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若唯覺得梁周最近有點不對勁。
最開始的苗頭起源于上個月——他莫名其妙跑去紋身店,洗掉了大一時紋的紋身。
回來后,側腹重新覆蓋了一只翹著尾巴的puppy。
粉色的小狗,約莫半個指頭大小。嬌嬌的,很可愛。
原本圖案是一只振翅的藍色蝴蝶。
三年前紋蝴蝶的時候,梁周吊兒郎當說:蝴蝶像奔跑的陳若唯。
堅韌、耀眼。
于是不顧陳若唯阻擋,撒嬌又死纏,偏要紋。
趴著扎針時疼得呲牙咧嘴,看得陳若唯驚心動魄,就這梁周還不忘發(fā)朋友圈昭告天下。
【陳若唯無理取鬧,非要我把她刻身上?!?/p>
如今,洗掉的理由是:都大四了,該換個成熟的花紋。
梁周說這話時坦坦蕩蕩,眼神都沒躲閃半下,一片冰心在玉壺。
甚至建議陳若唯也紋一個。
陳若唯彼時忙著論文開題報告,整天頭發(fā)大把掉,面對著電腦神情恍惚。聽他這么說,也只是粗略應了聲。
“我不紋,我還要考公?!?/p>
她沒點出“”貓成熟在哪”的疑問。
然而這兩天梁周又突然開始迷上電子游戲,買了一堆昂貴的設備放在公寓。
PS5、Switch、光碟等應有盡有,梁周花錢向來大手大腳,入什么坑就得把什么坑直到填滿為止。
他前兩天問過陳若唯玩不玩。
陳若唯剛接了兩單家教課,忙著兼職賺錢,回絕。
梁周說陪他打游戲,那三瓜兩棗都給她報銷。
陳若唯沒好氣捏他的胳膊:“我難不成要靠你一輩子?”
梁周不置可否,聳聳肩:“我巴不得?!?/p>
陳若唯忍不住笑,只當玩笑話,聽聽就過去了。
也沒見他操心一點論文的事,每天就和那幾個兄弟約著打游戲。
因為梁周這人紈绔慣了,不出去飆車打架都算他心善,相比之下打游戲只能叫修身養(yǎng)性。
所以這些事在她心里濺不起一點水花。
直到今天下午。
照片發(fā)到手機里的時候,陳若唯終于擰起眉頭。
曖昧的酒吧,燈光迷離又夢幻。
鏡頭對準VIP沙發(fā)區(qū)里一對喝交杯酒的男女。
像是游戲輸了的懲罰。
女生背對著鏡頭,腰身纖細,長發(fā)。
男生染著淺粉張揚發(fā)色,身形高大,面容卻模糊。
這人化成灰她都能認得出來。
不過身體姿態(tài)都很克制,沒有任何接觸,只仰頭交接灌酒,荷爾蒙噴發(fā),紫色燈光將兩人籠罩其中。
讓人感到迷惑的是,陳若唯自己都不記得梁周戒酒到底有多久了。
·
“滴”——
門傳來密碼鎖解開的聲音。
陳若唯眼皮一抬,立刻關掉手機。
“回來這么早?!?/p>
門口的男生悠悠望她一眼,“不想我?”
個子很高,長相出眾,耳骨有幾顆釘子,六芒星樣式,閃著星點的碎光。
粉發(fā)色褪的淡了些,發(fā)尾呈現(xiàn)淡金色的漂染效果。
陳若唯視線移到他手里提著的紙袋蛋糕。
而后,微不可察點頭。
梁周低笑了聲,走進來,從身后摟住陳若唯的脖子,語氣有幾分抱怨。
“來這怎么不提前告訴我?下賽場了才看到消息,害得我趕緊就往這邊跑?!?/p>
大平層公寓是梁周的房產,陳若唯平時住在宿舍,偶爾來這邊。
他們在一起才三個月,卻時常像結婚多年的夫妻,對對方說話的每個細節(jié)和動作都了如指掌。
所以,陳若唯沒有抬頭。
但她……莫名聞到他的短袖衣領有很淡的百合香。
連呼吸都放輕,陳若唯嗓音溫涼。
“早上就發(fā)了消息,沒看到嗎?怎么,公寓里藏了人不方便讓我來?”
大四課本來就少,陳若唯除了寫論文和兼職,其余時間基本都和梁周在一起。
發(fā)的消息也是說自己去食堂吃飯,但沒想到梁周居然也在學校比賽。
身后沉默兩秒,話里帶了安撫的笑意:
“比賽臨時舉辦,我也是臨時救場。你昨天不是說今天要和室友去圖書館?”
梁周是省網球隊的明星球員。
富二代公子哥大學四年沒上過幾節(jié)課,陳若唯不讓他瞎混,梁周干脆跑去打網球消磨時光。
天賦卻卓越,被國家隊看上,沒去。
他又不缺錢,直言女朋友在瀾城,他哪也不去。
梁父知道這事,大喜過望,以為逆子改邪歸正,手筆一揮,要給他轉校,送到美國IMG訓練,參加當時的UTR校園錦標賽。
結果梁周不耐煩回了句,純討老婆開心,想拿獎杯讓梁屬河自己去打。
五十歲的梁屬河:“……”
梁周目前所在的隊伍每周都有比賽,今天下午剛好和學校的藝術學院打友誼賽。
他算是明星球員,每次比賽觀眾只多不少,瀾城大大小小的高校都喜歡邀請他,或踢館、或當裁判,偶爾只是坐在觀眾席看著,都能使整個場子熱起來。
說著,他打開紙袋,里邊有四枚可愛的紙杯小蛋糕。
是陳若唯最喜歡吃的那家。
“你難道不知道只要你一句話,我連打球都可以放棄?”
他似笑非笑,把蛋糕遞給她,似乎不滿她對自己的質疑。
堂堂梁大少愿意耐心排隊給女朋友買塊糕點,誰看了不說羨慕?
陳若唯垂眼,輕輕一咬。
蛋糕的軟糯清甜在嘴里蔓延開,淡奶油的清香頓時喚醒疲勞的神經,陳若唯卻越吃越苦。
過了會,她問:“贏了嗎?”
“當然贏了,我什么時候沒贏過?”
染著張揚發(fā)色的男生坐到沙發(fā),往后一靠,講到榮譽,便懶洋洋翹起二郎腿,桀驁的臉上浮起輕蔑。
“那幫小子個個瘦弱如雞,不忍心下手,一不小心就給人長頭發(fā)揪下來,我都怕人說我校園霸凌?!?/p>
他頓了頓:“不過觀眾倒挺多?!?/p>
說著唇邊露出一抹漫不經心的笑,似乎想起什么好玩的事。
陳若唯轉頭,恰好捕捉到這抹情緒。
兩人猝不及防對視,梁周倒也沒躲避,朝她挑了下眉。
***
第二天早上,陳若唯借口導師開會,要回學校。
梁周開車送她到校門口,余光瞥見她臉色不好,蹙眉:
“又失眠了?”
陳若唯經常失眠,神經衰弱,還容易做噩夢,大半夜驚醒是常有的事,醒來一腦袋汗。
陳若唯疲憊地揉了揉眼睛,“習慣了?!?/p>
她確實沒睡好,因為整晚在琢磨那張照片。
梁周什么時候又開始去酒吧?
他絕不撒謊,哪怕善意的謊言。
陳若唯想了一夜,都沒能接受梁周竟然也會撒謊的事實。
這就好比站在上帝視角的玩家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別人手里的玩物,那種突如其來的震驚,伺機而入的恐慌,最后全化作欲言又止的困惑。
梁周打開手機,給她晃了眼歐衡的消息。
“歐衡工作室需要人手,我過去幫忙,下午來接你吃飯?”
她看著窗外,“再說吧,不知道會要開多久。”
梁周道了聲“行”,把手邊提前備好的保溫杯遞給她。
“溫度剛好?!?/p>
等她接過,梁周不厭其煩地叮囑:“去買倆面包墊墊肚子,早上走這么急,胃不能空著?!?/p>
這些話每天早上都會說,說了四年,囑咐了四年。
她避開他的目光,“嗯,你也是,我走了。”
她下車離開,梁周搖下車窗,點了根煙,注視著她背影。
“找個時間把簽證辦了,我爸在美國有個心理學教授朋友,你這老是睡不著不是個事。”
陳若唯腳步停下,扭頭,瞳孔審視,沒說話。
梁周吐出煙霧,鋒銳的眉目藏在青霧之后。
他輕聲笑了下,話里行間全是她所熟悉的安撫:“我陪你去,別怕?!?/p>
陳若唯卻在想,這段時間并不長的柏拉圖戀愛,好像就要到終點了。
***
陳若唯走后,梁周接起歐衡的電話。
他咬著煙,側頭發(fā)動引擎:“不行啊兄弟,下個月小唯就得出來實習,我得趕在那之前給她把病看好,太磨人了。”
那頭嘰里咕嚕不知說了些什么,梁周的臉色逐漸沉下來,他將煙把兒吐出車窗,單手帶動車子轉彎。
“是么?近一年沒聯(lián)系,我試試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