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騎驢：陸游的驢背人生與時代悲歌第一章：靖康恥·驢鳴始自麥田哭建炎三年的河南鞏縣，
麥田在初夏的風里翻著金浪，卻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踩得支離破碎。
陸宰把三歲的陸游架在脖頸上，懷里揣著半卷《孫子兵法》，跟著逃難的人群往南瘋跑。
“金人來了！”的尖叫像蝗蟲似的撲過來，陸游的小拳頭攥著父親汗?jié)竦囊骂I，
鼻尖鉆進一股混雜著塵土與血腥的氣味——這是他對“家國”最早的記憶，
帶著驢糞蛋兒的腥氣。逃難隊伍里，陸家的驢是最扎眼的。那是頭灰撲撲的老驢，
背上馱著陸游的母親和一捆書稿，走得比人還慢，卻總在關鍵時刻顯出韌性：遇著金兵探子，
它能悄沒聲兒鉆進蘆葦蕩；逢著斷橋，它能四蹄蹬地把人馱過去。有回陸游餓哭了，
母親從驢背上的包袱里摸出半塊麥餅，老驢湊過來蹭了蹭他的臉，睫毛上還掛著草屑。
后來陸游在詩里寫“少小遭喪亂，妄意憂元元”，總有人夸他“早懷家國志”，
他卻偷偷想：哪是什么壯志，不過是餓怕了，怕那啃麥餅的安穩(wěn)日子，
像驢背上的包袱似的說掉就掉。那時他還不懂，這頭救過他命的驢，
會成為他一輩子的“精神圖騰”。北宋有過萬國來朝的氣派，
皇帝的御馬廄里養(yǎng)著西域進貢的汗血寶馬，可到了南宋，
連宰相出門都得掂量著借馬——產馬的西北被金人占了，塞北成了敵境，
西南的馬要給大理國留著，關東更是想都別想。民間流傳著句笑話：“大宋官員分三等，
騎馬上等，騎驢中等，步行下等?！标懠译m是江南望族，逃難時能保住一頭驢，
已算“中等偏上”的體面。七歲那年，陸游跟著父親在臨安城外安家。
陸宰請了個老兵教兒子射箭，老兵總摸著他的頭說：“小公子，咱大宋以前不這樣。
想當年岳將軍的騎兵，馬能追著胡馬跑！”陸游盯著老兵空蕩蕩的右袖（那是被金兵砍的），
突然抓起地上的泥塊捏成小馬，往驢蹄子底下塞。老驢低頭聞了聞，“噗”地噴出個響鼻，
像是在嘲笑這泥捏的“戰(zhàn)馬”。第二章：沈園夢·馬影碎在杏花里紹興十四年的春天，
二十歲的陸游騎著借來的白骦馬，踏過沈園的石板橋。馬蹄敲在青石板上，
“嘚嘚”聲驚飛了池邊的白鷺，也驚動了橋那頭的唐琬。那姑娘提著裙擺站在杏花樹下，
鬢邊別著朵粉白的花，風一吹，
花瓣落在陸游的馬鬃上——這是他這輩子離“駿馬”與“美夢”最近的時刻。
借來的馬是朋友家的，純種的河曲馬，脊背溜光，跑起來像貼著地面飛。
陸游特意換上新做的錦袍，覺得自己像話本里的少年將軍，能踏平金人的營帳。
他和唐琬在園子里走了半圈，馬拴在柳樹上，啃著新抽的柳條，尾巴甩得歡實。
唐琬笑著說：“你騎這馬的樣子，倒像要去打仗?！标懹闻闹馗骸暗任抑辛诉M士，
就請旨去前線，騎著它踏過黃河！”那時他還不知道，命運早給這美夢系了根驢韁繩。
陸家老太太嫌唐琬“無子”，硬逼著拆了這樁婚事。陸游去求母親，
被指著鼻子罵：“你是要媳婦，還是要陸家的前程？”他跑到沈園，
那匹白骦馬早被朋友牽走了，只剩那頭老驢拴在墻外，見了他，蔫蔫地打了個響鼻。
更狠的打擊在后面。紹興二十三年科舉，陸游的答卷里寫“壯士披甲，北定中原”，
字字鏗鏘，卻被秦檜劃了紅叉。放榜那天，他在榜單前站了仨時辰，
看來看去都是些寫“議和安邦”的名字。有人拍他肩膀：“陸公子，別傻了，
現(xiàn)在朝廷不愛聽打仗的話?！彼麤]回頭，心里像被驢蹄子踹了一腳——原來連做夢的資格，
都得看別人臉色。沒了功名，馬是借不到了。陸游花五貫錢買下那頭老驢，
天天騎著它在山陰鄉(xiāng)下晃悠。驢走得慢，正好讓他琢磨詩句。有回過鑒湖，驢突然尥蹶子，
把他掀進蘆葦蕩，等他滿身泥水爬起來，見驢正低頭啃著湖邊的嫩柳，
尾巴甩得比中了狀元還得意?！澳氵@畜生！”他氣得要踢，
卻突然笑出聲——這不就是大宋嗎？他急著往前沖，身下的“世道”卻只顧著啃眼前的草。
那天他在驢背上吟出第一句傳世詩：“千金駿馬換小妾，醉騎驢子吟江山?！惫芩R還是驢，
能載著他的筆和心就行。第三章：孝宗恩·御馬馱不動茶樓香紹興二十五年冬天，秦檜死了。
消息傳到山陰時，陸游正在驢背上啃冷饅頭，差點沒把渣子噴進驢耳朵。
他拍著驢脖子喊：“老東西，好日子要來了！”驢打了個響鼻，像是在說“別做夢”。
還真讓驢說著了——三年后，宋孝宗趙昚即位。這小伙子是個“勵志帝”，
登基第一天就把岳飛的牌位請進太廟，對著大臣們喊：“朕要北伐！”急著找能打仗的人時，
有人舉薦了陸游：“那書生雖然總騎驢，肚子里全是軍國大事。”孝宗在偏殿見了陸游。
這年陸游三十五歲，濃眉大眼，穿著洗得發(fā)白的青布袍，說話卻像敲銅鑼：“臣以為，
當先固淮河，再圖中原！”孝宗聽得直拍桌子，當場賜了他“進士出身”，
派去鎮(zhèn)江府當通判，還賞了匹青驄馬——御馬監(jiān)挑的，渾身烏黑，四蹄帶白，
據(jù)說能日行八百里。陸游騎著御賜寶馬進鎮(zhèn)江城門那天，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城墻上的“鎮(zhèn)江衛(wèi)”大旗歪歪扭扭，
墻根下卻齊刷刷開著一排茶樓：“望江樓”“聽濤閣”“醉仙坊”，幌子比軍旗還鮮艷。
一個茶坊老板拽住他的馬韁繩：“官爺，新沏的雨前龍井，來一壺？
”陸游愣住了——這可是東部防線重鎮(zhèn)，號稱“東線司令部”，怎么倒像個旅游景區(qū)？
到任第一晚，陸游就撞破了“軍機密”。他帶著隨從巡營，
見幾個士兵背著甲胄往巷子深處鉆，跟著過去一看，竟是家**，賭桌上堆的銅錢，
赫然印著“軍餉”二字。領頭的士兵見了他，不僅不慌，還笑嘻嘻地遞過骰子：“陸通判，
來一把？贏了算您的，輸了算弟兄們的！”“你們的甲胄呢？兵器呢？”陸游氣得發(fā)抖。
士兵們互相看了看，有人嘟囔：“甲胄太重，不如**暖和；兵器？賣了換酒喝，比扛著強。
”他去馬廄查探，心涼了半截。所謂“戰(zhàn)馬”，不是瘸腿就是掉毛，有匹老馬見了他，
竟“撲通”跪下了——后來才知道，這馬是被士兵們逼著給茶樓拉貨，累垮的。
軍需官攤開賬本哭窮：“大人，不是小的不盡力，買一匹戰(zhàn)馬的錢，夠開三家茶樓了！
您看那‘望江樓’，老板就是前哨的張校尉，上個月剛用軍費盤下來的?！标懹芜@才明白，
大宋的軍費不是不夠，是都變成了茶桌、酒壇和**的籌碼。他騎著御賜青驄馬在江邊轉悠，
望著對岸金兵的營帳，突然覺得這馬可憐——養(yǎng)在錦繡堆里，跑兩步就喘，哪像金人的戰(zhàn)馬，
在草原上喝著雪水都能飛奔。有天夜里，他夢見自己騎著這匹青驄馬踏過黃河，
醒來卻聽見窗外傳來骰子聲：“六！通殺！
”第四章：隆興敗·驢蹄踩碎北伐夢隆興元年的夏天，北伐的號角真吹響了。
陸游在鎮(zhèn)江城頭擂鼓助威，看著宋軍船隊揚帆北上，激動得熱淚盈眶。
他特意給青驄馬配上新鞍韉，心想：等收復了中原，就騎著它回鞏縣老家，讓鄉(xiāng)親們看看，
大宋的馬也能踏平金營！可現(xiàn)實比驢糞還臭。
前線主將李顯忠和邵宏淵鬧翻了——李顯忠要趁勝追擊，邵宏淵卻按兵不動，還在營里喝酒，
說：“憑什么他當先鋒？我偏不配合！”金兵趁機反撲，宋軍像被趕鴨子似的往南逃。
消息傳到鎮(zhèn)江那天，下著瓢潑大雨。陸游站在城樓上，看著逃回來的士兵丟盔棄甲，
有的還背著從北方搶來的鐵鍋、棉絮。有個士兵認出他，“撲通”跪下：“陸通判，
咱的馬跑不過金兵的馬啊！他們的騎兵追上來，
咱的步兵只能當活靶子……”更窩囊的還在后面。南宋派使者去金國求和，
簽了“隆興和議”——不僅割了商州、秦州，還得喊金國皇帝“叔”。消息傳來，
陸游正在寫《平戎策》，筆桿“啪”地斷了。他把自己關在屋里，對著墻上的地圖發(fā)呆，
地圖上的黃河像條流血的傷口。幾天后，軍需官來敲門，說要把青驄馬牽回臨安：“大人，
朝廷說要‘節(jié)省軍費’，御馬得收回?！标懹螞]說話，看著馬被牽走時，
它還回頭望了他一眼，像在說“早告訴你了”。他重新騎上那頭老驢，出城去長江邊。
蘆葦蕩里的風跟刀子似的，割得臉生疼。驢走得慢，一步一頓，像是替他嘆氣。
他想起剛到鎮(zhèn)江時，都統(tǒng)使張浚拍著他的肩膀說：“年輕人，中興大宋就靠你們了。
”現(xiàn)在才明白，這“中興”就像驢拉磨，看著轉得歡，其實一直在原地打轉。
那天他在驢背上寫了首《書憤》，最后兩句是：“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
”寫完才發(fā)現(xiàn)，“鐵馬”兩個字被淚水洇得模糊——他根本沒見過真正的鐵騎，
不過是對著驢影子想象的。第五章：劍門行·驢隊馱著全家愁乾道八年，
陸游被派往四川夔州當通判。這一路走了四個月，全靠驢。他騎頭黑驢走在最前面，
后面跟著三輛馬車：妻子唐氏抱著小兒子，大女兒趴在車窗口數(shù)樹，
車廂里堆著一箱子書和半袋麥種。老驢跟了他十年，走山路穩(wěn)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