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柴房的霉味和刺骨的寒冷里緩慢爬行。
阿寶喝了那包祛寒散后,劇烈的咳嗽似乎真的被強行壓下去了一些,夜里不再咳得那般撕心裂肺。
但我知道這只是表象。
他依舊虛弱得厲害,小臉蠟黃,眼窩深陷下去,像只隨時會熄滅的小蠟燭。
白天稍微做點活計,就氣喘吁吁,額頭發(fā)燙。那偶爾咳出的、夾雜在痰里的暗紅血絲,像毒蛇的信子,時時刻刻噬咬著我的心。
姑母林王氏來“看”阿寶的次數(shù)卻詭異地多了起來。
她總是選在午后,帶著一身暖香和脂粉氣,突兀地出現(xiàn)在柴房門口,也不進來,
就站在那光線晦暗的門檻外,居高臨下地看著蜷縮在稻草堆里的阿寶。
她的目光不再是起初那種詭異的狂熱,而是一種冰冷的、帶著審視的打量,像是在看一件即將完工的物品。
有時,她會用一種過分溫和、卻毫無溫度的語氣問:
“阿寶啊,今天覺得怎么樣?胸口還悶嗎?”
那聲音在空曠陰冷的柴房里回蕩,激起一股寒意。
每當這時,阿寶就會嚇得往我懷里縮,小小的身體繃得緊緊的,連呼吸都屏住了。
我只能更緊地摟住他,警惕地擋在姑母的視線和阿寶之間。
“回姑母,阿寶...好多了?!?/p>
我垂著眼,聲音干澀地應著。
“好多了就好?!?/p>
姑母的嘴角似乎總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那笑意讓我心底發(fā)毛。
她不再多問,轉(zhuǎn)身離開,華麗的裙裾拂過骯臟的門檻,留下更濃重的香氣和揮之不去的冰冷。
這種無聲的、帶著死亡氣息的關注,比王媽媽的打罵更令人窒息。
一種巨大的、不祥的預感沉甸甸地壓在我心頭,像一塊冰冷的巨石,
讓我喘不過氣。姑母的眼神,像是在計算著阿寶還能撐多久。
日子在巨大的恐懼和壓抑中熬到了春末。
幾場連綿的細雨過后,天氣非但沒有轉(zhuǎn)暖,反而添了幾分潮濕的陰冷。
柴房里霉味更重,濕氣滲入骨髓。
阿寶毫無意外地再次發(fā)起了高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兇險。
滾燙!像抱著一個小火爐。
他整個人蜷縮著,小臉燒得通紅,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而灼熱,意識昏沉,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胡話。
偶爾咳醒,咳出的痰里帶著更明顯的血絲。我把自己僅有的衣物全蓋在他身上,緊緊抱著他,
用身體汲取他滾燙的溫度,可他的小手小腳卻越來越冰涼。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比柴房里的黑暗更令人絕望。
那包來歷不明的祛寒散早就吃完了。
再去找姑母?我眼前浮現(xiàn)出她那雙冰冷的、帶著算計的眼睛。
上次是十板子換一包藥粉。
這次呢?她還會“開恩”嗎?就算開了恩,那藥粉真的能救阿寶的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