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不放心,把我?guī)Щ亓思摇?/p>
我本以為,等待我的會是一個輾轉(zhuǎn)反側(cè)的無眠之夜。
可或許是連續(xù)兩天的心力交瘁,耗盡了我最后一絲力氣。
這一夜,我竟睡得出奇的沉,一覺酣然到天亮。
那是一種被掏空后的死寂,連夢境都吝于造訪。
我赤著腳走出房間,客廳里晨光熹微。
我爸媽正站在窗邊,壓低了聲音,交頭接耳,神情凝重。
聽到我出來的動靜,兩人的話音戛然而止。
我媽回過頭,眼神復(fù)雜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地輕咳一聲。
“妍希來了……”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我和你爸沒敢放她進門,她就在樓下……等了一夜?!?/p>
“做得好。”
我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像是談?wù)撘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徑自走向餐桌,拉開椅子,慢條斯理地為自己倒上一杯溫水。
爸媽對視一眼,擔(dān)憂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小心翼翼地圍著我坐下。
餐桌上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最終,是我爸先沉不住氣,重重地嘆了口氣。
“西洲,爸爸不是替那個……妍希說話。”他措了措辭,語氣里滿是為難。
“可你們倆,從高中校服到步入社會,整整八年啊?!?/p>
“人生,能有幾個這樣不摻雜任何利益的八年?”
我媽立刻冷哼一聲,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了毛。
“八年又怎么樣?八年就能讓她把別人的心踩在腳底下嗎?她的心早就不在兒子身上了!”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我爸擺擺手,試圖安撫她。
“她可能就是一時糊涂,被外面那些花花世界迷了眼?!?/p>
他頓了頓,望向窗外,聲音里染上了一絲不忍。
“你看她,在樓下站了一整夜,眼睛熬得跟兔子似的,那股子悔恨勁兒,不像裝出來的?!?/p>
“再怎么說,這么多年的感情,她對你的好,爸也都看在眼里。女孩子的青春,到底金貴啊?!?/p>
“怎么?”我媽的音調(diào)陡然拔高,眼圈都氣紅了,“兒子的青春就不是青春了?你的心就這么軟了?”
“你要是心疼她,不忍心,那你現(xiàn)在就下去!陪她一起站著!別在我兒子面前說這些有的沒的!”
她狠狠一拍桌子,胸口劇烈起伏著。
“背叛這種事,只有零次和無數(shù)次,你活了半輩子還不懂嗎!”
我爸被她這通搶白,瞬間像個泄了氣的皮球,唯唯諾諾地噤了聲,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嘴里的面條明明寡淡無味,我卻硬生生品出了一絲暖意。
看著我媽氣得像只護崽的母老虎,和我爸那副被訓(xùn)得垂頭喪氣的模樣,我緊繃了一夜的神經(jīng),忽然就松了。
一個沒忍住,我竟輕笑出聲,伸手拍了拍二老的肩膀。
“媽,您說得對?!?/p>
我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爭執(zhí)的二老同時安靜下來,望向我。
“背叛就像一張揉皺的紙,就算撫平了,也回不到當(dāng)初的模樣。”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我迎著他們擔(dān)憂的目光,一字一句,無比清晰。
“我不要一份,靠著愧疚和憐憫來維持的愛情。”
“放心吧,爸,媽。”
“你們的兒子,沒那么脆弱?!?/p>
“下一個,會更好?!?/p>
我媽眼圈一紅,欣慰地一把攥住我的手。
“對!兒子說得對!”
她狠狠瞪了我爸一眼,“別聽你爸那些和稀泥的話!你就是一輩子不結(jié)婚,媽也可以接受!咱們寧缺毋濫!”
“分了就分了!天大的事兒???!”
我爸也瞬間反應(yīng)過來,搓著手,臉上滿是懊悔和討好。
“西洲,西洲,是爸爸說錯話了,爸爸混蛋!”
他急急地補充道:“今天別去上班了!爸帶你去看攝影機!”
“你之前不是念叨那款無人機很久了嗎?走,咱們現(xiàn)在就去買!爸送你!就當(dāng)……就當(dāng)慶祝你恢復(fù)單身!”
“要是心里實在難受,就出去旅個游散散心,錢不夠跟爸說!”
“天塌下來,有爸媽給你頂著,你怕什么!”
我用力點頭,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一股滾燙的熱意直沖眼眶。
是啊。
失戀算什么?
八年的感情喂了狗又算什么?
我有家可回,有愛我如命的父母。
我從不缺她那份摻了雜質(zhì)、帶著施舍的愛。
心里那間為她保留了八年的屋子,終于可以打掃干凈了。
錯的人走了,才能把位置騰出來,給對的人。
一縷晨光恰好透過窗欞,不偏不倚地落在我臉上,暖洋洋的,像媽媽的手。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將那點濕意壓了回去。
然后,我笑了。
是這三天以來,第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的,輕松的笑。
三十歲,一切重新開始。
好像,也并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