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蘇明哲走后，蘇映雪抱著翠羽小小的尸身，蜷坐在窗邊的藤椅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發(fā)呆。
傅承硯推門進來，臉色不豫：“翠羽的事與曼卿無關，你沖她撒什么氣？”
“她現(xiàn)在腳踝腫痛，哭得厲害，你去給她道個歉！”
蘇映雪恍若未聞，男人失了耐心，上前捏住她下巴：“蘇映雪！我的話你聽見沒有？去給曼卿道歉！否則......”
“否則就將我趕出這牢籠？”蘇映雪神色木然，聲音空洞，“好，我這就走?！?/p>
傅承硯看著她這副心如死灰的模樣，心頭莫名一緊，皺起了眉。
白曼卿適時地扶著門框，一瘸一拐地走進來，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虛弱：“承硯哥，映雪姐姐這會正傷心，你別逼她了，我......我沒事的?！?/p>
“曼卿！你腳傷著怎能亂走？”傅承硯立刻緊張地將她打橫抱起，小心翼翼放在蘇映雪的床上，半蹲著查看她的腳踝，“來人！把洋行買來的消腫藥油拿來！”
屋內(nèi)的喧鬧擾了蘇映雪的沉靜。
她輕輕撫摸著翠羽冰冷的羽毛，聲音冷得像冰：“白小姐，對不住，方才是我錯了。現(xiàn)在，你們可以出去了么？”
“我的翠羽喜靜，受不得這般吵鬧?！?/p>
聞言，傅承硯身形一僵，白曼卿也是神色復雜，小聲道：“承硯哥，映雪姐姐這樣子......看著精神頭不大對，后日的宴會......要不你另尋......”
“白曼卿，別演了。”蘇映雪抓起手邊的玻璃水杯砸了過去，聲音嘶啞，“我會替你去死！滾出去！”
杯子砸在傅承硯腳邊，碎裂開來。他被她眼中近乎瘋癲的恨意驚到，后退幾步，沒再刺激她。
走到門口，他停住腳步，回頭望去。只見蘇映雪抱著翠羽，輕輕哼起了幼時母親哄她入睡的江南小調(diào)，調(diào)子悲涼哀婉。
那熟悉的旋律，讓傅承硯心口猛地一酸，竟有些眼眶發(fā)熱。他沉默幾息，道：“蘇映雪，明日......我陪你安葬翠羽?！?/p>
“你，不配送它?！迸四樕系膮拹海逦么萄?。
那眼神讓傅承硯心頭涌起強烈的不安，他強自按捺：“你......好生歇著?！?/p>
......
翌日，蘇映雪用一方素凈錦緞包裹好翠羽，準備出門。
剛走到樓下客廳，便見系著圍裙的傅承硯端著一盤煎得焦香的牛排從廚房出來。
她漠然走過，耳邊卻響起男人驚痛的聲音：“蘇映雪！你的頭發(fā)......！”
蘇映雪側(cè)眸，望向客廳墻上那面巨大的西洋鏡。
鏡中的自己，左鬢赫然多了一縷刺目的霜白！
她收回目光，神色冷淡如常：“左右不過兩日陽壽，頭發(fā)黑也好，白也罷，有什么要緊。”
傅承硯聽見“兩日陽壽”四個字，心口莫名像被針狠狠扎了一下。那不詳?shù)念A感再次攫住了他。
他追上她：“我陪你去。”
話音未落，白曼卿嬌弱的痛呼聲適時響起。
傅承硯腳步一頓，神色微變，立刻轉(zhuǎn)身回到她身邊：“曼卿？腳又疼了？”
“還有些紅腫......”白曼卿笑容溫婉，帶著幾分懂事，“無礙的，我自己叫車去醫(yī)院，你快陪映雪姐姐去吧?！?/p>
傅承硯猶豫了幾秒，終究俯身將她抱起：“我送你去?！?/p>
蘇映雪看著那輛黑色轎車匆匆駛離公館，車窗里，白曼卿投來一個勝利者般得意的眼神。
她面無表情地聽完昨夜悄悄錄下的那段錄音，將它小心放在抽屜里保存。
即便后日要死，她也要在死之前，將白曼卿的罪行，昭告天下！
蘇映雪獨自尋了處安靜的山坡，安葬了翠羽。隨后，她特意去拜訪了她的恩師——梨園泰斗秦守拙先生。
秦先生不僅是她的授業(yè)恩師，也是傅家重金聘請的戲曲顧問。
她拿出新近創(chuàng)作的一折戲文《流年賦》，請恩師指點。秦先生細細品讀，眼中露出贊許：“這折戲，腔調(diào)婉轉(zhuǎn)，情真意切，字字珠璣。映雪，為師有預感，此戲必能名動梨園?！?/p>
“明日我便幫你聯(lián)絡大世界戲院，安排排演。”
蘇映雪欣喜致謝。秦先生笑道：“你們那班學生里，為師最看好的便是你與曼卿。你好好用功，假以時日，未必不能趕上曼卿如今的聲名?！?/p>
蘇映雪告辭離開，剛走到秦府門口，便迎面撞上相攜而來的白曼卿和傅承硯。
白曼卿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愕，隨即換上溫婉笑容：“好巧，映雪姐姐也在這兒？我新得了一折戲文，想請秦先生斧正。姐姐也是來送新作的？”
蘇映雪心中一沉。只見秦先生拿著白曼卿遞上的戲文，臉色漸漸凝重嚴肅起來。他抬頭，目光銳利地掃過兩人：“你們二人的戲文......怎會是一樣？究竟誰是原創(chuàng)？”
“是我。”蘇映雪立刻拿出隨身攜帶的草稿紙，上面墨跡猶新，“這是我為追憶母親所創(chuàng)的《流年賦》?！?/p>
“映雪姐姐......”白曼卿眼圈瞬間紅了，淚水漣漣，“你既喜歡這折戲，直接同我說便是，我送給你又何妨？你何苦......何苦要抄了我的來？”
蘇映雪倏地看向傅承硯，眼底帶著一絲最后的微弱的希冀，期待他能說句公道話。
卻見男人避開了她的注視，神色掙扎了幾秒，終究沉聲開口：“秦先生，這折《流年賦》的原創(chuàng)......是曼卿?！?/p>
“蘇映雪！你太讓為師失望了！”秦守拙氣得滿臉通紅，將戲稿劈頭蓋臉砸在她身上，“梨園行最重品行！你竟淪落到剽竊他人心血？滾出去！往后莫再提是我秦守拙的弟子！我丟不起這人！”
蘇映雪被秦府仆人請出了大門。剛走到僻靜的回廊，便見白曼卿等在那里，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得意。
“蘇映雪，你再有才情，唱腔再妙又如何？機會，最后還不都是我的？”她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殘忍的快意，“一想到這是你替我寫的最后一折戲，還真......有些遺憾呢?！?/p>
蘇映雪心念轉(zhuǎn)動，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你什么意思？”
白曼卿神秘一笑，揚長而去：“你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