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他招進門當“贅婿”穩(wěn)住授信,他把我從破產(chǎn)邊緣拽回到會議桌中央。
我和陸野領(lǐng)證那天,只用了十二分鐘。民政局門口的風把紅本吹得微微翻頁,
像在提醒我們:你們剛簽下的,不只是婚姻,還有一份誰都不敢念出來的計劃書。
我把婚前協(xié)議推到他面前:“三個月,形婚。對外維持‘正常夫妻’形象。你住我家,
不干涉公司經(jīng)營,不動用我一分錢。工資按市場價開,三個月后協(xié)議可終止。
”他垂眼看了兩遍,簽字之前抬頭問我:“我也有三條?!薄罢f?!薄耙唬蝗鲋e;二,
不借錢;三,把話講清楚:你需要我,是為了穩(wěn)住銀行授信和董事會。”我沒掩飾:“對。
”他筆一落,簽了自己的名字,字清爽利落。我叫秦意,二十八,
“意園食品”的現(xiàn)任CEO。我爸突發(fā)腦梗倒在車間的那天,公司現(xiàn)金流像一道翻過堤的水,
猛地往外灌。股東施壓、堂妹鼓動并購,
銀行授信卡在最后一步——他們要看“管理層穩(wěn)定的信號”。我沒有時間談戀愛,
于是選了最快的方式:招一個贅婿,換一個“穩(wěn)定”。我們從民政局出來,我手機響,
一串催命的鈴聲。是銀行客戶經(jīng)理:“秦總,下午兩點授信評審,麻煩夫妻雙方參加。
評審會對您私生活穩(wěn)定性有問詢環(huán)節(jié)。”我側(cè)頭看陸野:“要上場嗎?
”他把證件裝回口袋:“你招的是人,不是影子?!蔽顼堅诩依铮褚粓鲂⌒蛯徟?。
三嬸把紅燒肉推到我面前,笑容豐滿得要滴油:“小意,你倒是有魄力,招了個上門女婿,
省得外面那些小男生拖拖拉拉?!彼凵裢懸吧砩蠏?,慢吞吞加一句:“只是這小伙子,
看著清秀,手上倒沒什么繭?!碧妹们剀嵌酥?,唇紅得像抹了辣油:“姐,恭喜啊。
陸先生,我們這行辛苦,你別嫌棄啊。”“我嫌棄什么?”陸野笑了一下,很淡,
“我會做飯,會洗衣服,會修燈,偶爾能做一點表?!彼炎郎系牟AмD(zhuǎn)盤扶正,
“今天喝兩杯,算我入門?!蔽覌尵o張得不敢夾菜。她知道我急,
她也知道招贅婿是被迫的選擇??墒谴笕丝偸遣惶珪f“謝謝”,他們只會在夜里嘆氣。
“意園”做的是鹵味與即食冷餐,老牌子。年初渠道轉(zhuǎn)移,線下萎縮,線上沒接好,
庫存壓在庫位里,像壓在我胸口。給銀行的報表我是寫得漂亮的,
漂亮到我都差點以為能熬過去。吃到一半,堂妹拿出手機放了個視頻,故作無意:“咦,
這個視頻火了,是不是你們家的味封不嚴?”畫面里,一個消費者打開我們家的鹵牛腱,
湯汁漏了一半。她在鏡頭前搖頭:“老牌子也不牢靠。”我剜她一眼:“這段我們已跟進,
來自二月份的舊批次,被人剪輯?!标懸敖舆^話:“如果擔心,
審會上給銀行展示我們的‘三點整改’:包裝封口升級、物流環(huán)節(jié)加貼壓敏條、SKU瘦身。
順便解釋一下我們準備做的‘預售制’。”三嬸愣了一下:“你也去?”“夫妻共同經(jīng)營。
”他沖我笑了笑,“不是你剛剛說的信號嗎?”我第一次認真打量他——不是他長得如何,
而是他拿刀叉的方式、他說話的節(jié)奏。很多人談判時愛端架子,他沒有。
他把“贅婿”的位置坐穩(wěn)了,不卑不亢。
“被問詢”里拉出來 銀行評審會開在一間鋪著藍地毯的會議室。
客戶經(jīng)理客氣地把我們迎進去,三位評委坐成一排,面無表情。
第一個問題就奔著我們而來:“秦總,網(wǎng)傳貴司產(chǎn)品包裝問題,請解釋。”我正要開口,
陸野輕輕碰了我一下,示意我先看他。他站起來,用很簡短的話把看板貼到墻上。
“我不是‘意園’的員工,我是家屬?!彼_門見山,
“但我是受邀參與這次經(jīng)營整改的外部顧問。問題我們拆成三個模塊:人、貨、場。
”他把一支細筆點在“貨”上:“包裝問題來自舊批次熱封溫度曲線不穩(wěn)定,
原因是冬天換班,操作員經(jīng)驗不足。我們已經(jīng)用限位模具和溫控器把參數(shù)鎖死,
返工率從3.6%降到0.7%?!彼c“場”:“物流環(huán)節(jié),我們引入了壓敏封條,
破損可追溯,我們會讓消費者掃碼查看‘批次-封口-出庫’的三點記錄。
”最后點“人”:“我們約了供應商一起培訓,拿原材料做了五組對比試驗。
我們不做‘沒有問題’的承諾,我們做‘出問題能找到誰’的承諾?!痹u審的表情緩了一點。
客戶經(jīng)理拿眼看我:這贅婿是真能說。第二個問題更尖:“秦總,您近期結(jié)婚,
是否為了穩(wěn)住授信?”我正要直球,陸野接住:“是。”他看向評委,“我們決定結(jié)婚,
是出于共同生活的選擇;我們決定一起出席,是出于對‘共同經(jīng)營’的尊重。
家是最小的單位,企業(yè)是放大了的家。我們沒有承諾永遠不吵架,
但我們可以承諾遇到問題不逃?!薄澳闶钦l?”評委問?!瓣懸啊!彼?,“秦意的丈夫。
”一句話落下,我像被什么輕輕按住,又被輕輕放開。那一刻我意識到,這場“贅婿”的戲,
也許能演出別的東西。會后,客戶經(jīng)理把我拉到一邊:“秦總,內(nèi)部意見傾向通過,
但有一個前提——你們要在兩周內(nèi)完成一項‘經(jīng)營動作’證明你們不是紙面上的‘計劃’。
”“什么動作?”“回款?!蔽覀兡軗尩淖疃袒乜睿?/p>
是一個社區(qū)團購平臺的“應季鹵味盲盒”。對方原本在談,資金緊縮后暫停了。要拿下他們,
必須在四十八小時內(nèi)給出“確定的交付能力”?!败囬g人手不夠?!睆S長把帽子一摘,
“夜班走了三個人?!薄芭R時返聘?!标懸罢f,“工資翻一倍,安全員加兩名。
我們保一個‘準時嚴進嚴出’?!薄鞍b來不及,盲盒要小袋套裝,現(xiàn)有的袋型不對。
”“找模切廠出一套通用裁刀,加急四小時出樣。”陸野翻看供應鏈電話,“我去盯。
”“物流?”“半徑一百公里內(nèi)找城配,超半徑找冷鏈拼車。我晚上去跟站點開會。
”我盯著他:“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做過一陣子戰(zhàn)略和供應鏈?!彼S口,
“后來不干了。”“為什么?”“吵架贏太多,不長壽?!彼α诵?,拿起對講,“開線吧。
”那兩天夜里,我們像把整個工廠擰上了發(fā)條。油光、蒸汽、金屬撞擊的聲響,
工人們紅著眼眶打包。凌晨兩點,模切廠送來了新裁刀。陸野披著防塵服,
把第一批小袋扣進盲盒盒型里,眼睛里亮得像藏了兩粒鹽。第四十八個小時,
第一車盲盒出庫,我拿著簽收單笑得像一個搶到禮包的小孩。
社區(qū)團購平臺當天回款百分之三十,銀行系統(tǒng)的“回款證明”那一欄亮了一條綠燈。
陸野坐在臺階上,喝了一口凍得發(fā)硬的礦泉水,沖我挑挑眉:“上一個動作。
”“再談一個城市的門店預售?!薄安皇??!彼酒饋?,走到窗前,“先讓你睡一覺。
”真正的創(chuàng)業(yè)不是在PPT上,是真正的夜里。大雨滂沱,
我們臨時拉了一車貨去郊區(qū)的一個大客戶。司機在半路打電話說胎爆了,后備胎也漏氣。
我接到電話的時候正要合眼,整個人從床上彈起來:“我去?!薄拔议_車?!标懸澳蒙嫌暌?,
“你在副駕睡會兒?!薄拔也焕??!薄膀_人?!彼α诵?,幫我扣雨衣扣子,
動作自然得像是重復做過很多次。半路上水霧濃得像一層淡奶油,他小心翼翼地繞過積水,
手臂的肌肉因為用力而繃住。到卸貨的時候,客戶經(jīng)理帶著冷氣的臉終于轉(zhuǎn)暖:“秦總,
我們初步追加一個月度預售,你們能扛住嗎?”“能?!蔽掖鸬煤芸?。回來的路上,雨小了。
車窗上貼著稀稀落落的雨痕,像一張被人洗過的玻璃臉。陸野放得很輕的歌里,
有人唱“別害怕,風會把黑夜吹散”?!瓣懸啊!蔽铱粗胺降穆?,
“你到底為什么答應入贅?”他沉默了兩秒:“我媽透析,需要城市醫(yī)保。她的社保斷過,
我得想辦法給她接上。我前東家把我拉了黑名單,我需要一個能讓我暫時安穩(wěn)的身份,
安穩(wěn)地工作,安穩(wěn)地去醫(yī)院簽字?!蔽覜]出聲。“你也是真實的?!彼^續(xù),
“你需要一個丈夫。我剛好可以?!薄澳惝斘沂菗跫啤!薄澳阋伯斘沂?。”我們都笑了,
笑得像兩個人在風口分到一只小小的號角,吹得很用力,又彼此默認了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