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轎廂內(nèi)，
空氣仿佛因為三嬸那過分熱情的提議而變得稀薄起來。
那股混雜著香水與飯菜的氣味。
此刻在林葉的鼻腔里，顯得格外刺鼻，讓他有一種幾欲作嘔的錯覺。
他能感覺到三嬸那充滿期待的目光。
如同實質(zhì)般黏在他的身上，讓他渾身不自在。
他下意識地將頭垂得更低。
長長的發(fā)絲遮住了他的半張臉，只露出一個緊緊抿著的、毫無血色的下唇。
幸運的是，
這棟老式居民樓的樓層并不算高。
六層的高度，
對于一部還算勤勉的電梯而言，只是幾個呼吸間的行程。
在林葉感覺自己即將因為窒息而昏厥過去的前一秒，一聲清脆的提示音，如同天籟般響起。
“?！?/p>
一樓到了。
電梯門開啟的瞬間，就像是給了一條求生通道。
林葉幾乎是出于本能，
再也顧不上什么“知更鳥”的優(yōu)雅人設(shè)。
他猛地一拽身邊的林語，
話也來不及說一句，幾乎是連拉帶拖地沖出了那個讓他感到窒息的金屬盒子。
高跟鞋的鞋跟在地磚上劃出急促而慌亂的聲響。
“哎，這孩子……”
身后的電梯里，傳來三嬸略帶詫異和遺憾的聲音。
她似乎還想說些什么，
但小姑娘已經(jīng)跑遠(yuǎn)了。
她，
有那么嚇唬人嗎？
林葉拉著林語，一口氣沖出了單元樓的玻璃門。
夜晚微涼的空氣撲面而來，
帶著小區(qū)花園里青草與泥土的清新氣息，他這才像是活過來一般。
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胸口劇烈地起伏。
“可惜了，多好的一個姑娘啊，就是性子急了點?！?/p>
電梯里，
三嬸搖著頭，對王阿姨感嘆道。
而電梯外，
林語看著自家弟弟這副劫后余生的模樣。
緊繃的嘴角終于再也忍不住，緩緩向上揚起一個幸災(zāi)樂禍的弧度。
她清了清嗓子，
刻意模仿著剛才三嬸那熱切的語調(diào)，湊到林葉耳邊，壓低了聲音，笑嘻嘻地打趣道：
“知更鳥小姐，能……和我加個微信嗎？”
“我們認(rèn)識認(rèn)識？”
林葉猛地轉(zhuǎn)過頭，那雙漂亮的淺藍(lán)色眼眸里，還殘留著未散的驚悸。
他狠狠地瞪了林語一眼，
那眼神如果能化為實質(zhì)，恐怕早已在她身上戳出了幾個窟窿。
見他這副炸毛的模樣。
林語知道再逗下去，這只“鳥”可能真的要啄人了。
她識趣地收起了玩鬧的心思，笑意卻未從眼底褪去。
用另一只空閑下來的手，從容地從包里掏出手機(jī)，點開了一個美食軟件的App。
手機(jī)屏幕的光，
在夜色中映亮了她精致的側(cè)臉。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說正事，看看咱們的‘衣食父母’今晚賞我們吃點什么?！?/p>
她滑動著屏幕，
一個個餐廳的圖片飛速掠過，“火鍋怎么樣？”
“江城新開的那家‘望江閣’，就在濱江路上，露天的位子，一邊吃火鍋一邊看江景，據(jù)說風(fēng)景絕美，味道也很正宗?！?/p>
她將手機(jī)屏幕轉(zhuǎn)向林葉。
上面正是一家火鍋店的宣傳圖。
翻滾的紅油湯底和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交相輝映，看起來誘人至極。
然而，
回應(yīng)她的，是林葉更加凌厲的一記眼刀。
“你看看我身上穿的這個。”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身上這套繁復(fù)華麗的禮裙，那白色的蕾絲手套在夜色中格外顯眼，
“吃火鍋？你怕不是想把我直接架在火上烤熟了！”
那嫌棄的語氣毫不掩飾，
但通過“知更鳥”那清澈柔和的聲線說出來，卻奇異地削減了其中的攻擊性。
反而帶上了一種嬌嗔般的美感，聽起來分外悅耳。
林語聽到這聲音，
微微愣了一下。她看著眼前燈光下美得有些不真實的“弟弟”，眼神里閃過一絲復(fù)雜難明的光。
半晌，
她發(fā)出了一聲由衷的感嘆。
“小葉子，說真的，我覺得你以后還是別穿男裝了。”
她上上下下地重新打量了他一遍。
眼神里是純粹的欣賞，“當(dāng)女孩子，真的比當(dāng)男孩子更適合你。相信姐姐的眼光?！?/p>
“爬！”
林葉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毫不客氣地回敬了過去。
林語也不惱，
只是笑著搖了搖頭，繼續(xù)在手機(jī)上翻找著。
最終，
她的手指停留在了一家餐廳的頁面上。
“那就這家吧，‘錦官城’。”
“在國際金融大廈的17層。”
“新派川菜，據(jù)說味道和環(huán)境都是天花板級別的，消費……嗯，也挺天花板的?！?/p>
她看著上面的人均消費數(shù)字，眉毛都沒動一下，顯然今晚的直播收益給了她足夠的底氣。
“距離這里不遠(yuǎn)，穿過前面那條步行街就到了?！?/p>
她飛快地在手機(jī)上預(yù)定了一個靠窗的位置，然后收起手機(jī)，重新挽住林葉的手臂，
“走吧，我的大明星，別讓廚子等急了?！?/p>
兩人并肩，
走上了通往步行街的道路。
城市的夜，
比白日更加喧囂。
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牌將天空映照得迷離而夢幻。
街道上人潮涌動，車水馬龍。
林葉穿著這一身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華麗禮服。
走在人群中，
就像是一只誤入凡間的白天鵝，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
無數(shù)道視線，或驚艷，或好奇，或探究，如同細(xì)密的針，從四面八方刺在他的身上。
這種感覺，
比在直播鏡頭前還要強(qiáng)烈，還要令人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