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中的耳光雨真TM大。砸在臉上,跟冰刀子似的。眼睛都睜不開。
嘴里一股鐵銹味兒?;熘嗨男葰?。草。后背猛地撞上冰冷的鐵藝大門。哐當(dāng)一聲。
骨頭都要散了架。兩個穿黑西裝的保鏢,手跟鐵鉗一樣。死死按著我肩膀。
膝蓋重重磕在濕透的石子路上?;鹄崩钡奶邸R浑p锃亮的黑色皮鞋停在我眼前。
雨水順著鞋尖往下滴?!皬U物?!甭曇魪念^頂砸下來。又冷又硬。是蘇明哲?!翱辞宄藛幔?/p>
這上面的每一個字?!币环菸募?。硬邦邦的。直接拍在我臉上。紙頁被雨水打濕。糊了一片。
他腳尖用力。碾著我撐在地上的手指。鉆心的疼?!昂灹怂??!碧K明哲的聲音里全是厭惡。
“然后,滾出蘇家。滾得越遠越好。”手指上的力道更重了。骨頭在皮鞋底下咯吱作響。
我抬起頭。雨水順著額發(fā)往下淌。模糊了視線。但還是看得清。蘇家別墅巨大的落地窗后面。
站著個人影。蘇宏遠。我的養(yǎng)父。他端著杯紅酒。面無表情地看著院子里這場鬧劇。
像在看條野狗。燈光映著他半邊臉。冷漠得像塊石頭。別墅門廊的燈亮著。林薇站在光里。
抱著胳膊。她是我名義上的妻子。蘇家硬塞過來的。她臉上全是毫不掩飾的輕蔑。
像是在看一堆垃圾?!懊@了?”蘇明哲彎下腰。那張油頭粉面的臉湊近。滿是惡意?!昂灠。?/p>
你個吃里扒外的白眼狼!蘇家白養(yǎng)你這么多年!”他猛地揪住我濕透的頭發(fā)。狠狠往后一拽。
頭皮撕裂般的疼。被迫仰起頭。對上他那雙噴火的眼睛?!芭灿霉?!搞集團的錢!
還TM在外面玩女人!”他唾沫星子噴到我臉上?!白C據(jù)確鑿!要不是看在爸的面子上,
老子現(xiàn)在就送你去吃牢飯!簽!”他松開手。又重重推了我一把。我往前一撲。
下巴磕在冰冷的石子上。嘴里那股鐵銹味兒更濃了。文件掉在渾濁的泥水里。
一只穿著精致高跟鞋的腳踩了上去。碾了碾。林薇的聲音又尖又利。
像指甲刮過玻璃:“跟他廢什么話?蘇明哲,趕緊讓這臟東西滾!看著就惡心!
”她嫌惡地皺著鼻子。好像我是什么瘟疫。她轉(zhuǎn)身進了別墅玄關(guān)。很快又出來。
手里拎著一個破舊的旅行袋。那是我僅有的行李。她看都沒看。手臂一掄。
旅行袋劃了個難看的弧線。咚的一聲。砸進大門外那片積水的臭水溝里。泥漿四濺。“滾!
”她尖聲罵道?!疤K家的米,喂條狗都比喂你強!窩囊廢!蛀蟲!”保鏢的手死死按著。
動彈不得。雨水冰冷。順著脖子往里灌。渾身都在抖。不是怕。是冷。我喘著粗氣。
喉嚨里全是血腥氣。目光艱難地抬起。再次投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蘇宏遠還在那里。
他甚至微微舉了下手里的紅酒杯。嘴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
像是在欣賞一出精彩的戲。明白了。徹底明白了。喉嚨里那股腥甜猛地涌上來。
我強行咽下去?;熘涞挠晁??!肮P?!蔽议_口。聲音嘶啞得厲害。像砂紙摩擦。
蘇明哲愣了一下。大概沒料到我這么“干脆”。隨即嗤笑一聲。帶著勝利的輕蔑。
一支冰冷的金屬筆塞進我手里。保鏢松開一只按著我的手。我撐著地。挪動了一下。
膝蓋痛得要命。夠到泥水里的那份文件。紙頁已經(jīng)泡軟了。邊緣沾滿污泥。
我把它按在還算平整的地面。手指抖得厲害。不是因為冷。也不是因為怕。
是那股死死壓著的火。在骨頭縫里燒。筆尖戳在簽名欄。留下一個深色的墨點。然后劃開。
沈硯。兩個字。寫得歪歪扭扭。像爬蟲。剛寫完最后一筆。啪!一個耳光狠狠抽在我臉上。
又快又狠。打得我頭猛地一偏。耳朵嗡嗡作響。臉頰瞬間麻木。然后才是火燒火燎的劇痛。
蘇明哲甩了甩打人的手。居高臨下。眼神像在看一堆臭不可聞的垃圾?!斑@是你欠薇薇的!
垃圾!”林薇抱著胳膊。在門廊下冷笑。一臉解氣的快意。保鏢松開了所有鉗制。
我失去了支撐。整個人向前撲倒。半邊臉砸進冰冷的泥水里。泥漿灌進嘴里。又澀又苦。
頭頂傳來蘇明哲冰冷的聲音,像最后的判決:“把他扔出去。蘇家的地界,別臟了。
”鐵藝大門在身后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沉重。決絕。鎖死了我過去二十年所謂的“家”。
冰冷的雨水劈頭蓋臉。我趴在泥濘的馬路牙子邊。旅行袋泡在旁邊的臭水溝里。散發(fā)著餿味。
手指深深摳進冰冷黏膩的泥地里。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身體在抖。牙齒不受控制地磕碰。
但我慢慢抬起頭。雨水沖刷著臉頰。沖掉嘴角新滲出的血跡。
也沖掉剛才那副任人宰割的狼狽。我抬起手。用沾滿污泥的手背。狠狠擦過破裂的嘴角。
動作粗魯。一抹鮮紅的血。蹭在手背上。刺眼。沒人看見。就在我擦掉嘴角血跡的那一瞬間。
就在那冰冷的、被雨水沖刷的眼底深處。一絲極淡。極冷。淬了毒般的笑意。一閃而過。
快得像錯覺。雨更大了。砸在地上。噼啪作響。蓋過了一切聲音。路燈的光在雨幕里暈開。
模糊不清。我撐著地。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每一步都扯著膝蓋的傷。彎腰。
一把抓住水溝里那個濕透的旅行袋。袋子上沾滿了黑綠色的淤泥。臭不可聞。沒回頭。
拖著那條刺痛的腿。拎著這唯一的“財產(chǎn)”。一步。一步。蹣跚著。
走進無邊無際的、冰冷的黑暗雨幕里。身后。蘇家別墅燈火通明。巨大的黑影矗立在雨夜中。
像一頭沉默的、擇人而噬的巨獸。等著。蘇宏遠。蘇明哲。林薇。等著。七天。只需要七天。
2 破屋里的獵手這地方,真TM不是人住的??諝饫镆还晌秲?。霉味兒。汗餿味兒。
劣質(zhì)香煙味兒。還有隔壁不知道燉的什么玩意兒。又腥又膻?;煸谝粔K兒。直往鼻子里鉆。
頂?shù)萌四X仁疼。就一間房。窗戶開在走廊那邊。跟沒有差不多。光線暗得跟地窖似的。
大白天也得開燈。燈泡大概只有十五瓦。黃不拉幾的光。死氣沉沉。
照著墻上大片大片的水漬。像趴著無數(shù)只丑陋的癩蛤蟆。墻角堆著幾個空泡面桶。
湯水都凝住了。泛著油光。我靠坐在那張嘎吱作響的破木板床邊。床單又薄又硬。硌得慌。
身上那件從臭水溝里撈出來的襯衫。勉強洗了洗。還濕著。貼在皮膚上。又冷又黏。
左臉腫著。被蘇明哲那巴掌扇的?;鹄崩钡靥?。嘴角裂開的地方。結(jié)了層薄薄的暗紅血痂。
一扯就絲絲拉拉地痛。膝蓋更難受。昨天在石子路上磕那一下。青了一大片。腫得老高。
動一下就跟針扎似的。真TM狼狽。像條被徹底打瘸了的野狗。
只能縮在這么個臭烘烘的洞里舔傷口。門外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咚咚咚。跟打鼓似的。
還夾雜著幾個醉漢含混不清的叫罵。隔壁那對夫妻又開始摔東西吵架。女人的尖叫。
男人的咆哮。鍋碗瓢盆砸在地上的碎裂聲。真吵。我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
那股混合著霉味和汗臭的空氣灌進肺里。非但沒壓下心口那股火。反而燒得更旺了。廢物?
蛀蟲?吃里扒外的白眼狼?蘇明哲那張因為得意而扭曲的臉。林薇那尖利刻薄的罵聲。
還有蘇宏遠……落地窗后面。那冷漠的、高高在上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刻在腦子里。
喉嚨又泛起那股熟悉的腥甜。我強行壓下去。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刺痛傳來。
反而讓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一點。光恨沒用。恨能把蘇家那幫豺狼怎么樣?
能讓他們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能把他們加在我身上的羞辱十倍百倍地還回去?不能。得動。
冰冷的念頭像毒蛇。盤踞在心底。吐著信子。我猛地睜開眼。眼底沒有憤怒。沒有委屈。
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死寂。卻又暗流洶涌。那些刻骨的恨意。被死死凍在冰層下面。
成了燃料。得動。現(xiàn)在。我挪動了一下身體。膝蓋一陣劇痛。額頭上瞬間冒出一層冷汗。
咬著牙。忍著。伸手摸向那個扔在腳邊的破旅行袋。袋子表面還沾著干掉的黑泥。
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嘔的餿臭味。拉開拉鏈。里面就幾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服。
還有幾本書。書頁都卷了邊。最底下。硬硬的。我撥開那幾件破衣服。手指探進去。
摸到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拿出來。是個老舊的手機。外殼磨損得厲害??钍胶芾?。
屏幕都花了??粗袷窃缇驮撎蕴钠茽€貨。蘇家人沒人會多看一眼的破爛貨。
我用拇指用力擦了擦屏幕上那層油膩的污垢。找到那個幾乎被磨平的電源鍵。按下去。
屏幕艱難地亮起。微弱的光。映著我毫無表情的臉。背景是墻上那片猙獰的水漬。
屏幕亮起后。沒有出現(xiàn)任何常規(guī)的桌面圖標(biāo)。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漆黑。像深不見底的古井。
幾秒鐘后。漆黑的正中央。極其突兀地。跳出一個極其簡陋的輸入框。背景依舊是純粹的黑。
輸入框是刺目的慘白色。像墓碑上刻的字。光標(biāo)在框里無聲地閃爍。一下。又一下。
像個耐心的幽靈在等待召喚。整個房間只有隔壁夫妻越來越激烈的爭吵聲。
還有劣質(zhì)燈泡發(fā)出的、微弱的電流滋滋聲。我盯著那個慘白的輸入框。眼神冷得像冰。
手指懸在同樣冰冷粗糙的手機鍵盤上方。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就是現(xiàn)在。七天。
手指落下。敲擊著鍵盤上那幾個早已刻進骨子里的字母。每一個鍵按下去。
都帶著一種冰冷的、決絕的力度。輸入框里。跳出兩個冰冷的字母。【K】光標(biāo)閃爍了一下。
慘白的輸入框瞬間消失。整個屏幕徹底暗了下去。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成了。
信號發(fā)出去了。我把那個老舊的手機丟回破旅行袋深處。像丟開一塊燒紅的烙鐵。
身體向后重重靠回冰冷的墻壁。墻上那片水漬的潮氣透過薄薄的襯衫。滲進皮膚里。冷。
但我閉上眼。嘴角卻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不是笑。是獵手拉滿弓弦時。
弓身發(fā)出的、細微的、令人心悸的嗡鳴。蘇明哲。蘇宏遠。游戲開始了。你們準(zhǔn)備好了嗎?
3 獠牙初露東海市證券交易中心。巨大的電子屏幕墻。像一面瘋狂跳動的光海。紅的。
綠的。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瀑布一樣往下刷。看得人眼花繚亂。心慌氣短。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特殊的味道。金錢的味道。混合著汗味。煙味。還有……恐慌的味道。
“瘋了!都TM瘋了!”一個穿著皺巴巴西裝的男人猛地捶了一下桌子。眼睛死死盯著屏幕。
布滿血絲?!疤K氏!蘇氏又跳水了!”他旁邊一個胖子。額頭全是油汗。
手里攥著幾張打印紙。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聲音都在抖:“攔不?。「緮r不??!MD!
到底哪路神仙在搞我們?!”恐慌像瘟疫。在交易大廳里蔓延。鍵盤敲擊聲噼里啪啦。
急促得像暴雨。夾雜著幾聲壓抑不住的咒罵和哀嚎。所有人的目光。
都死死鎖在屏幕上那個不斷跳水的代碼上——蘇氏集團。斷崖式暴跌。
昨天收盤還勉強撐在十五塊二。像個搖搖欲墜的危樓。今天一開盤。直接跳空低開。九塊八!
開盤就是熔斷!暫停交易十五分鐘!熔斷結(jié)束?;謴?fù)交易。像是打開了泄洪閘門。九塊五!
九塊!八塊五!毫無抵抗!一瀉千里!賣盤堆積如山。根本沒人接!只有零星幾個小單。
杯水車薪。瞬間被淹沒。屏幕上的K線圖。一根根大陰線。像一把把血淋淋的鍘刀。
垂直往下砍??车萌烁文懢懔选!鞍藟K了!臥槽!”有人尖叫起來。聲音都破了。
“完了……全完了……”有人癱在椅子上。眼神發(fā)直。面如死灰?!安?!給我查!
到底是誰在砸盤!誰TM在惡意做空!”蘇氏集團證券部。
一個禿頂?shù)闹心昴腥藢χ娫捤缓稹2弊由系那嘟钕耱球疽粯颖┩怀鰜怼?/p>
唾沫星子噴滿了話筒。“動用所有保證金!給我頂?。№斪“。 彪娫捘穷^不知道說了什么。
禿頂男人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嘴唇哆嗦著。手里的電話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屏幕摔裂了?!皼]……沒了……”他喃喃自語。眼神空洞。
“保證金……爆倉了……”蘇氏集團總部。頂層董事長辦公室。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
空氣里飄著昂貴的雪茄煙味。卻壓不住那股無形的焦糊味。蘇宏遠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背對著辦公室。窗外是東海市繁華的鋼鐵叢林。此刻在他眼里。卻像一片即將傾塌的墓碑。
他手里夾著的雪茄。長長的煙灰忘了彈。已經(jīng)彎成一個危險的弧度。他臉色鐵青。
嘴唇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握著雪茄的手指。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顫抖。
“爸!”辦公室門被猛地撞開。蘇明哲沖了進來。頭發(fā)凌亂。昂貴的西裝領(lǐng)帶歪在一邊。
他臉上早就沒了幾天前在別墅門口扇我耳光時的囂張。只剩下驚恐和一種強壓下的歇斯底里。
“完了!徹底完了!股價崩了!跌穿七塊了!”他沖到辦公桌前。
雙手狠狠拍在光滑的紅木桌面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般y行!剛剛!三通電話!催貸!
要求立刻補足抵押!否則就抽貸!還有那幾個老狐貍供應(yīng)商!全TM在落井下石!
要提前結(jié)算!不然就斷供!”蘇宏遠沒回頭。身體似乎僵硬了一下。
那截長長的煙灰終于支撐不住。斷裂。無聲地掉落在昂貴的手工地毯上。
留下一個難看的灰燼印子。“媒體呢?”蘇宏遠的聲音響起。異常沙啞。
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鐵皮?!皦合氯]有?”蘇明哲喘著粗氣。眼神慌亂地閃爍著:“壓?
怎么壓?!現(xiàn)在網(wǎng)上全是我們!‘蘇氏財務(wù)造假疑云’!‘蘇氏集團或面臨退市風(fēng)險’!
熱搜前三!全TM是負面!跟瘋狗一樣!”他猛地想起什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臉上擠出一種扭曲的、充滿惡意的表情:“對了!爸!肯定是沈硯那個王八蛋!那個廢物!
肯定是他!他懷恨在心!他在報復(fù)!肯定是他搞的鬼!我就知道那白眼狼……”“閉嘴!
”蘇宏遠猛地轉(zhuǎn)過身。聲音不大。卻像鞭子一樣抽在蘇明哲臉上。眼神銳利得嚇人?!吧虺??
他拿什么搞鬼?他現(xiàn)在在哪?嗯?那個臭水溝邊的破出租屋?
他有什么本事撬動幾個億的盤子?嗯?!”蘇明哲被他爸的眼神懾住。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嘴唇翕動了幾下。沒敢再吭聲。但眼底深處。那點怨毒和不甘。像毒蛇一樣盤踞著。
蘇宏遠不再看他。重新轉(zhuǎn)向窗外。城市的燈火在他眼底明明滅滅。他深深吸了一口雪茄。
濃煙嗆進肺里。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鹊盟麖澫铝搜?。眼角都憋出了水光。等咳嗽平息。
他直起身。眼神里的銳利褪去。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凝重。他走到辦公桌前。
拿起內(nèi)線電話。撥了一個極其簡短的號碼?!袄虾巍!碧K宏遠的聲音低沉下去。
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謹慎?!皫臀也橐粋€人。代號……‘K’。查他所有的資金流向。
查他背后是誰。不惜一切代價。”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只剩氣音。
“想辦法……聯(lián)系上他?!睊鞌嚯娫挕LK宏遠像被抽干了力氣。
重重跌坐在寬大的真皮老板椅里。椅子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閉上眼睛。
手指用力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雪茄的煙灰簌簌地落在他的高級西裝褲上。他也渾然不覺。
辦公室死一般寂靜。只有蘇明哲粗重的喘息聲。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風(fēng)暴的中心。
似乎不在那瘋狂跳水的交易大廳。也不在這壓抑的董事長辦公室。而在城市另一端。
那個散發(fā)著霉味和泡面味的破舊出租屋里。我靠坐在冰冷的墻角。膝蓋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
腫得像發(fā)面饅頭。動一下都困難。但這點痛。跟心口燒著的那把火比。算個屁。破桌子上。
擺著一個同樣破舊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幽幽地亮著。上面密密麻麻跳動著數(shù)字和曲線。
正是蘇氏集團那根一路向下的死亡K線。屏幕的光。映著我毫無表情的臉。眼底深處。
是那片冰冷死寂的寒潭。潭水深處。倒映著屏幕上那一片刺目的慘綠。
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很輕。屏幕亮起。一條新信息。
發(fā)件人:【默】內(nèi)容只有一行字,冰冷簡潔:【魚,咬鉤了。老東西,在找‘K’。
】我盯著那條信息。屏幕的光在瞳孔里跳躍。像兩點幽冷的鬼火。嘴角。
那絲冰冷淬毒的笑意。再次緩緩浮現(xiàn)。比上次更清晰。更凜冽。蘇宏遠。你終于來了。
4 屏風(fēng)后的審判這地方。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諝饫镲h著淡淡的檀香。若有似無。
厚重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燈光是精心設(shè)計的?;椟S。柔和。只照亮中間一小圈。
四周隱在沉沉的陰影里。像蟄伏的巨獸。蘇宏遠坐在一張寬大的單人沙發(fā)里。沙發(fā)很軟。
很舒服。但他坐得筆直。腰背僵硬得像塊鋼板。手心全是汗。黏膩膩的。
在昂貴的西裝褲上蹭了又蹭。還是濕的。他面前幾步遠。立著一道巨大的、古色古香的屏風(fēng)。
深色的檀木框架。蒙著某種看不清紋路的厚實絲絹。
燈光只能映出屏風(fēng)后面一個極其模糊的人影輪廓。高高在上地坐著。紋絲不動。壓迫感。
無聲無息。卻像山一樣壓下來。讓人喘不過氣。
蘇宏遠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沖上太陽穴的突突聲。幾天時間。他像老了十歲。眼袋浮腫。
臉色灰敗。精心染過的頭發(fā)。鬢角又冒出了刺眼的白茬。蘇氏的股價。
還在那個無底洞里往下掉。銀行催命的電話一個接一個。供應(yīng)商堵在門口。
媒體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他已經(jīng)快被逼到懸崖邊上了。只有找到“K”。
只有這個神秘的、恐怖的空頭巨鱷松口。蘇氏才有一線生機。這是他最后的機會。
“K……K先生?!碧K宏遠清了清干澀的喉嚨。聲音有點抖。
帶著他自己都厭惡的卑微和討好?!疤K宏遠……冒昧打擾了?!逼溜L(fēng)后面。一片死寂。
那個模糊的人影。連動都沒動一下。蘇宏遠的心猛地一沉。額角的汗更多了。
他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聲音放得更低。更軟:“K先生。蘇氏……蘇氏這次確實是遭了難。
但根基還在!只要您……您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條件!條件您盡管開!
”他往前傾了傾身體。姿態(tài)放得極低。幾乎是乞求:“股權(quán)!
我可以用蘇氏集團核心的股權(quán)做抵押!或者……或者項目!我們在南城新區(qū)的那個地塊!
絕對的黃金位置!只要您點頭!立刻轉(zhuǎn)到您指定的公司名下!只求您……暫時停手!
”他把自己能想到的、最值錢的家底都抖了出來。像在拍賣行里孤注一擲的賭徒。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屏風(fēng)后面。終于有了動靜。一個聲音傳了出來。冰冷。
毫無起伏。像電子合成。帶著一種金屬的質(zhì)感。每一個字都敲在蘇宏遠的神經(jīng)上?!案?/p>
”那聲音帶著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嘲弄。“蘇氏的財務(wù)窟窿。填得平么?”蘇宏遠渾身一僵!
臉色瞬間煞白!財務(wù)窟窿!這是蘇家最深、最要命的秘密!
連他兒子蘇明哲都只知道冰山一角!這個“K”……他怎么知道?!恐慌像冰冷的毒蛇。
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他喉嚨發(fā)緊。
幾乎說不出話:“K……K先生……您……您聽我解釋……那是……”“解釋?
”冰冷的聲音打斷他。像刀鋒劃過玻璃?!疤K董。挪用。虧空。做假賬。
拆東墻補西墻……這些詞。還需要我解釋給你聽?”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蘇宏遠的心口!
他身體晃了晃。差點從沙發(fā)上滑下去。對方知道的……遠比他想象的要多!多得多!“不是!
K先生!您聽我說!”蘇宏遠徹底慌了。聲音都變了調(diào)。帶著哭腔。“那都是過去!
是底下人……是底下人蒙蔽了我!我不知情??!現(xiàn)在!現(xiàn)在只要您停手!給我點時間!
我一定能補上!一定能!我蘇宏遠在東海幾十年!信譽……”“信譽?
”屏風(fēng)后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絲。那股冰冷的嘲弄更加刺骨。“蘇宏遠。二十年前。
你大哥蘇宏博是怎么死的?”轟——?。?!蘇宏遠腦子里像被丟進了一顆炸雷!
瞬間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響!心臟猛地停跳!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沖到了頭頂。
又瞬間褪得干干凈凈!手腳冰涼!他大哥……蘇宏博……這個名字。
這個他埋藏了二十年、用盡一切手段試圖抹去的名字!這個午夜夢回、讓他冷汗淋漓的名字!
就這么被這個冰冷的聲音。輕飄飄地說了出來!
“我……我不知道……K先生……您……您在說什么……”蘇宏遠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眼神驚恐地四處亂飄。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所有的偽裝。所有的鎮(zhèn)定。在這一刻徹底粉碎。
只剩下赤裸裸的恐懼。屏風(fēng)后。死一般的寂靜。蘇宏遠大口喘著氣。冷汗像開了閘的水。
瞬間浸透了昂貴的襯衫。黏膩地貼在背上。冰冷的寒意從脊椎骨一路竄到頭頂。
他感覺自己在往下沉。沉進一個深不見底的冰窟窿?!癒……K先生……”他掙扎著。
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聲音破碎不堪?!扒竽竽?!放蘇氏一條生路!
我……我給您跪下!行不行?”他真的從沙發(fā)上滑了下來。雙膝一軟?!班弁ā币宦?。
重重跪倒在厚厚的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卑微到了塵埃里。對著那道冰冷的屏風(fēng)。
低下了他從未低下過的頭顱?!爸灰J帧K氏……蘇氏一半!不!六成!六成股份!
都是您的!求求您了!”他幾乎是匍匐在地。聲音嘶啞絕望。帶著哭腔。
像個走投無路的乞丐。屏風(fēng)后。那個模糊的人影。終于動了動。似乎……微微前傾了一點。
那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再是電子合成音。而是……一個蘇宏遠死也忘不了的聲音!低沉。
平靜。卻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寒意。“二十年養(yǎng)育之恩。”“蘇宏遠。
”“就用蘇氏半壁江山來還?!薄昂芄桨??”蘇宏遠猛地抬起頭!
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到極致!瞳孔因為極度的恐懼和難以置信而瘋狂收縮!
這聲音……這聲音……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就在這時。屏風(fēng)側(cè)面。
一盞原本被陰影籠罩的、光線極其微弱的壁燈。毫無征兆地。輕輕亮了一下。就那么一下。
昏黃的光線。像舞臺的追光。瞬間穿透了屏風(fēng)那層厚實的絲絹!雖然依舊模糊。
但足以讓跪在地上的蘇宏遠??辞辶似溜L(fēng)后那個人的……側(cè)臉輪廓!冷硬的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