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鎮(zhèn)咖啡與風(fēng)暴前奏云棲鎮(zhèn)東頭的“七夏”咖啡館剛開門。許星晚推開木質(zhì)窗板，
六月的晨光斜照進吧臺。她系上深灰色圍裙，把“營業(yè)中”的牌子掛到玻璃門上。動作熟練，
沒有多余聲響?！霸S老板，老規(guī)矩?！贝└褡右r衫的男人在靠窗位置坐下，
膝蓋上攤著筆記本電腦?！皬埨蠋熢?，美式不加糖。”許星晚應(yīng)聲?？Х葯C發(fā)出沉悶的嗡鳴，
深褐色液體注入白瓷杯。她睫毛低垂，專注盯著杯沿升起的霧氣。墻角的掛鐘指向九點十分。
穿校服的女孩急匆匆推門，書包帶滑到肘彎?！巴斫?！冰拿鐵打包！”“今天又遲到？
”許星晚把密封杯推過吧臺?！霸驴紡?fù)習(xí)過頭了嘛?！迸叽a付款，
塑料杯壁立刻凝出水珠?！爸x謝晚姐！”電視屏幕在角落閃著藍光。
退休教師周伯握著遙控器進來，花白頭發(fā)梳得整齊。“小許，開個新聞頻道。
”“遙控器在您常坐的藤椅下面?！痹S星晚沒抬頭，用棉布擦拭虹吸壺玻璃管。十點整。
咖啡館里多了三桌客人，空氣里飄著烘焙豆的焦香。穿碎花裙的李嬸端著草莓蛋糕進來，
保鮮盒擱在吧臺叮當(dāng)作響?！巴硗恚瑖L嘗新配方。”“您上次教我的戚風(fēng)還沒學(xué)會。
”許星晚切蛋糕的銀叉停在半空。電視音量突然增大，震得玻璃柜里的咖啡杯輕顫。
“本屆《天籟之聲》冠軍誕生！”主持人聲音刺穿咖啡館的寧靜。熒光色舞臺占滿整個屏幕，
臺下熒光棒匯成流動的光海。許星晚轉(zhuǎn)身去關(guān)冰柜門，不銹鋼把手涼得浸骨。
“接下來請欣賞冠軍原創(chuàng)曲目——《第七年夏至》?！惫狞c像子彈射穿空氣。
追光燈下出現(xiàn)黑色人影，白襯衫領(lǐng)口松著兩顆扣子。他握住立麥的手指骨節(jié)突出，
話筒架投下的陰影橫過鼻梁。許星晚擦杯子的棉布掉進水池。“你轉(zhuǎn)身的巷口，
風(fēng)帶走最后溫度?！钡蛦〉纳ひ粽ㄩ_時，擦杯子的周伯停住動作。
張老師從筆記本電腦前抬起頭?！暗谄吣晗闹粒以谌撕５饶慊仨?。”高音撕裂的瞬間，
李嬸叉子上的草莓滾落桌面。校服女孩忘記咬吸管。許星晚抓住料理臺邊緣。
指關(guān)節(jié)壓得發(fā)白。電視里的男人閉著眼，汗?jié)竦念~發(fā)黏在眉骨。喉結(jié)隨副歌上下滾動，
鎖骨凹陷處積著汗水的反光。“若時光倒回那場雨，
我定將傘推向你肩頭——”尾音帶著戰(zhàn)栗的喘息。應(yīng)援聲浪掀翻演播廳屋頂。鏡頭推近特寫，
汗珠順著他下顎線砸在舞臺地板上。“這小伙子唱得人心里發(fā)酸。”李嬸用紙巾擦桌子。
“叫葉琛?！睆埨蠋熐面I盤搜索，“資料寫二十五歲，云城人?！薄氨任覀兺硗磉€小三歲呢。
”周伯瞇眼看清屏幕下方的選手信息。許星晚擰開水龍頭。水流沖刷著池壁的咖啡漬，
泡沫漫過她手腕。鏡面不銹鋼柜門映出她繃緊的下頜線?！跋旅孢M入冠軍專訪環(huán)節(jié)！
”主持人把金色話筒遞過去，“《第七年夏至》讓全網(wǎng)淚崩，創(chuàng)作靈感來自哪里？
”葉琛接過獎杯。聚光燈在他睫毛上跳，汗?jié)竦陌滓r衫透出肩胛輪廓。他忽然抬眼直視鏡頭，
瞳孔像淬了墨?！皩懡o一個——”喉結(jié)滾動兩次，“拋下我的狠心女人。
”瓷杯砸在大理石臺面的脆響驚飛窗外麻雀。藍山咖啡在許星晚圍裙漫開深色地圖，
碎瓷片濺到她帆布鞋上?！巴硗頎C著沒？”李嬸沖過來拉她胳膊?！笆只?。
”許星晚蹲下去撿碎片。玻璃渣刺進食指指腹，血珠滾進咖啡漬里。她扯紙巾按住傷口，
紙巾迅速洇出紅點。“這歌是唱給前女友的？”校服女孩湊近電視，“快看熱搜！
”張老師把筆記本屏幕轉(zhuǎn)向眾人。熱搜榜首掛著深紅“爆”字：#葉琛 狠心女人#。
實時討論每分鐘刷新上千條。“誰這么沒眼光甩冠軍??？
”“歌詞里第七年夏至肯定是分手日！”“絕對圈內(nèi)人！等技術(shù)黨扒音軌分析！
”許星晚把碎瓷片倒進垃圾桶。血從紙巾邊緣滲出來，在灰色圍裙上印出半個指印。
她解開圍裙帶子時手指在抖，打了兩次死結(jié)。“晚姐你臉色好白?！毙７⑦f來新紙巾。
“沒吃早餐?！痹S星晚擰開水龍頭沖手指。水流裹著血絲在池底打旋。鏡柜映出她后頸的汗，
發(fā)際線濕成深色。“有網(wǎng)友說見過葉琛三年前的舊照。”張老師突然出聲。
鍵盤敲擊聲又密又急?！罢掌锼痛骺谡值呐斯涑?，女方身高168左右，
右耳垂有顆紅痣——”不銹鋼奶缸掉進水池。許星晚右耳垂的小痣被碎發(fā)蓋著，
隨她轉(zhuǎn)身的動作在鏡柜里一閃而過。“都是瞎猜。”李嬸關(guān)掉電視，“晚晚收拾完早點休息。
”玻璃門的風(fēng)鈴還在晃。許星晚蹲著擦地板，咖啡漬混著血水黏在瓷磚縫里。
她用力刮了三次，刮刀發(fā)出刺耳的吱嘎聲。手機在圍裙口袋震動。屏幕顯示“陳薇來電”。
許星晚按了靜音，把手機扣在流理臺上。震動聲悶悶地傳進木頭紋理里。
窗外飄進路人的議論?！叭~琛歌里寫的巷口是哪里？”“云城西區(qū)老巷都拆光了，
就剩云棲鎮(zhèn)還有石板巷——”說話聲被車?yán)冉財?。許星晚猛地關(guān)緊窗戶，
插銷撞出哐當(dāng)回響。血從她捂著的指縫滴到地板上。第一滴，第二滴，
在咖啡殘跡里暈開淡紅色。她盯著血珠，聽見自己喉嚨里發(fā)出短促的抽氣聲，
像被扼住脖子的鳥。垃圾桶最上層的碎瓷片沾著干涸的咖啡粉。最大那片弧形殘骸上，
印著半朵褪色的藍山咖啡logo。那是三年前經(jīng)紀(jì)公司送的周年紀(jì)念杯，
如今和葉琛的歌一樣碎得拼不回原樣。風(fēng)鈴又響了。這次沒人推門。
2 熱搜屠榜與無處可逃手機在床頭柜上持續(xù)震動，屏幕幽光照亮天花板一角。
凌晨四點十三分。許星晚盯著光斑，右手指腹的傷口被紗布裹緊，一跳一跳地疼。
震動停止十秒，又固執(zhí)地亮起來。屏幕上“陳薇”的名字閃爍了七次后，終于熄滅。
她掀開薄毯下床。閣樓小窗沒關(guān)嚴(yán)，夜風(fēng)卷著潮濕的草木氣灌進來。
樓下“七夏”的玻璃門映著路燈的昏黃光暈，門把手上掛著的木牌影子被拉長，
歪斜地投在石板路上。手機屏幕再次亮起，這次是連續(xù)三條信息推送，
震動聲在寂靜里格外刺耳。
狠心女人 爆”“#尋找葉琛的繆斯 熱”“#三年前神秘女子舊照曝光”許星晚劃開屏幕。
熱搜第一條是葉琛奪冠夜接受采訪的視頻片段循環(huán)播放。
他對著鏡頭說“狠心女人”時微皺的眉頭被做成動圖，轉(zhuǎn)發(fā)量后面跟著一長串零。
第二條熱搜關(guān)聯(lián)詞條里跳出一張高糊照片：夜晚的便利店門口，
穿黑色連帽衫的高個男人低頭刷手機，旁邊站著穿米色風(fēng)衣、戴鴨舌帽和口罩的女人。
女人帽檐壓得很低，
只露出小半截白皙的下巴和右耳垂——那里被熱心網(wǎng)友用紅圈特意標(biāo)記放大，
隱約可見一顆極小的痣。評論刷新速度快得看不清?！吧砀?68！耳垂紅痣！
指向性太強了吧！”“時間線對得上！三年前許星晚突然退圈！
”“葉琛奪冠曲叫《第七年夏至》，許星晚退圈聲明發(fā)布日期就是那年夏至！
”“求扒云城西區(qū)石板巷！歌詞實錘！”許星晚關(guān)掉手機。
窗外傳來汽車引擎由遠及近的聲音，不止一輛。車燈的光柱掃過閣樓墻壁，
短暫照亮積灰的相框邊角。她走到窗邊，掀起百葉簾一角。
兩輛貼著深色車膜的商務(wù)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七夏”斜對面的榕樹下。車門推開，
下來幾個扛著長鏡頭相機和便攜攝像機的人。他們沒交談，迅速分散開，
有人架起三腳架對準(zhǔn)咖啡館正門，有人繞著建筑外圍走，鏡頭掃過每一扇窗戶。天光微亮?xí)r，
鎮(zhèn)上的送奶工騎著三輪車經(jīng)過。他好奇地看了一眼蹲在電線桿后的男人，
對方立刻豎起食指壓在嘴唇上。送奶工搖搖頭，把玻璃瓶裝鮮奶放在“七夏”門前的木箱里，
按了兩下鈴鐺。上午八點，許星晚沒下樓開門。往常這個時間，
咖啡館里應(yīng)該飄起第一爐可頌的黃油香。門前的木箱里，三瓶鮮奶孤零零立著。
“許老板今天不開門？”送奶工隔著馬路喊。蹲守的記者立刻把鏡頭轉(zhuǎn)向他。
送奶工縮縮脖子，騎上車飛快離開。九點剛過，更多車輛涌入這條窄巷。
小型采訪車、摩托車、甚至還有架著手機直播支架的電瓶車。
舉著話筒的記者和手持云臺的網(wǎng)紅主播擠在“七夏”門口，互相推搡著搶占最佳位置。
長焦鏡頭像槍管一樣對準(zhǔn)緊閉的玻璃門和二樓窗簾緊閉的窗戶?！霸S星晚小姐！
請回應(yīng)一下您和葉琛的關(guān)系！”“當(dāng)年離婚是否另有隱情？
”“葉琛的《第七年夏至》是為您寫的嗎？”“您是否后悔拋棄了潛力股丈夫？
”嘈雜的喊話聲穿透玻璃。許星晚背靠著閣樓門板坐在地板上，膝蓋抵著胸口。
手機又在震動，陳薇的名字固執(zhí)地亮著。她劃開接聽?！爸x天謝地你接電話！
”陳薇的聲音像繃緊的弦，“看到新聞了？”“外面都是人?！痹S星晚的嗓子發(fā)干。
“聽我說，星晚?！标愞闭Z速極快，“那張舊照是實錘，否認沒意義。
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控制局面。你絕對不能露面，一個字都不要對記者說！等我處理！
”樓下突然爆發(fā)更大的喧嘩。有人用力拍打玻璃門，砰砰作響?！霸S小姐！我們是XX娛樂！
請接受采訪！”“葉琛說您是狠心女人，您認同嗎？”“當(dāng)年招贅又拋棄，
是不是因為葉琛當(dāng)時沒名氣？”“聽見了嗎？”許星晚把手機移開耳邊?！霸撍?！
”陳薇低罵一句，“鎖好門窗！拉好窗簾！我馬上聯(lián)系人去云棲鎮(zhèn)接你，可能需要點時間。
這期間別接任何陌生電話，別上網(wǎng)看評論！等我消息！”電話掛斷。拍門聲更響了，
夾雜著相機快門的咔嚓聲。許星晚走到窗邊，從百葉簾縫隙往下看。
一個染著黃頭發(fā)的年輕主播正把手機鏡頭對準(zhǔn)二樓窗戶，大聲對著屏幕喊話：“家人們看！
二樓窗簾動了！許星晚肯定躲在里面！榜一大哥刷個火箭，主播想辦法讓她露臉！
”許星晚猛地拉緊百葉簾。樓下響起一片失望的噓聲。手機屏幕自動亮起，
推送本地新聞：“昔日頂流許星晚疑隱居云棲鎮(zhèn)，前夫葉琛奪冠隔空喊話引媒體圍堵”。
配圖是“七夏”緊閉的大門和門前黑壓壓的人群。中午時分，巷口飄來食物香氣。
記者們輪流去附近小餐館買盒飯，蹲守的人墻松散了些。許星晚胃里空得發(fā)慌，
閣樓只有半瓶礦泉水和一包過期三天的蘇打餅干。她擰開瓶蓋，冷水滑過喉嚨，
刺激得胃部一陣抽搐。樓下突然傳來激烈的爭吵。“你們堵著人家店門還有理了？
”是李嬸的尖嗓門?！按髬專覀兪钦９ぷ?！”一個男記者不耐煩地回應(yīng)?！肮ぷ?？我呸！
晚晚開店三年，街坊鄰居都知道她是什么人！輪不到你們指指點點！讓開！我給她送飯！
”“您認識許星晚？能說說她和葉琛的事嗎？”鏡頭立刻對準(zhǔn)李嬸。
她拎著的保溫桶被話筒圍住。“無可奉告！”李嬸用力推開伸到面前的話筒，
保溫桶撞在金屬桿上發(fā)出悶響。“再堵門我報警了！”張老師的聲音插進來，
帶著少有的嚴(yán)厲：“根據(jù)《治安管理處罰法》，你們這算尋釁滋事。需要我?guī)湍銈兤辗▎幔?/p>
”他舉起手機，屏幕顯示正在錄音。人群短暫地靜了一瞬。趁這間隙，李嬸沖到咖啡館門口，
把保溫桶重重放在臺階上，對著二樓窗戶喊：“晚晚！飯放門口了！趁熱吃！
”說完狠狠瞪了記者們一眼，拽著張老師擠出人群。記者們面面相覷，沒人再攔，
但鏡頭牢牢鎖定那個孤零零的藍色保溫桶。保溫桶在石階上放了三個小時。
陽光從門檐移到門把手上，桶身表面的水汽干了。幾只蒼蠅繞著桶蓋邊緣打轉(zhuǎn)。黃昏時分，
巷子里的喧囂沒有減退，反而多了幾盞大功率的新聞燈，把“七夏”門口照得亮如白晝。
許星晚蜷在閣樓地板的陰影里，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紗布邊緣。傷口又滲出血，
在灰白色紗布上暈開一小點暗紅。手機屏幕亮起，是陳薇的短信：“情況復(fù)雜，
接你的人明早到。堅持住。”樓下記者們的設(shè)備發(fā)出低電量提示音，有人開始抱怨。
“守一天了，屁都沒拍到。”“她不會從后門溜了吧？”“后門也有人蹲著，沒動靜。
”“哎，快看熱搜！有人爆新料了！”許星晚劃開手機。
熱搜第五位掛著新詞條：#葉琛 云棲鎮(zhèn)石板巷#。
點進去是幾張拍攝于不同年份的云棲鎮(zhèn)石板巷照片，最新一張是昨天拍的，
巷口立著褪色的“云棲古巷”木牌。
一條被轉(zhuǎn)發(fā)最多的微博寫道：“《第七年夏至》歌詞實錘地！
‘你轉(zhuǎn)身的巷口’就是云棲鎮(zhèn)石板巷！葉琛奪冠后首條ins更新空白定位，
技術(shù)黨扒出IP地址就在云棲鎮(zhèn)周邊！他去找她了！”評論區(qū)徹底瘋狂。
“頂流為愛奔赴千里！小說照進現(xiàn)實！”“許星晚憑什么？當(dāng)年甩人現(xiàn)在蹭熱度？
”“葉琛工作室發(fā)聲明了！快去看！”許星晚點開葉琛工作室的官方微博。
最新一條發(fā)布于十分鐘前，只有兩行字：“感謝大家對葉琛的關(guān)注。私人行程，暫不回應(yīng)。
請勿打擾無關(guān)人士生活?！甭暶飨碌脑u論區(qū)吵翻天?！肮ぷ魇已b死？保護女方？”“錘了！
無關(guān)人士=許星晚！”“葉琛被下降頭了吧？當(dāng)年被踹現(xiàn)在倒貼？”“保護我方琛??！
抵制心機前妻！”夜色漸濃。新聞燈的強光刺破窗簾縫隙，
在閣樓地板上投下一條晃動的光帶。許星晚靠在墻邊，保溫桶的影子被燈光拉長，
投在緊閉的玻璃門上，像一個沉默的句點。胃部的抽痛變成持續(xù)的鈍痛，她按著腹部，
指尖的紗布在昏暗里洇開更深的顏色。巷子里的記者似乎換了一批人，交談聲壓得很低，
但快門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咔嚓，咔嚓，像某種倒計時。
3 被迫重逢與舊傷撕裂閣樓的霉味混著灰塵鉆進鼻腔。許星晚靠著墻，
胃部的鈍痛蔓延到后背。樓下記者換班的低語和相機鏡頭碰撞聲隔著地板傳來。
手機屏幕亮著，陳薇的短信像最后通牒：“明早八點，接你的車到后巷垃圾站?！碧炜炝?xí)r，
拍門聲短暫停歇。許星晚掀開百葉簾一角。后巷狹窄的石板路上，
兩個垃圾桶旁邊停著一輛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車，駕駛座車窗降下一半，露出司機半張臉。
他朝閣樓方向快速點了下頭。許星晚拉高連帽衫的帽子，帽檐壓到眉骨。
她抓起玄關(guān)柜上的舊帆布包，里面只有錢包和手機。下樓時木質(zhì)樓梯發(fā)出輕微呻吟，她停住，
等了幾秒，樓下沒有反應(yīng)。后門鎖芯銹蝕嚴(yán)重，鑰匙轉(zhuǎn)動時刮擦出刺耳的金屬聲。
她屏住呼吸，猛地拉開門。清晨的冷空氣裹著垃圾酸腐味撲面而來。巷子兩頭空無一人。
她快步?jīng)_向面包車，拉開車門鉆進去。引擎立刻發(fā)動，車子碾過石板路顛簸著駛離。
“許小姐，陳姐讓我送你去機場?！彼緳C聲音平板。后視鏡里，
云棲鎮(zhèn)灰蒙蒙的屋頂迅速后退，消失在轉(zhuǎn)彎處。面包車直接開進機場地下車庫。
VIP通道入口，陳薇裹著黑色長風(fēng)衣，墨鏡遮住半張臉。她一把抓住許星晚的手腕，
觸感冰涼?！败嚿嫌幸路?，立刻換?！彼岩粋€紙袋塞過來。狹窄的洗手間隔間里，
許星晚扯下連帽衫。紙袋里是件剪裁利落的黑色高領(lǐng)毛衣和深灰色長褲。她套上衣服，
布料貼著皮膚，帶著陌生的昂貴觸感。陳薇遞來一副墨鏡和口罩?！按魃?。別摘。
”頭等艙通道幾乎沒人。陳薇刷登機牌，安檢員多看了許星晚幾眼，
陳薇立刻側(cè)身擋住她視線。全程無人交談。飛機起飛時，許星晚盯著舷窗外翻滾的云層。
機艙廣播報出目的地：霖城。出租車停在市中心酒店地下車庫。
陳薇刷開行政樓層套房的門卡，厚重的房門隔絕了外界聲響。
套房客廳的落地窗外是林立的高樓，玻璃幕墻反射著刺目的陽光。許星晚站在陰影里，
沒碰茶幾上倒好的水。陳薇脫下風(fēng)衣扔在沙發(fā)上，露出緊鎖的眉頭。“兩件事。
”她沒看許星晚，“第一，外面那些記者，我暫時壓住了。葉琛工作室發(fā)了不痛不癢的聲明，
但粉絲和狗仔不會罷休。你現(xiàn)在是移動流量包，走到哪里都是焦點?！痹S星晚摘下墨鏡，
眼下有深重的陰影。“第二件事是什么？”陳薇從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推到玻璃茶幾上。
紙張滑過光滑表面，停在許星晚面前。
首頁抬頭是醒目的黑體字：《許氏集團財務(wù)狀況簡報》?！澳愀改浮！标愞甭曇舾蓾?，
“上個月，許氏投資的新能源項目爆雷，合作方卷款跑路。項目資金鏈斷裂，
欠銀行和供應(yīng)商的錢滾到九位數(shù)。抵押物不夠，你爸簽了個人連帶擔(dān)保?！痹S星晚沒碰文件。
指尖的紗布在黑色毛衣袖口蹭了一下。“他們找你了？”“昨天半夜的電話。
”陳薇揉著太陽穴，“銀行最后通牒是下周五。還不上錢，許氏破產(chǎn)清算，
你爸名下所有資產(chǎn)凍結(jié)，包括現(xiàn)在住的房子。更糟的是……那筆擔(dān)?？罾铮?/p>
有一部分資金來源說不清。搞不好要吃官司?！碧追康暮銣乜照{(diào)發(fā)出低微的送風(fēng)聲。
許星晚走到落地窗前，高樓縫隙里能看到城市廣場巨大的電子屏，
正循環(huán)播放葉琛奪冠的廣告片段?！澳愀嬖V我這些，想讓我做什么？
”陳薇從文件底下抽出一份打印的郵件，發(fā)件人是“霖城傳媒集團”?！傲爻莻髅?，
國內(nèi)最大的娛樂新聞平臺。他們開價，買你的獨家專訪?！彼龍蟪鲆粋€數(shù)字，
足以覆蓋許氏債務(wù)三分之一的金額?！皸l件是——專訪必須涉及你和葉琛的婚姻真相。
”許星晚猛地轉(zhuǎn)身，墨鏡在茶幾上滑落，鏡腿敲擊玻璃發(fā)出脆響。“不可能。
”“這是最快拿到大筆現(xiàn)金的辦法！”陳薇提高音量，“許家等不起！你爸高血壓進醫(yī)院了，
現(xiàn)在還在觀察室！”許星晚的手指摳進掌心，紗布下的傷口被擠壓，刺痛尖銳。
“所以我要對著鏡頭，把過去剖開給人看？讓所有人再審判一次？”“輿論可以引導(dǎo)！
專訪提綱能談！重點放在你當(dāng)年的無奈和壓力上，
爭取公眾同情——”“然后讓葉琛再被罵一次吃軟飯的贅婿？”許星晚打斷她，聲音嘶啞，
“還是讓我再被罵一次嫌貧愛富？”陳薇深吸一口氣，拿起另一張紙?！傲爻莻髅匠兄Z，
專訪播出后，后續(xù)話題發(fā)酵帶來的流量分成，我們還能再拿一筆。足夠填上剩下的窟窿。
星晚，這是唯一的機會。你爸媽……他們撐不住了?！痹S星晚看著那張紙。
上面羅列著冰冷的數(shù)字和百分比。她抬頭，
窗外巨屏上的葉琛正好唱到《第七年夏至》的高音，口型撕裂。她閉上眼睛。“專訪時間？
”“今晚八點，地點在景悅酒店?！标愞闭Z速加快，“霖城傳媒的總部演播廳在裝修，
他們包了酒店頂層的總統(tǒng)套做臨時采訪間。正好……葉琛今晚也在景悅酒店，
參加品牌方的慶功宴?！痹S星晚倏地睜眼?！八苍冢俊薄捌放品揭蟮?。
他奪冠后首個商業(yè)活動，就在景悅宴會廳。”陳薇避開她的視線，“放心，專訪在頂層，
他在三層宴會廳。酒店安保嚴(yán)格，碰不上。”景悅酒店地下車庫。陳薇先下車，
確認VIP電梯廳無人。許星晚裹緊風(fēng)衣，口罩遮住大半張臉。電梯直達頂層。
走廊鋪著厚地毯，腳步聲被吸收。套房門口站著霖城傳媒的工作人員，胸前掛著工作證。
“許老師這邊請，化妝師準(zhǔn)備好了。”女編導(dǎo)笑容標(biāo)準(zhǔn)?；瘖y鏡的強光燈刺眼。
粉刷掃過臉頰時，許星晚身體繃緊?；瘖y師小聲說：“許老師皮膚真好，幾乎不用遮。
”她沒回應(yīng)。鏡子里的人嘴唇被涂上豆沙色，眼底的青黑被遮瑕膏蓋住，只有眼神空洞。
陳薇在客廳和霖城的男主編低聲交談。
許星晚聽到幾個詞：“問題清單……敏感部分……遞麥克風(fēng)時您接一下……”“許老師，
可以過去了?！本帉?dǎo)推開里間的門。臨時演播室由套房書房改造。黑色背景布，
兩把單人沙發(fā)，環(huán)形補光燈亮得灼眼。攝像機鏡頭像冰冷的眼睛。許星晚坐下，
沙發(fā)皮革冰涼?！霸S老師放輕松，我們先走一遍流程?！蹦兄鞒秩嗽趯γ孀?，笑容溫和，
“就從您退圈的原因開始聊？”專訪進行到四十分鐘。許星晚的聲音平穩(wěn)，
像在敘述別人的故事。“……家族需要一段婚姻來穩(wěn)固商業(yè)聯(lián)姻，我是被選中的執(zhí)行者。
葉琛……是當(dāng)時最符合條件的人選?！薄八曰橐鍪羌兇獾睦娼粨Q？”主持人引導(dǎo)。
“可以這么說?！痹S星晚交疊的手指用力到指節(jié)發(fā)白，“持續(xù)的時間很短。結(jié)束的時候，
我放棄了一切經(jīng)濟補償，只求盡快脫身。網(wǎng)絡(luò)上的輿論壓力……很大?！敝鞒秩松眢w前傾。
“離婚后選擇徹底退圈，是因為無法承受壓力？”“是?！彼鲁鲆粋€字?！白詈笠粋€問題。
”主持人看了眼提詞卡，“葉琛先生在奪冠夜提到‘狠心女人’，并演唱了《第七年夏至》。
這首歌的歌詞，以及他公開的表態(tài)，是否對您造成困擾？”許星晚停頓三秒。
“他的成功與我無關(guān)。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薄澳敲茨銈儸F(xiàn)在——”主持人話沒說完，
書房門被猛地推開。陳薇臉色煞白地沖進來，舉著震動的手機。“星晚！你媽電話！
你爸在觀察室突然昏迷，送搶救了！”許星晚霍然起身，撞到旁邊的補光燈架。燈架搖晃，
刺眼的光斑在墻壁上亂晃?！霸趺椿厥?？”“心梗！情況危險！”陳薇把手機塞給她。
聽筒里傳來母親崩潰的哭喊：“晚晚！醫(yī)生下病危了！你快回來?。 薄安稍L暫停！
”陳薇對驚愕的主持人喊，“立刻安排車去醫(yī)院！”許星晚抓著手機沖向門口，
指尖的紗布被手機邊緣刮開，滲出血跡。陳薇拉開門，走廊頂燈的光涌進來。她一步跨出，
卻迎面撞上一個堅硬的胸膛。濃烈的須后水氣味混著極淡的煙草味。
黑色禮服前襟的硬質(zhì)面料擦過她額頭。許星晚踉蹌后退，抬頭瞬間血液凝固。葉琛站在門口。
他顯然剛從宴會廳上來，領(lǐng)結(jié)扯松了掛在脖子上，手里捏著房卡。
他身后跟著一個助理模樣的人，正錯愕地看著混亂的場面。葉琛的目光落在許星晚臉上，
從精心修飾的妝容到她失焦的眼睛，再到她滲血的指尖。他眼底翻涌的震驚迅速沉下去，
變成一種冰冷的、帶著審視的暗流。“許星晚？”葉琛的聲音不高，
卻像冰錐刺破混亂的空氣。他向前逼近一步，完全堵住門口，目光鎖死她蒼白的臉。
“躲了三年，現(xiàn)在終于肯露面了？”他視線掃過她身后的攝像機補光燈，
嘴角扯出一個沒有溫度的弧度，“還是說……專挑我在的時候，帶著記者來敘舊？
”許星晚喉嚨發(fā)緊，陳薇試圖插話：“葉先生，這是誤——”葉琛抬手打斷陳薇，
眼睛只盯著許星晚。他再逼近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身上帶著宴會廳的香檳酒氣和一種緊繃的、極具壓迫感的氣息?！案嬖V我，
”他聲音壓得極低，每個字都像從齒縫里擠出來，“當(dāng)年為什么走得那么干脆？
”4 專訪博弈與真相一角葉琛的氣息帶著香檳的微醺和冰冷的壓迫感，堵在門口。
許星晚被他那句質(zhì)問釘在原地，指尖的血蹭在手機外殼上。
母親斷斷續(xù)續(xù)的哭嚎從聽筒里持續(xù)傳來：“晚晚……醫(yī)生……簽字……”“讓開。
”許星晚的聲音繃得像即將斷裂的弦。葉琛沒動，
目光銳利地掃過她身后混亂的采訪間和神情各異的眾人，最后落回她慘白的臉上，
嘴角的弧度帶著刺骨的譏誚?！凹敝ペs下一場通告？許小姐行程排得真滿。
”“我爸在醫(yī)院搶救！”許星晚猛地抬頭，眼底的血絲清晰可見，“讓開！
”葉琛瞳孔驟然一縮，審視著她眼中無法作偽的驚惶。他側(cè)身讓開通道，
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fēng)。許星晚撞開他肩膀沖出去，陳薇緊隨其后。
走廊盡頭電梯的數(shù)字緩慢跳動。許星晚用力按著下行鍵，陳薇在打電話：“對，
景悅酒店去中心醫(yī)院！最快速度！”葉琛的助理小跑著追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