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姨的話像一顆釘子,楔入我的心臟,密密麻麻地疼。周屹安退學(xué)了。這四個字,比任何指責(zé)和謾罵都讓我難以承受。我毀了他的人生,那個我曾發(fā)誓要用一切去守護(hù)的人生。
他朝著我走過來,步子很沉。陽光在他身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被拉得很長的影子,孤單地投在斑駁的地面上。
“聽到了?”他走到我面前,聲音沙啞,“滿意你看到的嗎?”
我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tuán)棉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對不起,這三個字太輕,承載不了我萬分之一的愧疚。
“走吧,上去看看。”他沒有再為難我,率先走進(jìn)了那棟熟悉的居民樓。
樓道里很暗,聲控?zé)魤牧?,只能聽到我們一前一后的腳步聲。他的背影寬厚而落寞,再也不是當(dāng)年那個會牽著我的手,三步并作兩步往上沖的少年。
他用鑰匙打開了門。我很詫異,他怎么會有我家的鑰匙。
門一開,沒有預(yù)想中的灰塵和霉味,反而很干凈。家具都用白布蓋著,地板也一塵不染??吹贸鰜?,有人在定期打掃。
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卻避開了我的視線,走到窗邊,拉開了厚重的窗簾。
陽光爭先恐后地涌了進(jìn)來,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也照亮了我書桌上那個小小的相框。
相框里,是我們高中畢業(yè)時的合影。照片上的他,穿著白襯衫,笑容燦爛,意氣風(fēng)發(fā)。而我,扎著馬尾,依偎在他身邊,滿眼都是他。
“王阿姨說的是真的?”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他沒有回頭,只是看著窗外那棵我們一起種下的香樟樹。
“是真是假,還有意義嗎?”他淡淡地說,“路是我自己選的?!?/p>
“為什么?”我追問,“你的夢想呢?你的未來呢?”
他終于轉(zhuǎn)過身,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一絲自嘲:“我的未來?我的未來在我十八歲那年,就跟著一架去美國的飛機,一起飛走了?!?/p>
我的心臟驟然縮緊,疼得無法呼吸。
“周屹安……”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彼驍辔?,語氣里帶著一絲不耐煩,“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可憐。”
他從口袋里摸出煙盒,抖出一根煙點上,猛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他的臉龐顯得愈發(fā)冷硬。
“房子你打算怎么處理?賣掉?”他換了個話題。
“我……我還沒想好?!?/p>
“那就慢慢想?!彼叩介T口,“想好之前,就住我那兒?!?/p>
這又是命令。
我跟在他身后下了樓。樓下,他那輛黑色的桑塔納旁,停著另一輛車。魏強靠在車門上,笑得一臉得意。
“阿婧,我就知道你會來這里?!彼瘟嘶问掷锏囊粋€文件袋,“關(guān)于叔叔當(dāng)年的案子,我找到了一些新東西。有沒有興趣,跟我聊聊?”
我的呼吸一滯。我回國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
周屹安的腳步停住了。他回頭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魏強,眼神里的警惕和敵意毫不掩飾。
“她的事,不用你操心。”周屹安冷冷地說。
“是嗎?”魏強挑了挑眉,“周總,你現(xiàn)在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確定,你能幫得了她?”
他這話里有話。
周屹安的臉色沉了下去。我知道,魏強是在故意挑釁。
“上車?!敝芤侔矊ξ艺f道。
我猶豫了。魏強手里的東西,對我太重要了。
我的遲疑,落在了周屹安眼里。他眼中的光,又黯淡了幾分。他以為,我還是選擇了魏強。
“陳婧,”他幾乎是咬著牙叫我的名字,“我再說一遍,上車?!?/p>
就在這時,魏強身后下來幾個人,氣勢洶洶地圍了上來。周屹安也毫不示弱,他那幾個小弟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雙方再次形成對峙。
氣氛一觸即發(fā)。
我不能讓他們因為我打起來。
“夠了!”我大喊一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他們中間,先是對魏強說:“你的東西,我會看。但不是現(xiàn)在,也不是用這種方式?!?/p>
然后,我轉(zhuǎn)向周屹安,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跟你走?!?/p>
周屹安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他眼中的寒冰,似乎有了一絲松動的跡象。
魏強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鞍㈡?,你可想清楚了?!?/p>
“我想得很清楚?!蔽覜]有再看他,徑直走向周屹安的車。
周屹安深深地看了魏強一眼,那眼神里充滿了警告。然后,他拉開車門,讓我坐了進(jìn)去。
車子再次發(fā)動,將魏強和他的世界遠(yuǎn)遠(yuǎn)拋在身后。
車?yán)?,我們一路無言。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自己的心里也是一團(tuán)亂麻。
回到他家,他把我一個人丟在客廳,自己進(jìn)了書房,再也沒出來。
我坐立不安。魏強的話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白陨黼y?!保傅氖鞘裁??周屹安這些年,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他現(xiàn)在做的事情,是不是很危險?
我越想越心慌。
深夜,我被一陣響動驚醒。我走出房間,看到書房的門開著一條縫,里面透出光亮。
我悄悄走過去,看到周屹安趴在桌上,似乎是睡著了。他面前攤著一堆文件,旁邊還放著一個空酒瓶。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門走了進(jìn)去。
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他根本沒睡,只是在發(fā)呆。他面前攤開的,不是什么文件,而是一本相冊。
那是我送給他的,里面貼滿了我們從小到大的照片。
他聽到腳步聲,猛地抬起頭,眼神慌亂地想把相冊合上,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我們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匯,尷尬又微妙。
“我……我出來喝水。”我找了個蹩腳的借口。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把相冊收了起來,動作卻有些僵硬。
我看到他手邊放著一個藥瓶。是止痛藥。
“你受傷了?”我脫口而出。
他下意識地想把藥瓶藏起來,但被我眼疾手快地拿了過來。是強效止痛藥,而且看樣子,已經(jīng)吃了不少。
“到底怎么回事?”我盯著他,語氣不自覺地強硬起來。
他避開我的目光,站起身想走?!案銢]關(guān)系?!?/p>
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他的身體猛地一顫,發(fā)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我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的襯衫,左邊袖子上有一塊深色的痕跡,之前在暗處沒看清,現(xiàn)在在燈光下,我才發(fā)現(xiàn),那是干涸的血跡。
我的心猛地揪緊。
“你受傷了!讓我看看!”我急了,想去解開他的袖扣。
“別碰!”他猛地甩開我的手,力道之大,讓我踉蹌著后退了兩步。
他眼中的抗拒和疏離,像一盆冷水,將我從頭澆到腳。
“陳婧,”他看著我,眼神復(fù)雜,“我們已經(jīng)不是七年前了。我不是那個什么事都會告訴你的周屹安,你也不是那個可以隨便對我撒嬌的陳婧。收起你那不值錢的關(guān)心,對我,對你,都好?!?/p>
說完,他拿起桌上的車鑰匙,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門被重重地關(guān)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也震碎了我所有的堅持。
我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和他沒來得及收好的相冊,眼淚再次模糊了視線。
周屹安,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把我困在你身邊,卻又用最傷人的方式,在我們之間劃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