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蠻海域的浪濤裹著咸腥氣撞在船板上時,蘇一正蹲在甲板上擦拭血飲劍。劍身映著翻涌的墨色海水,金紅交織的紋路隨他指尖摩挲緩緩流轉(zhuǎn),像困著一團(tuán)永不熄滅的火焰。
“還有兩個時辰到墨鱗島?!崩钅饺粡拇撱@出來,手里的海圖被海風(fēng)掀得嘩嘩響。他用劍鞘壓住邊角,指腹點在圖上最深的墨色標(biāo)記處,“老漁民說這島周圍的暗礁會吃人,夜里能聽見礁石里傳來哭嚎?!?/p>
阿瑤坐在船尾編草繩,指尖的藤蔓隨著她的動作自動纏繞,很快就編出個巴掌大的靈魚形狀?!安皇墙甘诳??!彼巡蒴~放進(jìn)海水里,那小東西竟擺著尾巴游了起來,“是被怨氣困住的?;?,它們在求著有人帶它們回家。”
蘇一抬眼望去,遠(yuǎn)處海平面上已能看見模糊的黑影。那就是墨鱗島,巫祝長老獸皮卷上標(biāo)注的最后一個怨氣節(jié)點。據(jù)說上古時期,這里曾有座鎮(zhèn)壓海怪的祭壇,如今卻成了冥界死氣外泄的缺口。
船行至島礁區(qū)時,天突然暗了下來。原本晴朗的天空被墨色烏云籠罩,海浪瞬間漲高丈許,暗礁在浪中若隱若現(xiàn),表面覆蓋的海藻竟扭成一張張痛苦的人臉。
“是‘噬魂礁’!”蘇一握緊血飲劍,劍身發(fā)出急促的嗡鳴,“閉住氣息,別被它們吸走靈力!”
話音未落,一塊丈許寬的礁石突然從浪里彈起,帶著刺耳的尖嘯砸向船頭。蘇一縱身躍起,血飲劍劃出道金紅弧線,劍氣劈在礁石上,卻沒像預(yù)想中那樣將其擊碎——礁石表面的人臉突然睜開眼睛,密密麻麻的瞳孔里滲出黑氣,竟將劍氣硬生生吞噬了。
“這些礁石能吞靈力!”李慕然揮劍格擋另一塊襲來的礁石,銀鞘長劍與礁石碰撞的瞬間,他腕上的靈力護(hù)腕竟泛起黑霜,“是冥界的蝕靈之氣!”
阿瑤突然吹了聲清亮的口哨,指尖的藤蔓如瀑布般墜入海中。剎那間,無數(shù)銀光從深海躍出,是成群的海豚,它們用吻部推著船身,靈巧地避開暗礁,還不時用尾巴拍打礁石上的人臉,每拍一下,那些人臉就黯淡幾分。
“海豚的靈識最純,能克陰邪。”阿瑤笑著解釋,指尖的藤蔓纏上最近的礁石,翠綠的光芒順著藤蔓蔓延,礁石上的人臉發(fā)出凄厲的慘叫,漸漸化作普通的海藻。
在海豚的護(hù)送下,漁船終于穿過暗礁區(qū),??吭谀[島的沙灘上。黑色的沙粒踩上去像踩在炭火上,隱隱發(fā)燙。島上的紅樹林長得異常高大,樹根在潮水中盤結(jié),形成天然的拱門,門楣上垂著暗紅色的氣根,像無數(shù)懸著的鎖鏈。
“祭壇在火山口里?!碧K一展開獸皮卷,羊皮上的朱砂標(biāo)記正對著島中心的方向,“巫祝長老說,那里的火山本來是活的,千年前突然熄滅,就是因為海怪的死氣壓住了地火?!?/p>
三人踏著濕滑的樹根向島中心走。紅樹林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霧氣,能見度不足三尺。阿瑤讓藤蔓在前方開路,每當(dāng)藤蔓觸到有毒的瘴氣,就會立刻蜷成螺旋狀發(fā)出警示。
行至火山口邊緣時,霧氣突然像被無形的手撥開。眼前的景象讓三人倒吸一口涼氣——直徑百丈的火山口里沒有巖漿,只有座黑沉沉的祭壇,祭壇中央豎著根斷裂的白玉柱,柱身上刻滿了與兩界通道相似的符文,此刻正滲出粘稠的黑氣,在半空凝成盤旋的黑龍形狀。
“那些符文在流血。”阿瑤指著白玉柱,聲音有些發(fā)顫。柱身上的刻痕里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柱身蜿蜒而下,在祭壇地面匯成細(xì)小的溪流,散發(fā)著濃郁的血腥味。
蘇一走近祭壇邊緣的凹槽,里面積著墨綠色的死水,水面漂浮著細(xì)碎的白骨。他伸手蘸了點水,指尖立刻傳來針扎般的刺痛,血飲劍突然出鞘半寸,金紅光暈掃過水面,死水竟“滋滋”冒著泡,浮現(xiàn)出無數(shù)掙扎的虛影。
“是?;甑臍埰?。”蘇一收回手,指尖的刺痛久久不散,“這水里摻了冥界的‘化魂水’,能把生靈的魂魄一點點融化。”
李慕然用銀劍挑起塊漂浮的白骨,骨頭上還殘留著未褪盡的鱗片:“是墨鱗海怪的骨片??磥韨髡f沒錯,這東西真的存在過。”
阿瑤試著將靈力注入凹槽,死水突然劇烈沸騰起來,水面炸開的水花化作無數(shù)只黑色的手,抓向三人的腳踝。蘇一揮劍斬斷襲來的手爪,卻見那些斷手落在地上,竟像活物般蠕動著,重新拼合成完整的手臂。
“這些不是普通的怨氣,是海怪的殘魂與冥界死氣的結(jié)合體?!碧K一的臉色凝重起來,“難怪巫祝長老說這里是最難處理的節(jié)點?!?/p>
話音剛落,祭壇中央的白玉柱突然劇烈震顫,斷裂的柱頂噴出沖天的黑氣,整個火山口都開始晃動。黑色的海水從地底涌出來,很快就淹沒了祭壇的基座,水面上浮現(xiàn)出無數(shù)張痛苦的人臉,正是之前在暗礁上見過的?;?。
“吼——!”
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從水底傳來,海水劇烈翻涌,一只覆蓋著墨綠色鱗片的巨眼破水而出,瞳孔是豎長的金色,正死死盯著站在邊緣的蘇一。
“是墨鱗海怪!它沒死透!”阿瑤驚呼,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卻被蘇一伸手按住肩膀。
“它只剩殘魂了?!碧K一的聲音異常平靜,血飲劍上的金紅紋路越來越亮,“真正厲害的是它與冥界通道相連的死氣?!?/p>
巨眼轉(zhuǎn)動,金色的瞳孔里映出三人的身影。海水突然掀起數(shù)十丈高的巨浪,浪頭凝結(jié)成只巨大的爪子,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拍向火山口邊緣。
“用這個!”阿瑤從懷中掏出個瑩白的玉瓶,里面裝著三粒飽滿的種子,“是我用回魂花的根須培育的,能同時引動圣火圖騰與血焚靈脈的力量!”
蘇一接過玉瓶,毫不猶豫地咬破舌尖,將精血滴在種子上。種子接觸到精血的瞬間,立刻發(fā)出耀眼的白光,在巨浪襲來的剎那生根發(fā)芽,綻放出三朵潔白的花?;ò暾归_的瞬間,無數(shù)瑩白的光點如潮水般涌出,在三人面前凝成道半透明的屏障。
“砰!”
巨浪拍在屏障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屏障劇烈晃動,表面布滿蛛網(wǎng)般的裂痕,卻頑強地沒有破碎。蘇一能感覺到,回魂花的根系正順著地面的縫隙蔓延,與地底深處的火山陽氣隱隱呼應(yīng)。
“就是現(xiàn)在!”李慕然抓住機會,銀劍化作道白光,刺向巨眼的瞳孔。劍光穿過層層水汽,精準(zhǔn)地扎在金色的瞳孔上,海怪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嘶吼,掀起的巨浪頓時潰散。
蘇一趁機催動血焚靈脈,金紅劍氣順著回魂花的根系注入白玉柱,與柱身上的符文產(chǎn)生共鳴。那些原本黯淡的符文被劍氣點亮,發(fā)出耀眼的紅光,與黑氣劇烈碰撞,發(fā)出滋滋的灼燒聲。
“阿瑤,引火山陽氣!”蘇一喊道,他能感覺到地底深處有股灼熱的力量正在蘇醒,那是被壓制了千年的火山核心。
阿瑤立刻結(jié)印,口中念起巫族的喚靈咒。翠綠的藤蔓從她指尖涌出,順著回魂花的根系鉆進(jìn)地底。片刻后,火山口的溫度驟然升高,裂縫中滲出紅色的巖漿,與黑色的海水相遇,騰起大片白茫茫的蒸汽。
“吼——!”
海怪的殘魂在巖漿與劍氣的雙重夾擊下發(fā)出凄厲的慘叫,墨綠色的鱗片從巨眼周圍剝落,露出下面蒼白的肉質(zhì)。白玉柱上的符文越來越亮,紅色的光芒順著柱身蔓延,將黑氣一點點逼回斷裂的柱頂。
蘇一能感覺到海怪的殘魂在掙扎,死氣正瘋狂地沖擊著符文形成的屏障。他深吸一口氣,將全身的靈力都注入血飲劍:“《血影劍法》終式——血月焚天!”
金紅交織的劍氣如同一輪血色的滿月,帶著焚盡萬物的氣勢,劈向白玉柱的斷裂處。劍氣與符文的紅光融合在一起,形成道貫穿天地的光柱,將噴涌的黑氣徹底壓制回去。
“收!”
隨著蘇一的喝聲,回魂花的花瓣紛紛飄落,融入海水與巖漿中。原本翻涌的海水漸漸平靜,黑色的死氣被紅光包裹著,一點點縮回地底。巨眼上的金色瞳孔漸漸黯淡,最終化作點點星光,消散在空氣中。
火山口的震動停止了,巖漿慢慢退回地底,只留下白玉柱矗立在祭壇中央,柱身上的符文閃爍著柔和的紅光,將整個火山口映照得如同白晝。
三人癱坐在邊緣,渾身都被汗水和海水浸透,卻難掩臉上的笑意。阿瑤看著平靜下來的水面,指尖的藤蔓輕輕晃動,水面上立刻綻放出一朵朵白色的蓮花:“它們解脫了。”
蘇一望著重新變得清澈的海水,里面倒映著他與李慕然、阿瑤的身影,還有那根散發(fā)著紅光的白玉柱。獸皮卷上的最后一個節(jié)點終于處理完畢,但他知道,這不是結(jié)束。
就像退潮后的沙灘總會留下新的貝殼,只要兩界通道還在,就還會有新的怨氣滋生。但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他有能并肩作戰(zhàn)的朋友,有能彼此支撐的力量,有值得守護(hù)的這片天地。
“該起個名字了。”李慕然望著漸漸露出水面的祭壇,“總不能一直叫它墨鱗島?!?/p>
阿瑤想了想,指著水面上綻放的白蓮花:“叫蓮心島吧。你看,它們多像一顆顆干凈的心。”
蘇一笑了笑,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沙土。血飲劍上的金紅紋路緩緩?fù)嗜ィ瑒ι碓陉柟庀路褐鴾貪櫟墓鉂?。他知道,下一段旅程就在前方,或許是回青云宗的藏經(jīng)閣,或許是去黑巫城看望巫祝長老,又或許是去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清理新發(fā)現(xiàn)的怨氣節(jié)點。
但無論去哪里,只要身邊的人還在,手中的劍還在,就足夠了。
夕陽西下時,漁船駛離了蓮心島。站在甲板上回望,整座島嶼都籠罩在淡淡的紅光里,白玉柱的光芒與天邊的晚霞交相輝映,像一顆鑲嵌在墨色海面上的紅寶石。
阿瑤靠在船舷上,哼著巫族的歌謠,指尖的藤蔓在風(fēng)中輕輕搖曳。李慕然在整理行裝,銀劍的反光偶爾閃過船艙的角落。蘇一站在船頭,望著前方漸漸亮起的星光,血飲劍在鞘中發(fā)出輕微的嗡鳴,像是在應(yīng)和著歌謠的節(jié)奏。
海風(fēng)吹拂著他們的衣角,帶著新的故事,駛向未知的遠(yuǎn)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