒意,仿佛早已料到,“蔡瑁的伎倆,我早有預(yù)料。他越是忌憚,越說明我們做得對。新野越是穩(wěn)固,百姓越是擁戴,他就越坐不住。子龍,你這次在襄陽,可曾見到景升公?他身體如何?”
“見到了?!壁w云臉上露出憂色,“劉荊州看起來精神很差,說話都有些含糊,時不時咳嗽,看來病得不輕。蔡瑁、張允等人把持著軍政大權(quán),朝中大臣多敢怒不敢言,見了我也只是唉聲嘆氣,不敢多說?!?/p>
劉備沉默良久,才緩緩道:“看來,襄陽那邊是指望不上了。我們只能靠自己?!彼酒鹕?,目光堅定,望向窗外正在操練的士兵,“傳令下去,即日起,開墾荒地,興修水利,加緊練兵。就算曹操再來,就算蔡瑁使絆子,我等也要讓他們知道,新野不是好啃的骨頭!新野的百姓,不是好欺負的!”
消息傳開,新野軍民的干勁更足了。田野里,士兵和百姓一起收割莊稼,金黃的稻穗壓彎了腰,笑聲此起彼伏;城墻上,工匠們在加固城磚,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那脫袈暡唤^于耳,城墻一天比一天厚實;軍營中,趙云正帶著士兵們操練,吶喊聲震得地面都在發(fā)顫,槍陣越來越整齊,氣勢越來越盛。
關(guān)羽依舊每日巡查城防,只是臉上的笑容多了些。他看到百姓們在城根下種的菜苗發(fā)了芽,綠油油的一片;看到孩子們在練兵場邊追逐嬉戲,手里還拿著用秸稈做的小槍;看到士兵們擦拭兵器時認真的眼神,甲葉被擦得锃亮。他知道,這新野城,真的在慢慢變好,像一棵被風(fēng)雨摧殘過的老樹,正在重新抽出新芽。
這日傍晚,關(guān)羽巡查歸來,見劉備正在燈下看地圖,案上還放著幾個剛收上來的麥穗。他走上前:“兄長還沒歇息?”
劉備抬頭,指著地圖上的樊城:“二弟你看,樊城與新野隔江相望,互為犄角。若能拿下此地,進可攻宛城,退可守新野,便能形成穩(wěn)固的防線。只是……”他頓了頓,“樊城守將曹仁是曹操的堂弟,智勇雙全,不好對付?!?/p>
關(guān)羽眼睛一亮:“兄長是想……伺機奪取樊城?”
“只是想法而已?!眲鋼u頭,“樊城守軍有數(shù)萬,且城防堅固,我軍剛打完仗,不宜再動兵戈。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先穩(wěn)固新野,等來年開春,糧草充足了,再做打算。”他放下地圖,看著關(guān)羽,“二弟,你說,我們這輩子,能看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嗎?”
關(guān)羽握住兄長的手,那雙手雖布滿老繭,卻異常溫暖,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兄長放心,只要我等兄弟同心,軍民協(xié)力,總有那么一天。就算我們看不到,也要為子孫后代打下根基,讓他們能過上安穩(wěn)日子?!?/p>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照亮了兩人的身影。雖然前路依舊坎坷,曹操的威脅如影隨形,荊州的暗流洶涌不息,但他們的眼神中,都充滿了希望。新野的秋天,不僅帶來了豐收的喜悅,更播下了未來的種子。只要這顆種子能生根發(fā)芽,總有一天,會成長為參天大樹,為天下百姓遮風(fēng)擋雨。而他們,就是這顆種子的守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