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了!考上了!” 小杰的喊聲撞開家門時,棉花糖正趴在玄關打盹。十年老狗的耳朵已經不太靈光,卻精準地捕捉到主人的腳步聲,猛地抬起頭,花白的眉毛抖了抖,像團被風吹動的蒲公英。
它圍著小杰的腿打轉,前爪時不時搭在少年膝蓋上,尾巴搖得像臺失控的小風扇。轉著轉著突然原地起跳,試圖舔到小杰舉著的錄取通知書,卻因為關節(jié)老化踉蹌了一下。“爸爸媽媽!我考上心儀的學校了!” 小杰舉著通知書在客廳轉圈,棉花糖緊隨其后,喉嚨里發(fā)出興奮的呼嚕聲。
林芳從廚房探出頭,圍裙上還沾著面粉:“慢點跑,當心摔著?!?她接過通知書的手微微顫抖,程誠站在旁邊,悄悄揉了揉發(fā)紅的眼角。奶奶拄著拐杖從臥室出來,“快給我看看,我們小杰出息了!”
小杰撲進媽媽懷里,把臉埋在熟悉的棉布圍裙上。“媽,我考上了!” 他松開手后立刻蹲下身,指尖劃過棉花糖臉上的白毛,“哥哥考上大學了。” 他對著那雙濕漉漉的琥珀色眼睛重復道,狗狗歪著頭,蓬松的尾巴一下下掃過他顫抖的手腕。話音剛落,少年的肩膀突然垮下來,“可是哥哥要走了,好久才能見你一面?!?/p>
林芳摸著兒子的頭笑:“我看是你擔心見不到棉花糖吧?” 她轉身從儲物間拿出個紙箱,“你爸早就買好智能喂食器了,還有這個會移動的監(jiān)控,保證你每天都能看見它?!?程誠舉起個圓滾滾的機器,你老爸有未雨綢繆的習慣”
小杰吸了吸鼻子:“我能克服?!?他知道這是成長的必修課,就像當年必須學會自己給棉花糖梳毛一樣??擅藁ㄌ遣欢@些,它只是把下巴擱在少年手背上,濕漉漉的鼻子蹭得人發(fā)癢,仿佛這樣就能留住即將遠行的主人。
送別那天的陽光格外刺眼。小杰坐在后座,棉花糖趴在他腿上,十幾歲的老狗已經不太能跳上汽車,是程誠托著肚子抱上來的?!霸诩乙怨猿燥?,” 小杰一遍遍地摸它的耳朵,“不許再和別的狗打架,聽見沒?” 棉花糖舔了舔他的手腕,好像在說好的,這畫面和當年第一次帶小小的棉花糖回家一模一樣。
車窗外的梧桐樹向后倒退,小杰摟了摟旁邊的奶奶,最后把棉花糖的頭埋進懷里。“老家伙,聽說哪個城市的牛肉干很出名耶,等我回來給你帶牛肉干?!?他的聲音有點哽咽,車門關上的瞬間,棉花糖突然抬起頭,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汪!汪汪!” 就在小杰轉身走向火車站的臺階時,身后傳來急促的狗叫。他回頭,看見棉花糖正扒著車窗蹦跳,前爪把玻璃拍得啪啪響,花白的腦袋在陽光下格外顯眼。程誠抱住棉花糖,車窗緩緩升起,最后映入眼簾的,是那雙寫滿困惑的琥珀色眼睛。
大學生活像場盛大的潮水,裹挾著新生的興奮與迷茫。小杰的宿舍書桌擺著棉花糖的照片,背景是高中籃球場,狗脖子上還系著奶奶織的紅圍巾。宿舍廁所里也貼滿了棉花糖便便的背影,導致舍友叫他炫狗狂魔。但每天傍晚一有時間,他都會操控那個移動的監(jiān)控,在客廳里轉來轉去。
“棉花糖,吃飯了!” 監(jiān)控的喇叭里傳出小杰的聲音,夾雜著室友打游戲的喊聲。老狗正趴在沙發(fā)上打盹,聽見熟悉的聲音耳朵抖了抖,卻懶得起身。直到林芳把狗糧倒進碗里,它才慢吞吞地挪過去,尾巴象征性地晃了兩下。
“你看它不理我,” 小杰對著視頻里的媽媽抱怨,“是不是把我忘了?” 林芳笑著把手機對準狗窩,“昨天還趴在你房間門口呢,你爸想把它抱走,它還耍小脾氣呢。” 屏幕里,棉花糖正枕著小杰的舊球鞋,發(fā)出輕微的鼾聲。
離家的第一個月,小杰總在深夜驚醒。空蕩蕩的宿舍里,再也沒有毛茸茸的身體蹭過來,也沒有尾巴掃過地板的沙沙聲。他開始理解為什么爸爸總說養(yǎng)狗是雙向陪伴 —— 那些被棉花糖治愈的煩躁,被它分享的喜悅,早已刻進日常的肌理。
周末的社團活動招募城市清潔義工,小杰毫不猶豫地報了名。烈日下,他和同學們手持垃圾袋穿梭在街道角落。彎腰撿拾礦泉水瓶時,一抹顫抖的身影撞進視線 —— 巷口陰影里蜷著只黃色田園犬,肋骨根根凸起,琥珀色的眼睛蒙著層渾濁,連起身都要踉蹌幾下。這畫面像把鑰匙,突然打開了小杰記憶里那扇塵封的鐵門,高中那場沖突的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轉身跑進便利店,攥著幾根火腿腸又匆匆折返。在距離小狗兩米遠的地方蹲下,特意將撕開包裝的食物輕輕滾向對方。“小伙子別多管閑事,你喂了這狗惹麻煩可要找你?!?路過的阿姨好心提醒。小杰沒有回應只是專注地拆解最后一根火腿腸,細碎的陽光落在他發(fā)頂:"它需要補充體力"。阿姨看了看再次提醒:孩子,流浪動物警惕性很強,你要注意安全呀,也可以聯(lián)絡下當?shù)亓骼藙游锞戎镜?。小杰抬起頭看著阿姨:好的,謝謝阿姨。
視頻通話時,奶奶總說棉花糖最近不愛動了。“以前你爸一拿牽引繩,它能跳起來夠吊燈,” 老人給狗梳毛的手很輕,“現(xiàn)在下樓梯都要慢慢挪?!?小杰看著屏幕里趴在奶奶腳邊的狗,突然發(fā)現(xiàn)它的背好像更駝了些。
期末考試結束那天,小杰買了最早的火車票回家。鑰匙插進鎖孔時,他聽見熟悉的爪子扒門聲。門一開,棉花糖撲進他懷里,力道卻大不如前,只是用頭一個勁地蹭他的行李包,仿佛里面藏著什么寶貝,又好像在問:牛肉干,牛肉干。
“我回來了,老家伙。” 小杰抱著狗轉圈,十年前那個需要踮腳才能夠到爸爸肩膀的孩子,如今已經能輕松抱起這只660多斤的大狗。棉花糖的尾巴掃過他的羽絨服,留下一串黑色的毛絮。
客廳的日歷上,用紅筆圈著寒假的日期。程誠笑著說:“你媽上周就開始數(shù)日子了,說要給你做紅燒肉。” 奶奶端來羊奶粉,“快給棉花糖喝點,它這幾天都沒好好吃飯?!?/p>
老狗趴在小杰腳邊,慢慢地舔著羊奶,尾巴在地板上掃出細碎的聲響。窗外的雪落下來,把 23 樓的世界裹成一片潔白,而屋里的暖光里,時間仿佛放慢了腳步,讓離別后的重逢,顯得格外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