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的陰影籠罩下來，如同命運張開的巨口，等待著吞噬這對歷經(jīng)磨難的夫妻。
皇宮的朱漆大門在夜色中如血般暗紅。沈昭跟在陸明遠身后，面具下的每一寸皮膚都繃緊了。宮燈在風(fēng)中搖晃，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如同他們捉摸不定的命運。
"侯爺。"守衛(wèi)恭敬行禮，目光卻在沈昭的面具上停留片刻，"這位是？"
"北狄使團的無顏先生。"陸明遠聲音平靜，"皇上急召，不得耽擱。"
穿過重重宮門，沈昭心跳越來越快。蕭景珩為何突然出兵？這與送她回南梁有何關(guān)聯(lián)？她原以為此行只為確認陸明遠是否叛國，卻不想卷入更大的漩渦。
"怕了？"陸明遠突然低聲問。
沈昭抬頭，正對上他探究的目光。那雙眼睛依然如三年前般清亮，只是多了幾分她讀不懂的復(fù)雜情緒。
"在下只是不解，太子殿下明明承諾休戰(zhàn)……"
"蕭景珩的話你也信？"陸明遠冷笑，"他送你回來，不過是為了攪亂南梁朝堂。"
沈昭心頭一震。難道蕭景珩從一開始就在利用她？
御書房外，太監(jiān)總管早已候著。見陸明遠來了，急忙迎上："侯爺可算來了！皇上龍顏大怒，宰相大人已經(jīng)在里面挨了半個時辰的訓(xùn)……"
陸明遠點點頭，轉(zhuǎn)向沈昭："先生在此稍候。"
沈昭剛想應(yīng)聲，御書房內(nèi)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隨后是皇帝暴怒地吼叫："都給朕滾進來！"
書房內(nèi)，年近六旬的永嘉帝面色鐵青，腳下是摔碎的茶盞。宰相秦嗣昌跪在一旁，額頭滲著冷汗。
"參見陛下。"陸明遠行禮。
永嘉帝看也不看他，徑直走到沈昭面前："這就是北狄派來的謀士？"他一把掀開沈昭的面具，"戴著這勞什子做什么——"
聲音戛然而止。
沈昭猝不及防，疤痕縱橫的臉完全暴露在燭光下。御書房內(nèi)一片死寂。
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是陸明遠。他猛地抓住沈昭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是你？"
沈昭看到他眼中閃過震驚、狂喜、痛苦……太多情緒交織在一起，讓那雙總是沉穩(wěn)的眼睛變得陌生。
"陛下！"宰相秦嗣昌突然驚呼，"這……這是沈昭！沈?qū)④姏]死！"
永嘉帝瞇起眼睛，仔細打量沈昭的臉："還真是沈愛卿。"他轉(zhuǎn)向陸明遠，語氣微妙，"陸卿找了三年的人，居然藏在敵國使團里？"
沈昭感到陸明遠的手在微微發(fā)抖。她該解釋什么？說她沒死？說她成了北狄太子的謀士？說她回來是為了確認他是否叛國？
"陛下，"她艱難開口，聲音因緊張更加嘶啞，"臣……"
"沈昭通敵叛國，罪當(dāng)處死！"秦嗣昌突然厲聲道，"她不僅投靠北狄，還幫著蕭景珩攻我城池，其心可誅！"
"我沒有！"沈昭猛地抬頭，"雁門關(guān)一役后我被俘，蕭景珩以治療相脅……"
"那為何不逃？"秦嗣昌逼問，"三年時間，足夠你找機會回南梁！"
沈昭語塞。她該如何解釋這三年的掙扎？起初是傷重難行，后來……后來確實有機會逃走，但她選擇了留下，為了查清雁門關(guān)慘敗的真相，為了找出那個出賣布防的內(nèi)奸……
"因為她以為我叛國了。"
陸明遠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他松開沈昭的手腕，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遞給永嘉帝："陛下，這是臣這三年來搜集的證據(jù)。雁門關(guān)布防圖，是秦相泄露給北狄的。"
秦嗣昌臉色大變："血口噴人！"
永嘉帝快速瀏覽密信，面色越來越沉："秦卿，這上面說，你與北狄二皇子蕭景瑞暗中往來多年……"
"荒謬！"秦嗣昌撲通跪下，"老臣對陛下忠心耿耿啊！這必是陸明遠與沈昭合謀陷害！沈昭投靠北狄人盡皆知，她的話怎能取信？"
沈昭看著秦嗣昌扭曲的老臉，突然明白了什么："是你……當(dāng)年在軍報上做手腳，讓援軍遲了三天！"
"胡說八道！"
"夠了！"永嘉帝厲聲喝止，"此事關(guān)系重大，容后再議。當(dāng)務(wù)之急是北境戰(zhàn)事。"他看向沈昭，眼神冰冷，"沈昭，朕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蕭景珩為何突然出兵？"
沈昭搖頭："臣不知。太子……蕭景珩承諾休戰(zhàn)一年，才派使團議和。"
"陛下明鑒！"秦嗣昌高聲道，"她分明在撒謊！老臣建議立即收押嚴審！"
永嘉帝沉吟片刻，突然拍了拍手。一名太監(jiān)端著托盤進來，上面放著兩杯酒。
"沈愛卿，朕給你兩個選擇。"永嘉帝指著酒杯，"喝下左邊這杯，朕當(dāng)你從未叛國，官復(fù)原職。喝下右邊這杯……"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朕會厚待你的族人。"
沈昭盯著那兩杯酒，渾身發(fā)冷。這哪里是選擇？分明是毒酒！
"陛下！"陸明遠上前一步，"沈昭若真有異心，怎會隨臣入宮？請容臣查明真相……"
"陸卿，"永嘉帝打斷他，"你找了三年的人，如今成了敵國謀士。朕不追究你失察之罪已是開恩。"
沈昭突然笑了，嘶啞的笑聲在御書房內(nèi)格外刺耳。她伸手去拿右邊的酒杯："臣選這杯。"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碰到杯沿時，陸明遠猛地打翻托盤。酒杯落地，酒液濺在地毯上，立刻泛起白色泡沫。
"有毒！"太監(jiān)尖叫著后退。
陸明遠擋在沈昭面前，聲音堅定："陛下若要殺她，請先殺臣。"
永嘉帝臉色陰晴不定，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出一滴鮮血。
"陛下！"秦嗣昌慌忙上前攙扶，卻被永嘉帝一把推開。
"酒……酒里有毒……"永嘉帝踉蹌幾步，指著秦嗣昌，"你……你竟敢……"
秦嗣昌臉色驟變，突然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老臣伺候陛下多年，也該有個了斷了！"
"護駕！"陸明遠大喝一聲，撲向秦嗣昌。
沈昭反應(yīng)極快，抄起地上的碎瓷片擲向秦嗣昌手腕。瓷片精準命中，匕首當(dāng)啷落地。陸明遠趁機將秦嗣昌制服，按倒在地。
"來人！快傳御醫(yī)！"陸明遠高喊。
永嘉帝已經(jīng)癱倒在龍椅上，面色灰敗。沈昭沖上前，撕下衣袖勒住皇帝上臂，減緩毒性蔓延。
"為什么……"永嘉帝艱難地抓住沈昭的手，"朕待秦嗣昌不薄……"
沈昭沒有回答。她看著被陸明遠壓制的秦嗣昌，突然明白了所有："你不是蕭景珩的人，你是二皇子蕭景瑞的黨羽。"
秦嗣昌停止掙扎，陰森地笑了："聰明。可惜晚了……皇帝一死，南梁必亂。屆時二皇子揮師南下……"
"癡心妄想！"陸明遠加重力道，"北狄王早已立蕭景珩為太子！"
"那又如何？"秦嗣昌獰笑，"只要蕭景珩死在戰(zhàn)場上……"
沈昭心頭一震。蕭景珩出兵是假，中計是真！二皇子是要借南梁之手除掉太子！
御醫(yī)匆匆趕來，接手救治永嘉帝。禁軍也涌入御書房，將秦嗣昌押下。
混亂中，陸明遠拉起沈昭的手腕，低聲道："跟我來。"
他們避開人群，來到御花園一處僻靜角落。月光下，陸明遠終于可以好好看看這張他以為永遠失去的臉。他伸手輕觸沈昭脖頸上的疤痕，指尖微微發(fā)抖："疼嗎？"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沈昭三年來的堅強土崩瓦解。她別過臉："早不疼了。"
"昭兒……"陸明遠聲音哽咽，"這三年，我……"
"你真的沒叛國？"沈昭突然抬頭，眼中含淚，"那為何接受封賞？為何不向皇上揭發(fā)秦嗣昌？"
陸明遠苦笑："你以為我沒試過？秦嗣昌樹大根深，沒有確鑿證據(jù)，只會打草驚蛇。"他捧起沈昭的臉，"我假意接受封賞，就是為了查清真相。每一天，我都在想，如果你還活著……"
"我在北狄聽說你受封侯爵，以為……"沈昭說不下去了。
"以為我背叛了南梁？背叛了你？"陸明遠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淚，"昭兒，我寧愿死一千次，也不會背叛我們的誓言。"
沈昭再也忍不住，撲進他懷里。三年的猜疑、痛苦、思念，在這一刻決堤而出。
"我以為你死了……"她哽咽道，"那天我看到長矛穿透你的胸膛……"
"那是個替身。"陸明遠緊緊抱住她，"我突圍后立刻帶人回去找你，但戰(zhàn)場已經(jīng)……我找遍了每一個角落……"
兩人相擁許久，陸明遠才松開她："現(xiàn)在不是敘舊的時候。秦嗣昌雖已伏法，但他的同黨可能還在宮中。我們必須保護皇上。"
沈昭點頭，突然想起什么："蕭景珩有危險！二皇子設(shè)局引他出兵，必在軍中安排了殺手。"
"你想救他？"陸明遠眼神復(fù)雜，"他可是……"
"他救了我的命。"沈昭輕聲道，"雖然利用了我，但……我不能眼睜睜看他中計。"
陸明遠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你還是這樣，恩怨分明。"他拉起她的手，"走吧，先確?；噬习踩?，然后……我們一起想辦法救你的太子殿下。"
沈昭握緊他的手。三年的分離，無數(shù)誤會與痛苦，但此刻他們終于又站在了一起。前路依然危機四伏，但至少不再孤單。
御書房方向突然傳來嘈雜聲，接著是禁軍統(tǒng)領(lǐng)的高呼："快！封鎖所有宮門！皇上遇刺，全城戒嚴！"
陸明遠與沈昭對視一眼，默契地朝聲音方向奔去。無論前方有多少陰謀與危險，他們都將共同面對。
這一次，誰也不會丟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