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六年,我眼瞧著將徐家一家子拉扯起來。
夫君高中狀元那日,卻遣下人送來一封貶妻為妾的文書。我的父兄已經(jīng)簽字。
原因無他,我夫君早就拿捏住了他們孝期嫖妓,貪污的證據(jù)。
出于無奈,他們讓我先忍忍這委屈。我冷笑一聲,這徐家真是好算計。
罷了,六年時間就當(dāng)是喂了狗。這徐家,我要它一點點恢復(fù)成原本的樣子。1這日,
我正在盤徐家的賬目,烏木算盤珠子打的飛快。埋頭正忙時,
夫君身邊的侍從過來回話:「夫人,老爺請您去一趟?!刮翌^也不抬,
常伺候我的丫鬟碧珠替我回了話,「有勞了」。侍從依舊站著不動,
如同來問罪的官兵一樣木著一張臉。我算完賬目抬頭瞧見侍從這臉色,
心中突然沉下一塊巨石。是婆母又往娘家送了筆銀子,還是哪處佃戶出了事情?
我看了眼碧珠,碧珠心領(lǐng)神會地退下,我便急匆匆去了前院。公爹正低頭品著君山銀針。
前日剛送來的好茶,我自己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便被婆母要了去。婆婆假笑著招呼我,
「如玥啊,有件事情娘要麻煩你了。」我心頭突然涌上一股不安。婆婆搓了搓手緊接著說,
「這主母的位子,你是當(dāng)不得了。若你聽話,貴妾的位置娘還能做主留給你。」
「你可要乖順些,莫要鬧什么大小姐脾氣!」我面色漲紅,
再好的涵養(yǎng)都要壓抑不住心中的怒氣。2我老牌勛貴之女,未婚前曾指給太子為未婚妻。
從我出生起,我就是最鋒利的劍,抱著和太子同仇敵愾的心思。
原因無他,皇后早逝,在她離世前,將我與太子的婚約定下。為的就是給太子做打算。
我家也投桃報李,與太子綁死在了一條賊船上。卻沒想到我還沒成年,太子就被廢了。
有太監(jiān)低聲問太子妃如何辦?皇帝頭也不抬,還未成婚,算哪門子的太子妃。
隨手將我一指,指給了新任狀元郎徐葉。
我還記得新婚夜徐葉鄭重起誓,絕不辜負(fù)我,將中饋盡數(shù)交到我手中。
「娘子,我知道你嫁給我受了委屈,但我徐葉發(fā)誓,這輩子只愛吾妻一人!」
,世上能有幾個女子不動心?更何況婚后,他依舊是對我關(guān)懷倍至,我磕碰了他都心疼不已。
發(fā)了俸祿第一件事也是給我買簪子。春日帶我賞花,夏日帶我游湖。
就連公婆也是從不為難我,待我如親生女兒一般。成了京城的一段佳話。
沒人再提起我曾是廢太子妃,無人再想起廢太子。
公爹喝完茶,咂了咂嘴,洋洋得意道:「我兒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福氣,竟娶了曾經(jīng)的太子妃。
」「如今太子妃竟然要做我兒的妾室!實在是光宗耀祖!」「我兒真是出息了!」
公爹冷哼一聲,「讓你做我們徐家的主母已經(jīng)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你莫要給臉不要臉。」
我在徐家做了六年的主母。我自問我已經(jīng)竭盡全力,做好兒媳,主母的本分。
可無奈所托非人,與狗說不得人話。我站起身,沉聲問道:「徐葉如今不過才升了三品官,
我父兄還在朝中任職,你們可別欺人太甚。」「娘子不用操心為夫的前途,
岳父和舅兄已因國喪期間嫖妓被御史上奏,進(jìn)了刑部大牢?!刮一剡^頭,
徐葉迎著光走了進(jìn)來。他身姿挺拔,官運(yùn)亨通,原本俊朗的外表越發(fā)氣勢軒昂。
他嗤笑地看著我,一改往日的恩愛。
以往他眼中甜蜜的眼光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冷漠。和將我踩在腳下的沾沾自喜。
「如玥,以后你就是徐府的貴妾,一月后徐家就要迎來新主母,你好好操持,不可懈怠?!?/p>
我跌坐在原地,捏著那一紙貶妻為妾的文書,苦笑出了聲。
3徐葉以為一道貶妻為妾的文書,就能讓我上交府里的鑰匙。
他不明白,一個成親六年的主婦,拿捏起一家子的生機(jī)有多簡單。我收拾好心情,
重新焚起一爐香。夜色沉沉,我坐在漆黑的堂屋中等來了碧珠的消息?!感〗?,
大人和少爺確實已經(jīng)被關(guān)進(jìn)刑部大牢中了?!埂阜蛉藭炦^去了,府里亂糟糟的,
也沒個主事人?!埂感〗?,如今只有您能拿個主意了?!贡讨辄c起燈,
原本死寂的宅院才燃起一絲人氣。我嘆了口氣,拿出身契。「碧珠,這些日子怕是要辛苦些,
除了門房處,我院中的人,讓府里其他的人從哪里來的,回哪里去吧?!刮耶?dāng)年下嫁徐家,
娘親舍不得我吃苦,便為我準(zhǔn)備了五百余奴仆。用來安家。徐家父母原本只是小康之家,
只懂得使喚,不懂如何駕馭。這些人便成了我的眼睛,我的耳朵。只是這次的事情,
徐家人瞞的極好,我被打的措手不及,失了先機(jī)。第二日,徐父徐母剛醒,使喚人沒人應(yīng)聲,
兩個人警惕起來,深怕府里出了事情。折騰一上午,才知道下人們早就走了。
徐母破口大罵:「這個如玥,竟然如此膽大包天!那些下人既然已經(jīng)隨著她嫁入我們徐家,
就是咱們徐家的下人!」「如玥這個賤人在哪里?讓她趕緊來見我!」原本熱鬧的庭院,
只剩下死寂。徐母搜尋半天,才在廚房找到啞巴燒火婆子。徐家原先,也就一個下人。
就一個燒火婆子。徐母已經(jīng)是餓到走不動道兒。讓燒火婆子燒了碗素面,才有力氣罵街。
「如玥!你如今雖然是妾室,但還是我們徐家的媳婦!沒人做飯,那這每日的餐食,
就你親手做!」徐母得意洋洋在我院外罵街,仿佛我是他們徐家的奴隸,徐家的馬。。
我和碧珠還未吱聲,門房婆子便替我大聲罵了回去?!敢膊恢悄睦飦淼钠坡鋺?,
享了兩年福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埂干俜蛉损B(yǎng)條狗,狗都知道搖尾巴,可養(yǎng)著某些人,
某些壞心腸的娘們還要反咬一口!」「老夫人,人在做天在看,看看能不能劈下一道雷,
劈死你這遭瘟的!」門房婆子原本也是村戶人家,罵街的好手,在這徐府呆了幾個年頭,
自然是懂得人心好壞。更何況,罵的越狠,這 少夫人心中的氣才能出來,
說不定還能得些賞賜。徐母罵不過婆子,便坐在地上嗷嗷痛哭,唱念做打,
做足了市井潑婦的摸樣。浮云院中的一幫仆婦冷眼看著,徐母沒人撐腰,灰溜溜的便走了。
快,我以各種借口,將我的人手統(tǒng)統(tǒng)送出徐家,只剩下一百來號人,負(fù)責(zé)我院中的一切東西。
沒了我管家,徐父往府中招攬了十多個漂亮女婢。動的還是公賬。
既然已經(jīng)將賬本交了出去,我也安心當(dāng)起了妾室。既然是妾室,我便要奢靡。
不是今日胃口不好,去樊樓打包整桌的席面。就是明日上成衣鋪子裁剪好一身的緞子。
過幾日又借口府中陳糧太多,要將些陳米施粥。
珠便大聲說道:「我家主子被狀元郎徐葉貶妻為妾,如今遭了難,心里苦,便看不得別人苦。
」我在外面拼命花錢,徐葉聽到風(fēng)聲立刻回府質(zhì)問我。
「徐府哪里對不住你了,你要如今這樣敗壞府里名聲。你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樣乖順一些。」
「莫要忘了,你還是徐家的人。」「生是徐家的人,死也是徐家的鬼!」
徐葉脖頸處還沾著紅印,便大言不慚站在院外質(zhì)問我。我讓院里嘴巴最尖利的李婆子去應(yīng)對。
婆子是我寒冬在城外撿的,年輕時養(yǎng)大了兩個兒子,幾個孫子孫女。
后來寒冬為人浣洗衣物發(fā)了高燒,兒子便將其丟到破茅屋中讓她自生自滅。
她從此就當(dāng)自己死了。在我院子中衷心耿耿?!讣热荒銈兡茏鲞@不要臉的事情,
就不要怪別人,你做初一,她做十五!」「你!你這刁奴!」許是不愿意和一潑婦搬弄口舌,
徐葉氣勢洶洶地走了。我嘆了口氣,我知道事情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結(jié)束,這一切都只是剛剛開始。
第二日,我便尋了個由頭搬進(jìn)了家廟中。5幾日后,徐葉新婚,與妻子童氏你儂我儂。
童氏見我將家中的人手撤走大半,心中正好,又采買了一批下人侍候。
婆母原本還戰(zhàn)戰(zhàn)兢兢,童氏送了她一通白玉觀音像,婆母便支棱了起來。
握著她的手,夸贊,「我兒真是有福氣,有你作為正妻。」
童氏溫溫柔柔順著婆母的話問了句:「那玥姨娘如今在哪?我還等著喝她的妾室茶呢?」
童氏早就盤算著要?dú)⑽疫@只雞,來立下徐府的威風(fēng)。沒想到我遠(yuǎn)遠(yuǎn)躲開了,倒是讓她難受。
婆母吞吞吐吐,方才說道:「這。。。
原本她便是正室,如今雖然成了妾室,按理說,要給她些體面的。。。
我將她打發(fā)到家廟清修了?!?/p>
心中有盤算,「那便如此吧,不過年后想必她也要從家廟中回府,到時候再補(bǔ)上妾室茶也行。
」婆母老實說好。
氏和她娘撒嬌:「娘,你就放心吧,徐葉對我可好了,我要星星他連月亮都能摘下送給我!」
童母掌家多年,熟悉人情世故,怎么看不出來徐葉的套路。
成親前,她就勸童氏別把一顆心放在男人身上。只可惜童氏并不聽勸。
「畫兒,你聽娘一句勸!這拋棄發(fā)妻,貶妻為妾的男人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要是你還有利用價值,他還把你放在眼里。若是沒了,那你的下場,就如同他發(fā)妻一樣!」
!你別老說這種話嚇唬人!我也不是什么傻子,我手里頭還捏著他徐府放利子錢的證據(jù)呢!」
不進(jìn)去,等你吃虧了,你就明白了!你還小,你不懂得,當(dāng)年姜家嫡女姜如玥多么好的閨女。
那可是曾經(jīng)太子妃,誰料皇上竟然將她許配給了徐家狀元郎。狀元郎再好,哪有皇子妃好。
更何況那狀元郎根基薄弱,只有一張好臉能瞧,算不得什么好人家。
也就是你,被他蒙騙,京中哪有世家貴女給他好臉色的」
童母勸說半天,都沒勸得童畫回心轉(zhuǎn)意,只得歇了心思。
6思索再三,童母反而來家廟中找了我,頗為和氣。家廟清冷,只有苦茶枯井。
我遞給童母一盞新茶,安靜看她與我嘮著家常。
童母見到曾經(jīng)金尊玉貴的大家小姐如今淪落家廟,也是嘆息。
「如玥,我們兩家是世交,當(dāng)年你的滿月酒,我也曾經(jīng)去喝過一杯。」
「我女兒不懂事,可恨那徐葉蒙蔽了她,對你做出這種事情?!?/p>
童母如同普天下的母親一般,為自己的傻女兒料理。
我自然不會和童氏太過計較,我清楚徐葉才是一切的根源。
為了投誠,童母甚至將徐家放利子錢一事告訴了我。
茶壺中續(xù)了些水:「這些都是小事,只要上面那位還看重徐葉,這點小事不過就是罰俸罷了。
」「徐葉不過是陛下的一把好刀,這刀是臟了還是鈍了都沒有關(guān)系,重點是,能用?!?/p>
「陛下恐怕早就有了削弱世家的想法。」童母聽了,這才真正的后背生涼。
誰的家中沒有些破事,百年世家誰的手里又是干凈的。
若是招來這么個女婿,將祖宗百年基業(yè)毀于一旦,她們母女兩就是童家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