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朱砂一點入劍門天璇劍宗的山門終年積雪。蘇錦梨踏上最后一級青玉石階時，
雪忽然停了。一線日光像薄刃劃破天幕，照在她眼尾——那點朱砂小痣像被點燃，
紅得幾乎滴血。守山弟子遠遠望見，竟忘了行禮。“朱砂……”有人低喃，
“像極了畫像里那位?！碧K錦梨抬眼，眸光比雪色更亮：“我叫蘇錦梨，梨花的梨。
”劍坪問劍劍坪上，百余名新弟子列陣。高臺之上，霽無塵白衣負手，像一柄入鞘的劍，
連陽光觸到他眉梢都變冷。掌門立于側(cè)，聲音不高，卻傳遍四野：“今日擇徒，只看機緣。
”話音未落，霽無塵已抬眼。那一眼掠過人群，掠過漫天飛雪，徑直落在蘇錦梨眼尾。
朱砂灼灼，他冰封百年的心口仿佛被燙出一個洞。眾目睽睽下，他伸手，聲音清冷：“你，
可愿入我門下？”一句問，驚起山風千丈。蘇錦梨攥緊衣角，
心臟在胸腔里撞得生疼——原來被命運選中，是這種滋味。戒律如刀拜師禮成，
霽無塵御劍而去。戒律長老澹臺霽負手立于回廊，墨色大氅下露出半截銀鏈，
那是刑劍“戒妄”的劍穗?！靶熋??！彼曇舻?，卻壓得蘇錦梨呼吸一滯，
“師尊修無情道，最忌執(zhí)念。你若生了妄念——”他指尖一彈，一片雪花被劍氣削作兩半。
“——戒律臺不會手軟?！碧K錦梨垂眸，聲音輕卻堅定：“弟子省得?！毙潜P骨裂夜里，
商聽雪抱著酒壺翻進她窗?！靶±孀?，大難臨頭嘍?！鄙倥讣鈩澾^星盤，
銅骨發(fā)出細碎的裂聲，“你這條師徒線，紅得發(fā)黑?！碧K錦梨奪過酒壺，仰頭灌一口，
被辣得直咳?！拔也慌??！彼鹊醚劢欠杭t，“我怕的是……他眼里根本沒有我。
”商聽雪歪頭看她，忽然伸手碰了碰那點朱砂：“那就讓它變成真的?！眲﹂w燈火子時，
霽無塵獨坐劍閣。案上攤著一幅舊畫，畫中少女眼尾一點朱砂，巧笑倩兮。他指尖隔空描摹，
卻遲遲不敢觸碰。百年來，他第一次生出“怕”的情緒——怕畫像里的人再也回不來，
又怕眼前的新人只是影子。窗外風聲獵獵，吹得燭火亂晃。
霽無塵低聲喚：“阿阮……”無人應(yīng)答。他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一片雪寂。
朱砂初燃第二日清晨，蘇錦梨被傳至劍坪。霽無塵拋給她一柄木劍：“揮劍三千次，
不許用靈力。”日光漸盛，她揮到第一千次時，手腕已顫。霽無塵立于廊下，
目光落在她眼尾——汗?jié)竦陌l(fā)黏在朱砂上，顏色愈發(fā)濃烈。他忽然開口：“疼嗎？
”蘇錦梨一愣，木劍墜地。霽無塵彎腰拾起，遞到她掌心，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疼，
才是活著?！蹦荷暮?，蘇錦梨跪坐在劍坪，三千次終于完成。她抬手碰了碰眼尾，
那點朱砂仍在發(fā)燙。遠處霽無塵的背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像一柄即將出鞘的劍。
蘇錦梨忽然彎了彎眼睛——“我不是誰的影子?！彼p聲說給自己聽，也說過風聽。
第二章 萬魔窟中共生死啟程天未亮，霽無塵已負手立于山門前。雪色披風下，
一截素白劍穗隨風微晃，像一尾不肯安睡的鶴。蘇錦梨趕到時，他正抬眼望天。那一眼極淡，
卻在她踏進晨霧的瞬間收了回來?！叭f魔窟?！彼徽f了三個字，轉(zhuǎn)身御劍。
蘇錦梨深吸一口氣，足尖一點躍上飛劍——這是她第一次與他同乘。風聲獵獵，
吹得她耳根發(fā)燙。霽無塵的袖角偶爾掠過她手背，冰涼，卻帶著清冽的梅香。
窟口血碑萬魔窟位于北境裂谷，千里赤地寸草不生。入口處立一座殘碑，上書“擅入者，
魂墮無間”。碑下橫七豎八倒著幾具新尸，皆著天璇劍宗服飾。霽無塵蹲身，
以指腹沾了一點血，輕輕一捻：“魘獸?！碧K錦梨心頭一緊——那是顧無咎的氣息。
她下意識摸向自己眼尾，朱砂在烈日下像一滴凝固的血?；镁吵醅F(xiàn)窟內(nèi)第一層，黑霧翻涌，
腳下骨骸寸寸碎裂。霽無塵走在前，背影筆直如劍。忽然一陣腥風卷來，
霧中伸出無數(shù)透明觸手，直撲蘇錦梨面門。她拔劍斬之，
觸手卻化作水鏡——鏡中映出她的臉，眼尾朱砂寸寸剝落，露出底下空洞的骷髏?！皠e看。
”霽無塵的聲音第一次失了冷靜。他回身，以掌心覆住她雙眼。黑暗里，
蘇錦梨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以及他低低的咒語。片刻，水鏡碎裂，黑霧退散。
霽無塵松開手，指尖卻多了一道血痕——替她擋了一縷魘毒。照影劍胚第二層是冰火兩重天。
赤焰與寒霜交替，腳下巖石忽而滾燙忽而鋒冷。霽無塵以靈力撐起結(jié)界，帶她躍至劍臺。
臺上懸著一柄未開刃的劍胚，通體銀白，唯有劍脊一線朱紅，像極她眼尾的痣。“照影。
”霽無塵抬手，劍胚嗡鳴。卻有一道黑影比他更快——顧無咎。黑衣青年踏火而來，
眉眼溫柔，像舊友敘舊：“小梨，我來接你回家?！毙哪Щ镁程K錦梨只覺眼前一花，
已被拉入幻境。天地倒懸，她回到天璇劍宗，卻人人以劍指她，罵她“竊魂者”。
霽無塵立于高臺，神情冷漠：“蘇錦梨，你只是容器?！彼皖^，胸口破開一個大洞，
心口處空空如也。顧無咎的聲音貼在她耳畔：“看，這就是你的未來?！彼粕嗉?，
血腥味漫開?！拔颐晌??！鄙倥釀ε蚧镁?，一劍落下，天地碎裂成雪。并肩現(xiàn)實中，
霽無塵已與顧無咎交手十招。魘獸本體無形，專噬人心。霽無塵劍氣如雪，
卻漸漸被黑霧纏繞。蘇錦梨破幻而出，正見黑霧凝成利刃刺向霽無塵后心。她想也未想，
飛身擋劍——噗嗤。黑刃透肩，血濺在照影劍胚上，那一線朱紅驟然亮起。霽無塵回身，
眼底風雪俱滅。他一手摟住她腰，一手并指如劍，喝道：“破！”劍胚應(yīng)聲而出，
化作流光貫穿黑霧。顧無咎發(fā)出一聲尖笑，化作烏鴉四散。血契照影劍胚懸于兩人之間，
吸取蘇錦梨心頭血后，劍身浮現(xiàn)細小符文。霽無塵以指腹沾了她的血，按在自己眉心。
“以血為契，照影認主。”他低聲道，“此后，你為主，我為鞘。
”蘇錦梨怔住——這是劍修最重的誓言，一生只能許一次。魘毒發(fā)作魘毒順著肩傷蔓延，
蘇錦梨眼前一陣陣發(fā)黑。霽無塵將她打橫抱起，聲音第一次帶了急意：“撐住。
”他咬破自己手腕，以血喂她。蘇錦梨嘗到腥甜，
眼淚卻先一步落下：“師尊……為什么對我這么好？”霽無塵腳步一頓，雪色睫毛垂下，
像兩片不肯融化的冰。“因為……”他聲音極輕，幾乎被風聲吹散，“你疼的時候，
我會更疼?！鄙酪痪€第三層出口被封，唯一的路是跳下萬魔窟最深處的“歸墟”。
傳說歸墟無底，跳者魂飛魄散。霽無塵卻道：“我信你。”他將照影劍胚遞給她：“跳。
”蘇錦梨握緊劍，與他十指相扣。兩人一躍而下，風刃割面，
黑暗中卻有一點朱砂光始終不滅。尾聲落地竟是另一方天地。
枯井、梨花、舊居——像極了霽無塵劍閣里的那幅畫。蘇錦梨肩傷奇跡般愈合，
照影劍胚已化作真正長劍，劍脊朱紅如線。霽無塵以指腹撫過那點顏色，聲音低?。骸袄胬妗?/p>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小名。蘇錦梨眼眶發(fā)熱，卻笑得明亮：“我在。
”第三章 星盤骨裂天機亂歸宗暗涌萬魔窟歸來第三日，天璇宗山門大開，掌門親迎。
霽無塵白衣染血，卻無人敢問。蘇錦梨懷抱照影劍，眼尾朱砂比出發(fā)前更艷，
像將窟中業(yè)火一并帶回。澹臺霽立于人群最末，刑劍“戒妄”橫在臂彎，
目光落在兩人相扣的指尖，銀鏈發(fā)出細碎的冷響。當夜，掌門傳召霽無塵于天機殿。
殿門闔上，銅燈萬點，映出墻上星圖——天璇宗鎮(zhèn)派至寶“星盤骨”懸在中央，
骨面裂紋縱橫，像一張即將碎裂的蛛網(wǎng)。掌門背對霽無塵，聲音蒼老：“星盤骨裂，
大劫將至。劫眼，在你那小徒弟身上。”占星占之血同一時刻，商聽雪被反綁在戒律臺。
澹臺霽以劍尖挑起她下頜：“萬魔窟一行，你窺見了什么？”商聽雪唇角帶血，
卻笑得肆意：“窺見你們天璇宗最骯臟的秘密——蘇錦梨體內(nèi)那道劍意，
本就是封印魔淵的鑰匙。你們養(yǎng)她十五年，只為今日獻祭?！苯渫齽Τ銮室淮?，
寒光映得澹臺霽眼底森冷：“再多說一字，割你舌頭?！鄙搪犙┭鲱^，
星盤骨在她瞳孔里碎成火雨：“晚了，我已把星圖拓印送去天機閣。天下人都會知道，
霽無塵要護的，是禍世的劫眼。”照影示警子時，蘇錦梨于劍閣打坐。照影劍橫膝，
劍脊朱紅忽明忽暗，像心跳。一縷黑霧自劍尖溢出，凝成顧無咎的半身幻影。“小梨，
”他聲音溫柔得像情人低語，“第二劫已至，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蘇錦梨并指如劍，
斬碎幻影：“我的命，輪不到魔域做主?！焙陟F卻化作鏡面——鏡中，霽無塵被萬劍穿心，
而她站在祭臺上，胸口插著照影。鏡面碎裂的剎那，劍閣外傳來急促鐘聲：九長一短，
宗門最高警戒。刑臺問罪戒律臺燈火通明。蘇錦梨被押至中央，
澹臺霽宣讀罪狀：“外門弟子蘇錦梨，身懷魘毒，勾結(jié)魔域，當廢去修為，囚于寒潭。
”霽無塵擋在她身前，聲音冷得像雪崩：“證據(jù)。”澹臺霽抬手，
星盤骨投影于夜空——骨上裂紋正指向蘇錦梨的眉心?！敖傺郜F(xiàn)世，宗門當除。
”蘇錦梨抬眸，目光掃過眾長老，最后落在霽無塵臉上。她忽然笑了：“師尊，你信我么？
”霽無塵沒有回頭，只握住她手腕，一字一頓：“我信。”劍拔弩張澹臺霽刑劍出鞘，
劍氣掀翻三臺銅燈。霽無塵以指為劍，硬接一記，袖口被劍氣割裂，
露出腕間一道舊疤——那是百年前他為封印魔淵留下的。“師兄，”他第一次用舊稱，
“你若動她，先過我?！卞Ｅ_霽眼底風雪翻涌：“你可知護她的代價？”“知道。
”霽無塵輕聲道，“以我命，換她命?！碧营z戒律臺亂作一團之際，商聽雪破窗而入，
星盤骨碎片在她掌心化作流光?！白撸 彼话炎ё√K錦梨，照影劍自發(fā)護主，
劈開一道裂縫。霽無塵回身，以劍氣為兩人斷后。澹臺霽欲追，
卻被一道無形結(jié)界攔住——阮煙瓷的劍靈之體浮現(xiàn)，以魂火燃出屏障。三人一路殺至山門。
商聽雪的血滴在雪地上，開出星芒狀的暗紋：“星盤骨已碎，天璇宗再困不住你。
但天下之大，也無你容身之處?！碧K錦梨握緊照影：“那就去天下之外。
”星圖殘卷逃出三百里，商聽雪終因失血過多倒下。
她遞給蘇錦梨一卷拓印星圖：“去天機閣……找閣主……他欠我一條命。”星圖上，
蘇錦梨的命星被紅圈標記，旁注八字：“劫眼不死，魔淵不開?！碧K錦梨指尖發(fā)抖，
卻聽霽無塵在身后開口：“那就讓魔淵永遠別開?！睅熗?jīng)Q裂天璇宗追兵至，
為首者是澹臺霽。霽無塵以劍劃地，雪線成界：“越界者，死。
”澹臺霽第一次露出疲憊神色：“師弟，你可知她若活，世間或有大劫？”霽無塵側(cè)頭，
看向蘇錦梨。少女立于風雪中，眼尾朱砂比血更艷，眼神卻比劍更亮。
他輕聲答：“我只知道，她若死，我即大劫?！鄙酪恢Z澹臺霽終究退后一步，刑劍入鞘。
“霽無塵，從今日起，你不再是天璇弟子?！彼麙伋鲆幻队窈?，“掌門令：生死不論，
奪回劫眼?！膘V無塵抬手，玉簡在掌心碎成齏粉?！吧啦徽?，”他淡淡道，“我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