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張屠戶的婚事定在了半個月后。
這半個月里，我爸媽對我看管得極嚴，生怕我這個即將到手的“八百塊”飛了。
我樂得清閑，每天除了照顧陳陽，就是待在屋里，假裝“為即將到嫁為人婦而傷神”。
實際上，我的腦子在飛速運轉(zhuǎn)，計劃著未來的每一步。
八十年代初，改革的春風剛剛吹起，遍地都是機會。
我知道我們縣城南邊那片亂葬崗一樣的荒地，兩年后會被政府規(guī)劃成新的開發(fā)區(qū)，地價翻上百倍。
我知道供銷社里積壓的那些“的確良”布料，很快就會被從廣州傳來的“喇叭褲”和“蝙蝠衫”徹底取代。
我還知道，過不了多久，國家會開放第一批國庫券，那玩意兒在未來就是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
這些，都是我翻盤的資本。
而眼下，我最需要做的，就是把手里的錢，變成更多的錢。
陳陽的情緒很低落，整天不吃不喝，只是躺在床上一言不發(fā)。
我端著飯進去的時候，他正睜著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的腿。
那雙腿，已經(jīng)開始萎縮了。
“哥，吃飯了。”我把碗放到床頭。
他像是沒聽見一樣，一動不動。
“不吃不喝，是想死嗎？”我的聲音很冷。
他終于有了反應(yīng)，轉(zhuǎn)過頭來，眼睛通紅地看著我：“死了，是不是就解脫了？”
“解脫？”我嗤笑一聲，“你死了，爸媽會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頭上，然后心安理得地把我賣給張屠戶，拿著我的賣身錢和你那點賠償金，過他們的好日子。你覺得，這是解脫？”
陳陽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你想死，可以?！蔽叶⒅难劬?，一字一句地說，“但你得先等我，把我為你犧牲的一切，都加倍討回來之后，你愛死哪死哪去，我絕不攔著?！?/p>
說完，我把飯碗往他面前一推，轉(zhuǎn)身就走。
身后，傳來了他壓抑的哭聲。
我知道我的話很殘忍，但對付他這樣的人，溫言軟語的安慰毫無用處。
只有讓他認清現(xiàn)實，讓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他才有活下去的勇氣。
果然，從那天起，他開始吃飯了。
雖然吃得很少，但至少，他有了求生的意志。
我一邊安撫著陳陽，一邊留意著我爸媽的動靜。
他們最近很高興，因為張屠戶已經(jīng)把三百塊彩禮送來了，還帶了不少肉和布料，讓他們在村里賺足了面子。
李蘭香每天哼著小曲，做夢都能笑醒。
她甚至開始盤算著，等我嫁過去，就讓我哥也娶個媳婦，最好明年就抱上大胖孫子。
我冷眼看著這一切，心中毫無波瀾。
終于，到了我和張屠戶“大喜”的日子。
一大早，李蘭香就闖進我的房間，手里拿著一套紅得刺眼的嫁衣，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氣。
“快起來！別磨蹭了，迎親的隊伍馬上就到了！”
我慢吞吞地從床上坐起來，看著那件劣質(zhì)的嫁衣，眼神冰冷。
“我不嫁。”
“你說什么？”李蘭香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不嫁?！蔽抑貜土艘槐椋曇舨淮?，但足夠清晰。
“陳雪！你瘋了！”李蘭香的臉瞬間就白了，沖上來就要抓我，“彩禮都收了，你說不嫁就不嫁？你想讓我們陳家的臉往哪擱！”
我一把推開她，從枕頭下拿出那個裝錢的布包，緊緊抱在懷里。
“臉面？為了三百塊錢就把親生女兒往火坑里推，你們還有臉嗎？”
“你……你這個不孝女！”李蘭香氣得渾身發(fā)抖，揚手就要打我。
我沒躲，只是冷冷地看著她：“你打啊，今天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嫁給那個老瘸子！”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李蘭香的叫嚷聲引來了我爸和院子里的親戚。
陳建國黑著臉走進來，吼道：“陳雪！你又在鬧什么幺蛾子！”
“爸，我不嫁。”我看著他，眼神堅定。
“胡鬧！”陳建國怒不可遏，“親事是你說定的，彩禮是你說要的，現(xiàn)在你說不嫁了？你把我們當猴耍嗎！”
院子外面，已經(jīng)傳來了吹吹打打的嗩吶聲。
是張屠戶的迎親隊伍到了。
李蘭香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哎喲我的老天爺啊，這可怎么辦?。∮H的都到門口了！”
“能怎么辦？綁也得把她綁上花轎！”陳建國發(fā)了狠，對我那幾個堂哥使了個眼色，“把她給我抓起來！”
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立刻圍了上來。
我抱著錢，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墻壁。
“誰敢過來！”我厲聲喝道。
他們被我嚇得一愣，但還是仗著人多，一步步逼近。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東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陳陽，竟然自己搖著一個 makeshift 的輪椅，出來了。
那輪椅，是我前幾天用家里的舊木頭和兩個廢棄的自行車輪子，偷偷給他做的。
所有人都驚呆了。
“誰敢動我妹妹，就先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陳陽擋在我身前，瘦弱的身體，卻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他的手里，還拿著那把磨得锃亮的菜刀。
“陽子！你瘋了！”陳建國又驚又怒。
“我沒瘋！”陳陽的眼睛赤紅，“是你們瘋了！為了錢，你們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要了！你們還是人嗎！”
“我們這不都是為了你嗎！”李蘭香哭喊著。
“為了我？”陳陽慘笑一聲，“為了我，就要犧牲小雪一輩子的幸福嗎？這樣的“好”，我寧可不要！”
院子外的嗩吶聲越來越近，還夾雜著張屠戶不耐煩的催促聲。
“陳家的人，死絕了嗎！還不把新娘子送出來！”
陳建國急得滿頭大汗，指著我們兄妹倆，氣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我從陳陽身后走了出來。
我手里拿著一個信封，直接走到院子中央。
“張屠戶！”我沖著門外大喊，“你想娶我，可以。但你得先看看這個。”
說著，我把信封里的東西，一把揚了出去。
那是一沓照片。
照片上，是張屠戶和他死去的第一任妻子的“合影”。
更準確地說，是他抱著妻子的尸體，笑得一臉猙獰的照片。
還有幾張，是他家后院挖出人骨的場景。
這些，都是我上一世道聽途說來的，張屠戶有虐待傾向，他的前三個老婆，都是被他活活折磨死的。
這一世，我花了五十塊錢，請鎮(zhèn)上的混混去他家后院“挖寶”，又找人畫了這幾張足以以假亂真的“照片”。
在那個沒有PS，信息閉塞的年代，這東西，就是鐵證！
院子里外，瞬間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些照片驚得目瞪口呆。
張屠戶的臉，“唰”地一下，比紙還白。
“你……你血口噴人！”他指著我，聲音都在發(fā)抖。
“我是不是血口噴人，你去跟公安說吧！”我冷笑一聲，從懷里又掏出一封信，“這里面，是你這些年做的所有惡事，包括你是怎么打死你前三任老婆的。我已經(jīng)讓人送去縣公安局了，算算時間，他們也該到了。”
話音剛落，村口就傳來了警車由遠及近的鳴笛聲。
這下，不僅是張屠戶，連我爸媽的臉都白了。
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我這個一向溫順的女兒，竟然會布下這么大一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