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雪有個秘密:她能聽見所有男生的心聲。全校男生在她面前都是透明人,
唯獨陸晨是個例外。食堂初遇,他表面高冷:“同學,你擋路了。
”內心卻在瘋狂刷屏:【救命她睫毛好長!近看皮膚好白!我該說什么啊啊?。?/p>
】蘇清雪挑眉:“你心里話比嘴上說的誠實多了?!标懗克查g石化:“你…你能聽見?
”后來他才知道,只有在她面前緊張到失語時,心聲才會被聽見。
畢業(yè)那天他舉著戒指單膝跪地,緊張得大腦空白:“我…我…”蘇清雪笑著伸手:“笨蛋,
聽見了?!?--周三下午三點,陽光被厚重的圖書館窗簾過濾成一片倦怠的昏黃。
蘇清雪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攤開一本厚重的《神經解剖學圖譜》,
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那些復雜纏繞的神經束彩圖。然而她的心思,卻像被無形的蛛網黏住,
飄向更嘈雜的深淵。四周很安靜,只有書頁翻動的沙沙聲,空調低沉的嗡鳴,
還有……無數(shù)個細碎、紛雜、帶著強烈情緒波動的聲音,如同看不見的潮水,
一波波沖擊著她意識的堤岸?!尽窠裉熳斑叄」饩€打在她側臉上絕了!
要不要過去問個題?不行不行,
太刻意了……】 一個帶著猶豫和興奮的男聲在右后方不遠處響起。
【……這破書看得老子頭大,啥時候能去球場嗨一把……靠,蘇清雪翻書的樣子都這么仙?
算了,再看兩頁……】 另一個更粗獷些的嗓音在斜對角響起,伴隨著煩躁的翻書聲。
【……嘖,裝什么清高,天天泡圖書館,真以為自己是學霸女神了?
……】 角落里傳來一聲壓得極低的、充滿酸意的嘀咕。蘇清雪握著筆的指尖微微收緊,
骨節(jié)泛白。她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將那本厚重的圖譜又翻過一頁,
目光死死鎖在“顳葉聽覺皮層”的復雜結構圖上,仿佛那是她唯一的錨點,
能將她從這片令人窒息的“心聲”海洋里拖拽出來。一百零二次了,
她在心里默數(shù)著這周被這些無孔不入的雜念侵擾的次數(shù)。這該死的能力,
像一個無法摘除的詛咒,讓她永遠活在一片透明的假面之下。每一個試圖靠近的男生,
無論外表多么彬彬有禮、風度翩翩,
在她面前都袒露著最原始、最不加修飾的欲望、算計或怯懦。世界在她耳中,從未清凈過。
直到她的目光,無意間掠過閱覽室門口那道頎長的身影。陸晨。這個名字在她腦海中浮現(xiàn),
伴隨著一種奇特的空白感。他穿著洗得有些發(fā)白的淺灰色連帽衫,
背著一個同樣磨損嚴重的舊書包,手里捏著幾張借書卡。他似乎剛進來,正微微側頭,
視線掃過略顯擁擠的閱覽室,像是在尋找一個空位。他很高,卻習慣性地微駝著背,
額前略長的碎發(fā)遮住了小半眉眼,
整個人透出一種與周遭格格不入的安靜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隔膜”。
蘇清雪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幾秒。陸晨,這個在校園里低調得近乎透明的名字,卻在她這里,
占據(jù)著一個極其特殊的位置。他是唯一的。唯一一個,當她視線落在他身上時,
耳畔不會響起任何嘈雜“背景音”的人。他的存在,像一片絕對的真空地帶,無聲無息。
這異乎尋常的“靜默”,本身就像一種強烈的信號,讓她在無數(shù)個被噪音淹沒的時刻,
無法抑制地對他投去探究的目光。陸晨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視,視線轉了過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地交匯了一瞬。蘇清雪的心,毫無征兆地微微漏跳了一拍。
他鏡片后的眼睛很干凈,像初冬清晨結著薄冰的湖面,平靜下蘊著看不透的深邃。
然而下一秒,他就像被燙到般,飛快地移開了視線,
下意識地抬手推了下鼻梁上那副普通的黑框眼鏡,隨即低下頭,快步走向閱覽室深處,
在一排高大的書架后消失了蹤影。蘇清雪收回目光,
指尖輕輕點著圖譜上那根代表“聽神經”的藍色線條,若有所思。那片絕對的“靜默”地帶,
是混亂世界里唯一讓她感到安寧的孤島。但這份安寧背后,又藏著怎樣的謎題?她不知道,
只是每一次無言的擦肩,都在那孤島的邊緣,投下一點微不可察的漣漪。
---中午的下課鈴如同沖鋒號,瞬間點燃了沉寂的校園。人流從各個教學樓門口洶涌而出,
匯成一股股奔騰的溪流,目標明確地涌向同一個方向——食堂。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了飯菜香、汗味和青春躁動的熱浪。陸晨被人群裹挾著,
艱難地“漂流”在通往三食堂的主干道上。他手里緊緊攥著那個用了好幾年的舊帆布飯盒袋,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有些泛白。他習慣性地低著頭,目光落在前面同學不斷交替的鞋跟上,
試圖把自己縮進連帽衫營造出的那一點點安全空間里。周圍是喧鬧的,
的爭論聲、手機外放的短視頻音樂聲……但他感覺自己和這一切之間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聲音模糊而遙遠?!尽?,這么多人,
擠死了……希望今天紅燒肉別又賣光了……】 【……下午那個講座好無聊,
翹了算了……】 【……咦?前面那個穿白裙子的背影……好像挺好看?
……】無數(shù)細碎的念頭如同漂浮的塵埃,在他周圍彌漫。陸晨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加快了腳步。他只想快點打完飯,找個角落安靜地吃完。沖進三食堂,
那股混合著油煙和人氣的熱浪撲面而來,幾乎讓人窒息。打飯窗口前排起了數(shù)條長龍,
蜿蜒扭曲,人頭攢動。陸晨深吸一口氣,目光在幾個隊伍之間逡巡,
迅速判斷著哪條看起來移動速度更快些。他鎖定了靠墻邊那條隊伍,雖然人也不少,
但前面似乎沒有那種磨磨蹭蹭、點菜點半天的人。他側著身子,憑借瘦削的優(yōu)勢,
靈活地在人縫里穿梭,目標明確地朝著那個隊尾擠過去。就在這時,
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靠近門口打湯區(qū)的一個熟悉身影。蘇清雪。她正獨自一人站在湯桶邊,
微微彎著腰,一手拿著一個干凈的瓷碗,一手拿著長柄湯勺,
小心地將清亮的冬瓜排骨湯舀進碗里。午后的陽光從食堂高大的窗戶斜射進來,
恰好落在她身上。她今天穿著一件簡單的米白色針織開衫,烏黑的發(fā)絲柔順地垂在肩頭,
幾縷碎發(fā)隨著她低頭的動作滑落頰邊。陽光勾勒出她精致流暢的側臉輪廓,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
專注的神情讓她整個人散發(fā)出一種寧靜柔和的光暈,像一幅精心繪制的油畫,
與周圍喧囂油膩的環(huán)境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陸晨的腳步猛地頓住了。
身體仿佛被無形的力量釘在原地,血液轟地一下沖上頭頂。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地丟進滾燙的油鍋里,
瘋狂地、毫無章法地擂動著胸腔。咚咚!咚咚!每一次搏動都沉重得讓他耳膜發(fā)脹,
幾乎蓋過了周圍所有的嘈雜。一股強烈的熱意從脖子根迅速蔓延到臉頰和耳朵,
他甚至能感覺到皮膚下血管突突的跳動。大腦在那一瞬間徹底宕機。
所有的思緒、所有的計劃、所有關于“找隊伍”的念頭,
統(tǒng)統(tǒng)被這突如其來的“偶遇”炸得粉碎,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刺眼的雪花點。【……臥槽!
蘇清雪!真的是她!她怎么也來三食堂了?平時不是都去二食堂嗎?
……】 一個毫無邏輯的念頭率先沖破了混亂。
……她…她側臉…在光里…睫毛…好長啊…像小刷子…】 意識碎片不受控制地聚焦于細節(jié)。
【……皮膚…怎么這么白…透光一樣…完了完了……我站在這干嘛?像個傻子!
……】 自我認知開始崩塌?!尽孟褚藴吡恕覔趼妨藛幔课液孟駬趼妨?!
……快讓開!……不對,我該說什么?……說‘同學讓讓’?……會不會太生硬?
……‘麻煩借過一下’?……語氣夠自然嗎?……臉好燙!……她會不會看到我臉紅?!
……天??!……】內心世界里,一個名叫陸晨的小人已經徹底陷入瘋狂,
正在一片名為“蘇清雪”的驚濤駭浪里徒勞地撲騰,
發(fā)出語無倫次、毫無意義的尖叫和碎碎念。
無數(shù)個問號和感嘆號在他混亂的思維里瘋狂閃爍、爆炸。然而在現(xiàn)實世界,在蘇清雪直起身,
端著那碗冒著熱氣的冬瓜湯,準備轉身離開湯桶區(qū)的瞬間,
陸晨的身體先于他那片混亂的思緒做出了反應。他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僵硬地向前挪了半步,
正好擋在了蘇清雪和旁邊一條隊伍之間的狹窄過道上。他的嘴唇極其輕微地動了動,
像是經過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終于艱難地擠出了幾個字。聲音干澀、緊繃,
帶著一種刻意壓低的、努力維持平靜的調子,聽起來甚至有點冷冰冰的:“同學,你擋路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陸晨只想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
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臉頰上的溫度又飆升了幾度。他不敢看蘇清雪的眼睛,
視線死死地釘在她手中那碗湯上漂浮的幾粒蔥花上。完了,太蠢了!這語氣簡直像在趕人!
她肯定覺得我莫名其妙又沒禮貌!就在他內心的小人抱頭哀嚎,
瘋狂唾棄自己這拙劣無比的表現(xiàn)時,意料之外的事情發(fā)生了。蘇清雪并沒有像他預想中那樣,
平靜地側身讓開,或者禮貌地回一句“抱歉”。她端著湯碗的手穩(wěn)穩(wěn)地停在半空,
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抬了起來,直直地看向他。那目光帶著一種穿透性的了然,
甚至……有一絲極淡的、近乎揶揄的笑意?她的唇角極其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
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然后,她開口了。聲音不大,帶著她特有的清泠質感,
在食堂這片喧鬧的背景音里,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陸晨耳中所有的嗡鳴,
每一個字都像小錘子敲在他緊繃的神經上:“同學,”她微微歪了下頭,
那抹極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許,“你心里話……可比嘴上說的,誠實多了哦?!鞭Z——!
仿佛一道無聲的驚雷在陸晨的腦海里炸開!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鼎沸的人聲、餐盤的碰撞聲、遠處的叫賣聲……所有的聲音都在一瞬間被抽離、扭曲、拉長,
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空白。只有蘇清雪那句清晰無比的話,
帶著不可思議的回音,在他空空如也的腦殼里瘋狂震蕩、反彈、撞擊!【……誠實?
……心里話?!……她知道?!……她聽見了?!……聽見什么了?!
……聽見我說她睫毛長?!皮膚白?!……聽見我像個傻子一樣在心里尖叫?!
……】無數(shù)個驚恐的問號如同火山爆發(fā)般噴涌而出,瞬間填滿了那短暫的空白。
巨大的震驚和滅頂?shù)男邜u感如同冰火兩重天,瞬間將他吞沒。血液像是瞬間凍結,
又在下一秒被點燃,冰涼的冷汗和滾燙的熱意同時在他脊背和臉頰上炸開。
他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連指尖都動彈不得。他張了張嘴,
喉嚨卻像是被滾燙的砂紙堵住,
只能發(fā)出一個極其短促、破碎的音節(jié):“你……”鏡片后的眼睛因為極度的驚駭而瞪得溜圓,
瞳孔深處清晰地倒映著蘇清雪那張帶著一絲玩味的、漂亮得不像真人的臉。
他感覺自己像個被扒光了衣服、丟在聚光燈下的小丑,
所有隱秘的、羞于啟齒的念頭都被對方看了個精光。世界在旋轉,
腳下油膩的地板仿佛變成了吞噬一切的流沙。蘇清雪看著他瞬間石化的表情,
那副黑框眼鏡都遮不住的巨大震驚和恐慌,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許,
帶著一絲了然和微妙的勝利感。她端著那碗冬瓜湯,姿態(tài)從容地微微側身,
從僵硬如雕塑的陸晨身邊輕盈地繞了過去,留下一個窈窕的背影和一句輕飄飄的話,
如同魔咒般鉆進陸晨嗡嗡作響的耳朵:“下次心里夸人的時候,記得表情管理也跟上。
”直到那個米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打飯窗口的人潮深處,
陸晨依舊像個被雷劈焦了的木頭樁子一樣,杵在原地。周圍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又猛地被調到了最大音量。
人聲、餐盤的碰撞、打飯阿姨不耐煩的吆喝——以一種扭曲而嘈雜的方式重新涌入他的耳朵,
卻無法撼動他腦海里翻江倒海的混亂?!尽犚娏?!她真的聽見了!……怎么可能?!
……超能力?讀心術?!……還是我瘋了?!……】 驚駭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臟,
越收越緊。
白癡一樣在心里說那些……她還說‘心里話比嘴上誠實’……她還說‘下次記得表情管理’!
……我的臉……我的表情……當時是什么樣?!……像個燒紅的豬頭?!
……】羞恥感如同沸騰的巖漿,灼燒著他的每一寸神經。
他幾乎能想象出自己剛才的表情——瞠目結舌,面紅耳赤,
呆若木雞——在蘇清雪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里,該是多么滑稽可笑的一幅畫面!
【……她聽見了多少?!……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圖書館?……還是更早?!
……天啊!……】無數(shù)個恐怖的問題接踵而至,每一個都足以讓他原地爆炸。
他感覺自己的臉頰燙得能煎雞蛋,耳朵里嗡嗡作響,雙腿軟得像煮過了頭的面條,
全靠一股莫名的意志力支撐著才沒有當場癱軟下去。周圍似乎有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探究著這個在食堂過道中間杵著不動、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男生。陸晨猛地一個激靈,
像是被那些目光燙到,他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跌跌撞撞地逃離了湯桶區(qū),
也顧不上什么排隊打飯了,一頭扎進旁邊相對人少的樓梯間,扶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喘氣。
冰涼的墻壁觸感透過薄薄的連帽衫傳來,稍微緩解了他臉上滾燙的溫度,
卻無法平息內心的驚濤駭浪。他靠著墻,緩緩滑坐到臺階上,把頭深深埋進臂彎里。
食堂里渾濁的空氣,混合著樓梯間淡淡的灰塵味,吸入肺腑,卻無法帶來絲毫的平靜。
蘇清雪那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烙鐵,燙在他混亂的記憶里。
“誠實”……“心里話”……“下次”……下次?!這個詞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混沌。
陸晨猛地抬起頭,鏡片后的眼睛因為驚懼而睜大。還有下次?!她還等著聽下次?!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他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心口,
仿佛這樣就能捂住那些不受控制、隨時可能泄露出來的、關于她的瘋狂念頭。
這比任何公開處刑都可怕!在她面前,他連最后一點隱私的堡壘都被徹底摧毀了!
他該怎么辦?躲著她?遠遠看見就繞道走?【……不行!她肯定會覺得我更奇怪!
……而且……】 心底深處,一個微弱的聲音在抗拒。那個無聲的孤島,
那個唯一能讓他感到“安靜”的存在……他本能地抗拒徹底失去靠近的可能。
那……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繼續(xù)在她面前努力維持“高冷”?可一想到自己那蹩腳的演技,
以及對方那雙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陸晨絕望地發(fā)現(xiàn),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像個溺水者,在名為“蘇清雪”的深海里徒勞掙扎,看不到任何岸的方向。
混亂和恐懼如同厚重的陰云,沉沉地壓了下來,將他籠罩在一片灰暗的迷茫之中。
---圖書館那場無聲的“核爆”后,陸晨的生活仿佛被強行按下了慢放鍵,
又像是被投入了一個無形的、名為“蘇清雪”的力場。他變得前所未有的警覺,
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小獸。他開始刻意避開所有蘇清雪可能出現(xiàn)的高頻區(qū)域。
二食堂成了絕對禁區(qū),寧可繞遠路去更擁擠也更難吃的一食堂。
她常去的那個靠窗閱覽室座位?陸晨寧可去人滿為患的自習室聞汗味。
他甚至重新規(guī)劃了從宿舍到教學樓的所有路線,
確保每條路徑都完美繞開經管學院的教學樓和那條通往琴房的白玉蘭小徑。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這個念頭成了他大腦里的單曲循環(huán)。只要不碰面,
就不會暴露心聲,就不會社死!邏輯清晰,目標明確。然而,
命運似乎總喜歡在人們自以為掌控一切時,投下一顆石子。一個周三的午后,
天空是沉悶的鉛灰色,空氣黏膩得能擰出水來。陸晨剛從一食堂出來,
胃里裝著并不太合胃口的飯菜,心情也像這天氣一樣灰撲撲的。他低著頭,
快步穿過連接生活區(qū)和教學區(qū)的那條長長的林蔭道,只想快點回到宿舍,縮回他安全的殼里。
就在這時,一陣帶著濕氣的風卷過,吹得路邊梧桐樹葉嘩啦作響。
幾點冰涼猝不及防地砸在他的額頭上。雨,毫無征兆地來了。而且來勢洶洶。幾乎是眨眼間,
細密的雨絲就變成了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干燥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塵土的氣息,
隨即又被更多的雨水沖刷成深色的水痕。路上的學生驚呼著四散奔逃,尋找避雨的地方。
陸晨暗罵一聲倒霉,下意識地加快腳步,同時伸手去掏背包側袋里的折疊傘。
手指剛摸到冰冷的傘柄,他的腳步卻像是被釘住般,猛地剎停在原地。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
靠近路邊一個公交站亭的屋檐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略顯狼狽地站在那里。蘇清雪。
她顯然也沒料到這場突襲的暴雨,米白色的薄外套肩頭已經被雨水打濕了一片,顏色變深。
她微微蹙著眉,仰頭看著灰沉沉、不斷傾瀉雨水的天空,
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那雙顯然不適合踩水的淺口平底鞋,似乎有些躊躇。她身邊沒有傘,
站亭窄小的檐角只能勉強護住她上半身不被完全淋濕,
但肆虐的斜風和濺起的水花還是不斷侵擾著她。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陸晨握著傘柄的手心瞬間沁出一層冷汗。大腦在千分之一秒內進行了激烈的斗爭?!揪瘓?!
警報!一級警報!目標出現(xiàn)!……繞路!立刻右轉!從草坪穿過去!……】【不行!
雨太大了!草坪過去鞋子肯定全廢!而且……她沒帶傘……好像有點冷?
外套都濕了……】【關你什么事!忘了圖書館食堂的教訓了嗎?!你過去就是送人頭!
社死現(xiàn)場重演!】【可是……雨真的很大……她一個人站在那里……】【別過去!
想想你的心聲!‘睫毛好長’‘皮膚好白’!你想讓她再聽一次嗎?!
還是直播你此刻瘋狂的心跳?!】【……心跳?!……等等!……】混亂中,
一個關鍵信息如同閃電般劈開了陸晨的恐慌迷霧!
他猛地想起蘇清雪那天在食堂的話——“你心里話比嘴上說的誠實多了”。
她聽到的是他的心聲!而圖書館那次偶遇,他內心一片空白,她什么也沒聽到!
的、帶著一絲僥幸的猜測浮上心頭:【……難道只有在我緊張得要死、心里瘋狂刷屏的時候,
她才能聽見?如果我……如果我努力保持平靜,
像在圖書館那樣‘靜音’狀態(tài)……是不是就……安全?】這個念頭如同救命稻草。對!試試!
必須試試!總不能讓她一直淋雨吧?這念頭一旦升起,就帶著一種莫名的、無法抗拒的力量。
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奔赴戰(zhàn)場。陸晨強迫自己忽略掉擂鼓般的心跳,
努力在腦海里清空所有雜念——忘掉她的睫毛,忘掉她的皮膚,忘掉食堂的社死!現(xiàn)在,
你只是一個路過的、恰好有傘的、樂于助人的普通同學!他邁開步子,不再猶豫,
徑直朝公交站亭走去。腳步盡量放得平穩(wěn),控制著呼吸的節(jié)奏,
試圖營造一種“內心毫無波瀾”的假象。雨水敲打傘面的聲音密集而清晰。他走到站亭邊,
在蘇清雪略帶驚訝的目光注視下,停住了腳步。傘面微微傾斜,替她擋住了斜掃進來的風雨。
“蘇同學?”陸晨開口,聲音因為刻意控制而顯得有些平淡,甚至微微發(fā)緊。
他努力讓自己的視線聚焦在她被雨水打濕的肩頭,而不是她沾著細小水珠的臉頰。
“雨太大了。要去哪里?我……順路的話,可以送你一段。
” 他刻意強調了“順路”兩個字,試圖撇清任何刻意的嫌疑。蘇清雪看著他,
那雙清亮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和握著傘柄用力到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
雨水順著傘骨滑落,在她和他之間形成一道小小的水簾。幾秒鐘的安靜,
只聽得見嘩嘩的雨聲。她唇角彎起一個很淺、但確實存在的弧度,點了點頭,
聲音很輕:“嗯。謝謝?;孛穲@宿舍區(qū)。”陸晨心里悄悄松了口氣,同時又繃緊了另一根弦。
很好,她答應了。第一步成功。接下來,保持“靜音”!他小心地調整著傘的角度,
確保傘面大部分覆蓋在蘇清雪那邊,自己半個肩膀暴露在雨簾中。
兩人并肩走入滂沱的大雨里。雨點密集地砸在傘布上,發(fā)出沉悶的砰砰聲,濺起細小的水霧。
腳下的積水很快漫過鞋面,帶來冰涼的觸感。沉默在傘下蔓延。陸晨全身的神經都高度緊繃,
如同拉滿的弓弦。他調動起所有的意志力,
瘋狂地驅逐腦海里任何可能冒出來的、關于身邊人的念頭。
想她身上好像有淡淡的洗衣液混合著雨水的清新味道……】 他死死盯著前方濕漉漉的路面,
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空即是色,
是空……心無雜念……心無雜念……我是木頭人……我是石頭……】他努力維持著面無表情,
步伐僵硬,像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只負責機械地走路和撐傘。
他甚至不敢稍微偏一下頭去看蘇清雪的表情。然而,就在他們轉過一個拐角,
通往梅園宿舍區(qū)的林蔭道出現(xiàn)在眼前,雨勢似乎也稍微小了一點點的時候。
一陣更強的側風毫無預兆地卷了過來!“呼——!”風裹挾著冰冷的雨滴,
蠻橫地撲打在傘面上。陸晨猝不及防,握著傘柄的手猛地一滑!傘面瞬間失去了平衡,
大幅度地歪向一邊!“小心!” 蘇清雪低呼一聲。幾乎同時,
陸晨下意識地、完全是出于本能地伸出手臂,想要去穩(wěn)住搖晃的傘,
也想要護住可能被雨水淋到的蘇清雪。他的手臂內側,
不可避免地輕輕擦過了蘇清雪微涼的手肘。那是一種極其短暫、極其輕微的接觸。冰涼,
帶著雨水的濕意,柔軟。但就是這一剎那的肌膚相觸!
仿佛一道無形的電流瞬間擊穿了陸晨苦苦維持的所有防線!嗡——!
大腦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應聲而斷。
一直被強行壓制在意識深處的、洶涌澎湃的、所有關于蘇清雪的念頭,
如同被大壩阻攔了太久的洪水,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微小的裂縫,然后轟然決堤!
以千百倍的能量和速度,瘋狂地奔涌而出!【……碰到了!……我的手……碰到她了?!
……好涼!……皮膚好滑!……天啊我不是故意的!……她會不會覺得我耍流氓?!
……】【……傘!傘歪了!她肩膀濕了沒有?!……該死這破風!……雨好像又大了!
……她會不會感冒?!……】【……好近!……太近了!
……能聞到她頭發(fā)上的香味……好像不是洗衣液?……是什么味道?……完了完了心跳好快!
……她會不會聽見?!……】【……梅園還有多遠?!……這路怎么這么長?!
……我的手該放哪里?!……保持距離!……可她好像沒躲開?……】無數(shù)個念頭,
帶著灼熱的溫度、混亂的邏輯和極度的慌亂,如同脫韁的野馬,在他腦海里橫沖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