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遇冰雕前言初二開學(xué)第一天，我被班主任調(diào)到年級第一的陳默身邊?！澳銈z互補一下。
”老師指著我的數(shù)學(xué)卷子說。他冷著臉挪開半本書的距離：“別碰我桌子。
”直到那天下暴雨，我在小巷撞見他渾身濕透地給流浪貓撐傘?！皠e告訴別人。
”他耳尖通紅地分我一半傘。我們開始一起啃數(shù)學(xué)題，周末溜去校門口的燒烤攤。
他總把烤得焦香的茄子推給我：“你喜歡的?！碑厴I(yè)典禮那天他缺席了，
只托人送來一張淋濕的紙條。扉頁是他工整的字跡：“我的玫瑰在小王子離開后，
活成了自己的模樣?！笔旰笸瑢W(xué)會，班長醉醺醺拍我肩膀：“那年陳默肺癌晚期，
怕你傷心才撕了合照……”我摸出包里泛黃的紙條，
那是他最后一次燒烤時塞給我的：“下個夏天，我們?nèi)タ春??！贝巴庥曷曚罏r，
像極了他撐傘的那天。2 雨巷溫情--九月的第一天，
老天爺像是憋了整整一個暑假的委屈，終于找到了宣泄口。雨水不再是溫柔的細(xì)絲，
而是變成了狂暴的鞭子，抽打著教室灰撲撲的窗玻璃，發(fā)出噼里啪啦的悶響。空氣又濕又重，
帶著一股土腥味和舊課本的陳腐氣息，沉甸甸地壓在胸口。我縮在靠窗的角落里，指尖冰涼，
盯著窗外被雨水模糊的世界，心里像揣了只沒頭蒼蠅，嗡嗡亂撞。新學(xué)年，新氣象？
我只覺得這雨下得人心里發(fā)霉?！傲中∮辏 卑嘀魅卫馅w的聲音像一把鈍刀，
硬生生劈開教室里嗡嗡的背書聲和雨水的嘈雜。我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挺直了背，
目光從混沌的窗外收回來，撞上老趙那副啤酒瓶底厚的眼鏡片后面銳利的視線。
他手里捏著幾張薄薄的卷子，其中一張，鮮紅的“58”像道恥辱的烙印，刺得我眼睛生疼。
那是我的數(shù)學(xué)期末卷。“你，”老趙的食指精準(zhǔn)地指向我，又像移防的炮口，
猛地轉(zhuǎn)向教室最前方那個幾乎與世隔絕的角落，“還有陳默，換一下位置。就現(xiàn)在。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瞬間空白。陳默？年級第一的那個陳默？
那個傳說中除了學(xué)習(xí)對其他一切（包括活人）都興趣缺缺的冰雕？要我跟他同桌？
血液一下子沖上頭頂，臉頰火燒火燎，我?guī)缀跄苈犚娮约豪薰陌愕男奶?/p>
在一片低低的、含義不明的議論聲和幾道帶著同情或看好戲的目光交織下，
我手腳僵硬地開始收拾桌上攤開的書本和文具盒。鉛筆滾落在地，我狼狽地彎腰去撿，
感覺所有人的視線都像針一樣扎在背上。抱著沉甸甸的書包，像個即將奔赴刑場的犯人，
我一步步挪向教室前方那個散發(fā)著“生人勿近”氣場的角落。陳默已經(jīng)站了起來。他很高，
身形有些過分單薄，校服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他垂著眼，
長長的睫毛在沒什么血色的臉上投下兩小片陰影，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沒有弧度的直線。
他正把自己桌上原本擺放得如同用尺子量過的書本和文具，
以一種極其緩慢、極其精確的姿態(tài)，往他自己那一邊挪動。
動作間帶著一種近乎刻板的秩序感。當(dāng)我終于蹭到那張并排的課桌前，
把書包放在空出的那一半桌面時，陳默的動作停了。他微微側(cè)過頭，目光沒有看我，
而是落在我放在桌沿的手肘上。那眼神，像是在審視一件不小心沾染了灰塵的精密儀器。
“別碰我桌子?！甭曇舨桓撸踔翛]什么起伏，像一塊被雨水浸透的、冰冷的石頭，
不帶任何情緒地砸在地面。我的手指像被針扎了似的猛地蜷縮回來，尷尬地懸在半空。
臉頰更燙了，一股莫名的委屈和窘迫瞬間淹沒了剛才的緊張。我僵硬地坐下，
把自己縮成最小的一團，努力不去觸碰那條無形的、由他劃定的“三八線”。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不知疲倦的雨聲，
和他那邊傳來的、幾乎微不可聞的、極有規(guī)律的翻書聲?！盎パa一下，
”老趙的聲音仿佛還在頭頂盤旋，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林小雨，你那數(shù)學(xué)，
好好跟陳默學(xué)學(xué)！”他那句“互補一下”像根無形的刺，扎在我和他之間那片真空地帶。
互補？我偷偷瞥了一眼旁邊。陳默脊背挺得筆直，像棵壓不彎的竹子，側(cè)臉線條冷硬，
完全沉浸在那本厚厚的物理競賽題集里。我桌上攤開的數(shù)學(xué)練習(xí)冊，那些扭曲的字母和符號，
像一堆嘲笑我的鬼畫符。我捏著筆，指尖冰涼，題目上的字跡在眼前模糊成一團亂麻。
“那個……”聲音細(xì)若蚊吶，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趕緊咽了回去。我深吸一口氣，
鼓足這輩子最大的勇氣，用筆帽那頭，極其輕微地戳了戳他攤在桌角的練習(xí)冊封面。
那動作輕得像是怕驚動一片羽毛。陳默翻書的動作驟然停下。他轉(zhuǎn)過頭，
視線像兩道冷冰冰的探照燈，精準(zhǔn)地落在我那只“犯禁”的筆上。
我甚至能看清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和眼中一閃而過的……不耐煩？我的呼吸瞬間屏住了，
血液直沖耳根?！斑@題……”我硬著頭皮，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手指顫巍巍地指向練習(xí)冊上一道畫了巨大問號的幾何題，“輔助線……怎么填？
”空氣凝固了足有三秒。就在我以為他會像趕蒼蠅一樣無視我時，他薄薄的嘴唇動了動，
吐出幾個字：“延長CB交AD于F?！睕]有解釋，沒有過程，甚至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那聲音平淡無波，像在念一段與己無關(guān)的說明書。說完，他立刻轉(zhuǎn)回頭，
重新投入他的物理世界，仿佛剛才那幾秒鐘的停頓只是我的一場幻覺。我怔在原地，捏著筆，
盯著他指出的那條虛無的“延長線”，腦子里一片空白。
一股強烈的挫敗感混合著羞恥感涌上來，幾乎要把我淹沒。算了，我賭氣似的低下頭，
在草稿紙上胡亂畫著誰也看不懂的線條。這“冰雕”，果然名不虛傳?；パa？
我看是互相折磨。日子在陳默那座無形的冰墻外，緩慢而粘稠地流淌著。
他像一個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人，準(zhǔn)時出現(xiàn)，高效做題，沉默得像一塊石頭。
除了那次被我強行“打擾”的輔助線事件，
我們的交流僅限于“借過”、“謝謝”這樣冰冷的短句，連空氣都仿佛被凍住了。
他周身那圈“生人勿近”的氣場，強大得足以讓任何試圖靠近的人自動退避三舍。
我更是自覺地把自己縮在屬于我的那一半課桌里，
盡量不去制造任何可能引起他“不適”的聲響。3 燒烤攤的秘密直到那個周五下午，
天空又陰沉得像個倒扣的瓦盆。最后一節(jié)自習(xí)課的下課鈴剛響，
積蓄已久的暴雨便如同天河傾瀉，噼里啪啦地砸下來，瞬間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教室里的喧囂在雨聲中顯得格外遙遠。我慢吞吞地收拾好書包，磨蹭到幾乎所有人都走光了，
才撐開那把有些破舊的小花傘，一頭扎進白茫茫的雨幕里。雨水冰冷，砸在傘面上力道十足，
風(fēng)裹著水汽直往褲腿里鉆。為了抄近路，我拐進了學(xué)校后門那條狹窄破舊的小巷。
巷子兩側(cè)斑駁的磚墻在雨水的沖刷下呈現(xiàn)出深暗的色澤，墻角積著一汪汪渾濁的水。
就在巷子深處一個堆滿廢棄紙箱的角落，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進了我的視線。
是陳默。他整個人幾乎濕透了。校服襯衫緊緊貼在單薄的背上，勾勒出清晰的肩胛骨輪廓。
平日里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黑發(fā)，此刻凌亂地貼在蒼白的額角和臉頰，
雨水順著他瘦削的下頜線不斷往下淌。但他似乎全然不覺，只是微微弓著身子，
單膝半跪在濕漉漉的地面上。他手里撐著他那把深藍色的折疊傘，
傘面小心翼翼地向前傾斜著，嚴(yán)嚴(yán)實實地遮擋著角落里一個廢棄的硬紙箱。箱子里，
蜷縮著兩只瘦骨嶙峋的小奶貓。一只橘白相間，一只純黑，皮毛濕漉漉地糾結(jié)在一起，
正瑟瑟發(fā)抖。它們小小的身體緊挨著，發(fā)出微弱而驚恐的喵嗚聲。陳默伸出一根手指，
極輕極慢地靠近那只橘白小貓顫抖的脊背，指尖懸停片刻，
最終只是極其克制地、隔著一點距離，用指背在它濕漉漉的頭頂上方，
做了一個極其輕柔的、近乎虛幻的撫摸動作。他的側(cè)臉線條依舊冷硬，
但那雙總是沒什么溫度的眼睛里，此刻卻盛滿了某種笨拙而專注的溫柔，
像冰層下悄然涌動的暖流。雨水順著他低垂的睫毛滑落，滴在他緊抿的唇角，
也滴在我因驚訝而微微張開的嘴里。我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傘檐上的水珠成串滴落，
在腳邊的小水洼里砸出細(xì)密的漣漪。這聲響驚動了角落里的少年。陳默猛地轉(zhuǎn)過頭，那瞬間，
他眼中來不及收起的溫柔像受驚的鳥雀，驟然飛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撞破秘密的、近乎狼狽的驚慌。
他像被燙到一樣迅速收回懸在小貓上方的手，身體繃緊，一下子站了起來。動作太急，
膝蓋撞到了旁邊的紙箱邊緣，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引得箱子里的小貓又是一陣不安的騷動。他臉上沒什么表情，但耳廓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
從耳尖開始，迅速蔓延開一片刺目的、滾燙的紅色。
巷子里只剩下滂沱的雨聲和我們之間凝固的沉默。他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么，
又咽了回去。目光飛快地掃過我，又迅速垂落，盯著自己濕透的鞋尖。片刻后，
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忽然朝我這邊邁了一步，將手中那把為小貓遮擋風(fēng)雨的深藍色傘，
不由分說地往我頭頂傾斜過來。動作帶著點不容拒絕的生硬。冰冷的雨點立刻被隔絕了大半。
“……別告訴別人?！彼曇魤旱脴O低，帶著一種極力掩飾卻依舊明顯的干澀和緊繃，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那雙清冷的眼睛飛快地瞥了我一下，又迅速移開，
只留下那片通紅的耳尖，在灰暗的雨巷背景里，像兩簇小小的、燃燒著的火焰，
泄露了他內(nèi)心翻涌的驚濤駭浪。深藍色的傘面隔絕了冰冷的雨幕，
卻隔絕不了另一種更洶涌的東西。我怔怔地站著，小花傘還傻乎乎地舉在手里，
雨水順著傘骨滑落，滴在陳默濕透的肩頭。他微微側(cè)著頭，
目光固執(zhí)地盯在巷子盡頭那片被雨水沖刷得模糊的灰墻上，
只有那片從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頸的緋紅，像無聲的宣言，固執(zhí)地宣告著某種堅冰的消融。
“嗯。”我聽到自己發(fā)出一個短促的音節(jié)，輕得幾乎被雨聲淹沒。但我知道他聽見了。
因為我看到他緊繃的下頜線似乎極其細(xì)微地松動了一下。
那把深藍色的傘固執(zhí)地懸停在我們頭頂上方，像一個笨拙的庇護所。
巷子里只剩下嘩啦啦的雨聲，還有紙箱里小奶貓細(xì)微的、不安的嗚咽?？諝怵こ矶聊?，
卻又有什么東西在悄然涌動，無聲地填滿了之前那道無形的鴻溝。第二天清晨，天還蒙蒙亮，
我鬼使神差地繞到了那條小巷。巷子空蕩蕩的，廢棄紙箱還在原地，但里面已經(jīng)空了。
濕漉漉的地面上，散落著一些嶄新的、被雨水泡得發(fā)軟的貓糧顆粒。我的心，
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周一回到教室，氣氛微妙地變了。陳默依舊沉默，脊背挺直，
目光專注在眼前的書本上。但我坐下時，
他并沒有像往常那樣不動聲色地將他那邊的“領(lǐng)地”再挪遠一寸。甚至，
在我又一次對著數(shù)學(xué)練習(xí)冊上猙獰的幾何題愁眉苦臉、咬著筆桿發(fā)出無意識的哀嘆時，
他翻書的動作停頓了?！澳睦锊粫俊甭曇粢琅f沒什么溫度，平平的，像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驚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心臟漏跳了一拍，猛地扭頭看他。他并沒有看我，
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我攤開的練習(xí)冊，指尖落在那道困擾我許久的立體幾何題上。
“輔助線……怎么添？”我小心翼翼地問，聲音還有點發(fā)顫，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期待。
這一次，他拿起筆，抽過我的草稿紙。沒有多余的言語，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他畫了一條清晰的輔助線，然后，在旁邊寫下幾個簡潔的公式和推導(dǎo)步驟。字跡工整清雋，
一如他本人?！斑@樣?！彼巡莞寮埻苹亟o我，目光終于短暫地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
隨即又移開，重新落回自己的書本上。但那一瞬間的眼神接觸，不再是冰冷的審視，
而是一種平靜的、帶著點“任務(wù)完成”意味的示意?！爸x謝！”我趕緊道謝，
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雀躍。他沒應(yīng)聲，只是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耳根似乎又有點泛紅。
這道無形的堤壩一旦決開一個小口，溫暖的洪流便再也阻擋不住。課間，午休，甚至放學(xué)后，
那張并排的課桌成了我們秘密的戰(zhàn)場。我不再懼怕向他請教那些讓我頭疼欲裂的數(shù)學(xué)難題。
他依舊言簡意賅，邏輯清晰得近乎冷酷，卻不再吝嗇他的時間和筆跡。有時，
當(dāng)我絞盡腦汁終于解出一道他指點的難題，興奮地指著答案給他看時，
他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上，嘴角會極其細(xì)微地向上牽動一下，像投入湖心的一粒小石子，
漾開幾乎看不見的漣漪，轉(zhuǎn)瞬即逝，卻足以點亮我整個世界。
交流的邊界也在不知不覺中拓寬。偶爾，他會在指出我某道題的錯誤解法后，
淡淡地補充一句：“這題上周講過類似的?！被蛘咴谖覍χ巴獍l(fā)呆時，
突兀地問一句：“筆記抄完了？”平淡的語句，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小石子，
在我心里漾開一圈圈細(xì)微的漣漪。某個周六下午，夕陽把天空染成溫暖的橘紅色。
我在校門口那家飄著孜然焦香的“老王燒烤”攤前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鼓起勇氣，
對著正在給一串雞翅刷醬料的老板喊道：“王叔，一串烤茄子，一串土豆，
還有……兩串牛肉！”喊完，心跳得飛快，像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當(dāng)我把打包好的、散發(fā)著誘人香氣的燒烤遞到陳默面前時，
他正坐在學(xué)校旁邊小公園的長椅上，膝頭攤著一本英文原版書。他抬起頭，
眼中掠過一絲明顯的驚訝?！罢埬愠浴！蔽矣悬c不好意思地解釋，
把還冒著熱氣的袋子塞到他手里，“老王燒烤，可香了！”他看看我，
又低頭看看手里的袋子，遲疑了幾秒，才慢慢解開塑料袋。濃郁的燒烤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他拿起一串烤得邊緣微焦、醬汁飽滿的茄子片，默默遞給我?！澳阆矚g的?！彼穆曇艉茌p，
沒什么起伏，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小石子，在我心里漾開一圈圈漣漪。他怎么會知道？
我接過茄子，咬了一口，軟糯鮮香，帶著炭火特有的氣息，燙得我直吸氣，
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烘烘的。夕陽的金輝灑在他安靜的側(cè)臉上，
柔和了那些過于冷硬的線條。他拿起一串牛肉，小口吃著，
動作斯文得與這煙火氣的燒烤攤格格不入。我們就這樣并排坐著，沒有說話，
只有食物的香氣和偶爾路過的自行車鈴聲。那一刻，
世界安靜得只剩下咀嚼的聲音和心跳的鼓點。從那以后，周末傍晚溜去“老王燒烤”，
成了我們心照不宣的秘密儀式。老王叔那張被油煙熏得黝黑的臉，
也漸漸對我們露出了熟稔的笑容。“小雨丫頭，陳默小子，又來啦？
”老王叔總是操著濃重的本地口音，一邊麻利地翻動著烤架上的肉串，一邊熱情地招呼，
“還是老樣子？茄子多刷醬？牛肉不要辣？”“嗯！謝謝王叔！”我笑著應(yīng)聲，
熟門熟路地在小攤旁那張矮矮的折疊桌旁坐下。陳默則安靜地跟在我身后，
動作輕緩地拉開塑料凳?？緺t炭火跳躍，孜然、辣椒粉混合著油脂的焦香霸道地鉆進鼻腔，
勾得人饞蟲大動。老王叔把烤好的食物裝在鐵盤里端上來，滋啦作響，熱氣騰騰。
陳默總是第一時間拿起一串烤得恰到好處、裹滿醬汁的茄子片，穩(wěn)穩(wěn)地放到我面前的盤子里。
“你喜歡的?！彼琅f這么說，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定理，
目光卻會在我迫不及待咬下去、被燙得直呵氣時，停留那么一瞬，
眼底深處仿佛有極淡的笑意掠過。我們聊天的內(nèi)容也漸漸多了起來。
不再局限于那些惱人的數(shù)學(xué)題。我會嘰嘰喳喳地抱怨某個嚴(yán)厲的老師，
或者分享班級里新傳開的笑話；他會安靜地聽著，偶爾簡短地評價一句“嗯”或“確實”，
有時也會不經(jīng)意地提起他看過的一本晦澀的書，或者一道他正在研究的物理競賽題。
話題常常跳躍，像夏夜草叢里閃爍的螢火蟲，東一點西一點，卻有種奇異的默契在流動。
大部分時間是我在說，他在聽。他很少主動開啟話題，但每一次回應(yīng)，都像精準(zhǔn)的齒輪，
嚴(yán)絲合縫地嵌入我鋪開的語言鏈條里。有一次，
我正眉飛色舞地講著周末和爸媽去看電影的經(jīng)歷，手舞足蹈間，
胳膊肘不小心撞翻了桌上裝著冰鎮(zhèn)酸梅湯的塑料杯。深紅色的液體瞬間潑灑出來，
在油膩的桌面上肆意蔓延，有幾滴甚至濺到了陳默干凈的校服褲子上?！鞍?！對不起對不起！
”我驚叫一聲，手忙腳亂地抓起桌上的紙巾去擦。他反應(yīng)很快，
迅速站起身避開了大部分液體，但還是留下幾滴暗紅的印漬。我懊惱得不行，
拿著紙巾就要去擦他的褲子?！皼]事?！彼焓州p輕擋開我的手，語氣依舊沒什么波瀾，
但動作很輕。他自己抽了幾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褲子上的污漬，動作從容不迫，
仿佛只是拂去一點灰塵?！靶∈隆！彼а劭戳丝次遥a充道。那眼神平靜無波，
卻奇異地?fù)崞搅宋覂?nèi)心的慌亂。老王叔見狀，立刻又送了一杯新的酸梅湯過來，
還附贈了幾串剛烤好的脆骨?！把绢^別慌，小伙子大氣！”老王叔樂呵呵地打著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