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絕不可坐以待斃。
我強撐坐起,不顧手上灼傷,修書托侍女送歸虞家。
我困于府中,唯盼虞家能代我照拂洛家一二。
虞家速回信,我急拆。
閱罷信件,我心直墜冰窟。
只見紙上赫然書:洛家雙親出城后遇叛軍,已雙雙死于亂刀之下。
信紙飄落,我心口劇痛,無盡悔恨將我吞噬。
下一瞬,我竟猛然嘔血,當場昏死。
睜眼時,虞母滿目憂色坐于床畔。
見我醒,她急道:“放心,我已命人好生收斂他們尸骨安葬。”
我心猛一抽痛,雙手死死攥緊袖角。
“都怪我……若非為我,他們不必遭此橫禍……”
見我滿面悔恨,她心疼握我手。
“楚鳶,此非你之過,聽娘一句,隨娘歸家,這將軍府……”
聞此,我拼命搖頭。
她雙目通紅,淚落:“早知今日,當初拼死也不讓你逃去軍中?!?/p>
“你自幼與阿軒相識,聰慧早成,我早該料想,你非為家國而赴邊關?!?/p>
“然如今,說什么皆晚矣?!?/p>
侍從門外不耐提醒:“將軍有令,只準探視半時辰,時辰已到,夫人莫令我等為難。”
雙手被更緊握住,隨即掌心被塞入一物。
虞母聲哽,直直望我,似要將我容貌刻入心底。
“此丹服下,一日內(nèi)令人無知無覺,楚鳶,此乃娘唯一能為你做的?!?/p>
言畢,她猛閉目,決絕離去。
掌中丹藥冰涼,我緊握,唯覺痛至窒息。
不知多久,門外低議。
“聽聞否?官兵于虞姑娘雙親身上搜出反詩,那字跡正是虞姑娘的!”
“不止!先前那姓洛的大夫身上,也搜出了有她字跡的反詩!”
“此乃重罪!聞陛下龍顏震怒,已將虞家人盡數(shù)下獄,咱們將軍府該不會被牽連吧?”
“難說!原本她也該下獄,是丞相求情方保性命,然丞相因此被陛下罰俸半年!真無妄之災!”
聲浪鉆耳,立時將我驚醒。
不顧守衛(wèi)攔阻,我急欲沖出庭院。
未至門邊,徑直撞上謝長淵硬實胸膛。
他面冷如冰,不由分說拽我至祠堂,任我如何哀求,心如鐵石。
他逼我跪下,冷硬道出殘酷。
“虞楚鳶,你爹娘為證你清白,已在獄中自盡?!?/p>
“你現(xiàn)必須跪于此,待明日降書至,我便會稟明陛下你的功勛,免你死罪!”
我剎那僵凝:“你說什么?我爹娘……自盡?”
他抿唇不語,垂眸望我眼神含一絲憐憫。
渾身氣力似被抽空,我瞬息癱跪于地。
怎會如此?不久前才見母親,一日未過,竟天人永隔?
且我從未寫反詩,定是有人構(gòu)陷!
我咬緊牙關,強撐身軀一把抓住他衣袂。
“將軍,我絕無謀逆之心,定是有人構(gòu)陷——”
他無情扯回衣角,將我摜倒在地。
“事到如今,此已無關緊要,往后你只能困于將軍府,好自為之!”
言罷,拂袖而去。
我跌于地,渾身皆痛。
怎會無關?正是這莫須有之罪,害我全家性命……
然縱如此,我亦束手無策,唯于祠堂苦候一日夜。
他再歸時,我已哭至視線模糊。
他將一物擲于我面前,我辨認良久,方識其上“降書”二字。
“盛國使團今日入京,已向我朝臣服,降書在此?!?/p>
我一頓,死死攥住降書,喜極而泣。
他蹲身,眸中晦暗不明。
“陛下有旨,即日起,虞家九族流放,你貶為奴籍,永世不得離將軍府?!?/p>
我面上笑容一僵,難以置信抬首望他。
“為何?若非我獻計,云國豈能收回十二城,你——”
他理所當然道:“陛下不肯賜婚我與風兒,我只得將你功勛讓與她,方求得恩典?!?/p>
“你放心,你為我所做一切我銘記于心,將軍府是你的退路,永遠有你容身之處?!?/p>
我死死盯住他,只覺眼前人越發(fā)陌生,自己似從未識他。
他作勢拉我,我無論如何不肯起。
他速失耐性,留我跪于冰冷蒲團。
滿堂燭火,照不亮森然牌位。
“謝家滿門忠烈,竟出此等孽障?!?/p>
我抱緊降書,心如死灰。
然我再無昔日意氣,能素手攪動風云。
唯愿所留后手,能替我贖罪……
自懷中取出丹藥吞下,須臾,周身痛楚盡消。
正欲尋死,祠堂大門再啟。
夏挽風抱臂嗤笑:“姐姐,可知你如今像什么?一條垂死之犬!”
她眼中淬毒:“實話告你,你會有今日,皆我所賜!”
“你的情郎、父母、家族,皆由我親手送入黃泉,如今只剩你,不妨猜猜,稍后謝長淵會救誰?”
罪魁禍首近在咫尺,我恨不能啖其肉!
然那藥服下,氣力全失,我唯能眼睜睜看她取過燭臺。
“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害我?”
她輕巧松手,燭火點燃帷幔,頃刻烈焰沖天。
她笑得玩味,瞳映瘋狂。
“要怪只怪你太聰慧,你助云國連下十二城,我費盡心機潛入,首當其沖便是除你?!?/p>
火舌噬天,整座祠堂陷于火海。
“虞楚鳶!”謝長淵去而復返,奮力沖入火中。
她霎時變臉,哭嚎:“將軍救我!”
他面色遽變,然僅一瞬,便毫無猶豫抉擇,抱起她沖出火場。
離祠堂那剎,橫梁轟塌,斷絕我生路。
烈焰迫近,我卻不覺痛楚。
我將玉牌捧于掌心,虔誠一吻。
閉眼前一刻,似見夢中人踏火而來。
淚水于火中速蒸,視線永墮黑暗。
“阿軒,我終于可來尋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