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換腎手術(shù)當天，陸景淵一大早就到了醫(yī)院。
他坐在手術(shù)室外的長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膝蓋。
護士第三次過來詢問：
“陸總，江小姐還沒來嗎？”
他看了眼手表，才早上七點。
“再等等，應(yīng)該很快就來了?！?/p>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走廊里的時鐘指向中午十二點，手術(shù)室的門依然緊閉。
他猛地站起來，沖向醫(yī)生辦公室。
“怎么回事？”
“江梨還沒到，你們醫(yī)院不應(yīng)該聯(lián)系患者嗎？錯過了腎源時間怎么辦！”
主治醫(yī)生正在整理病歷，見他進來，表情疑惑。
“陸總，夫人的換腎手術(shù)不是取消了嗎？”
“您不知道嗎？”
陸景淵一把抓住醫(yī)生的衣領(lǐng)。
“什么取消？”
“誰允許你取消的！”
醫(yī)生被他嚇到，連忙解釋：
“夫人幾天前就簽署了放棄腎源的確認書，她說這是你們共同的決定啊。”
“當時我也很疑惑，畢竟你們找腎源找了三年，現(xiàn)在好不容易匹配了，我勸說過，可是夫人她態(tài)度堅決，我只好……”
“不可能！”
陸景淵怒吼道：
“把確認書拿來我要親自確認！”
醫(yī)生顫抖著從抽屜里取出一份文件。
陸景淵一把奪過，熟悉的簽名字跡刺得他眼睛生疼。
確實是江梨的親筆簽名。
可是他不相信！
他將確認書扔在桌上，右手不可控制的發(fā)抖。
“我要看當天的監(jiān)控！”
醫(yī)生趕緊讓護士調(diào)取了監(jiān)控，視頻里江梨臉色蒼白卻平靜，在放棄那一欄簽下名字時，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她就這樣鎮(zhèn)定的為自己下了死亡訂單。
甚至沒有知會他一聲。
陸景淵死死盯著屏幕，他聲音嘶啞，帶著陣陣顫音。
“她當時……還有多久？”
醫(yī)生查了一下江梨的病歷，臉上是濃濃的惋惜。
“按照簽字當天的身體狀況推算，當時夫人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但是我查了她在其他醫(yī)院的就診記錄，前不久她的身體受過一次重傷，雪上加霜，身體機能直接猛縮，估計最多也就只能撐三天了。
三天？
陸景淵如遭雷擊。
他和溫晚晚在醫(yī)院碰見她那一次，她的生命就只剩下三天了。
而三天后，他將她強制帶上船，逼迫她跳下海去撿骨灰盒。
“不……不可能！”
他踉蹌著站起身子，不可置信的回憶著時間線。
“她不會有事的！不會！”
怪不得她會如此平靜的跳海！
怪不得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陸景淵蹲在地上，頭疼的快要炸開，即便這樣他還是不相信！
江梨怎么可能舍得就這樣離開他！
手機突然響起，一個陌生號碼。
他木然的接通，對方的聲音嚴肅鄭重。
“請問是陸景淵先生嗎？”
“這里是濱城殯儀館，關(guān)于您夫人的后事，還有她的遺物，您需要親自過來接收一下?！?/p>
手機從指間滑落，重重摔在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殯儀館，一路上腦海里都是江梨的身影。
她穿著婚紗嫁給他時的笑臉，她陪著他加班熬夜，為他做愛心早餐時的貼心，還有她窩在他懷里，暢想著換腎手術(shù)后，和他一起環(huán)游世界時，滿臉都是幸福的樣子。
太多了，多到陸景淵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和她竟然有那么多的回憶。
他明明不愛她的。
可這一刻，為什么心這么痛。
直到工作人員遞給他一條手鏈，那手鏈上的掛墜是他們的結(jié)婚戒指。
從他為她戴上那天起，她從未摘下過。
“我們在三天前收到江小姐的通知，去濱城的最北邊接收她的尸體，可是海浪太大了，根據(jù)專業(yè)人士預測，尸體可能已經(jīng)被浪花卷走了?！?/p>
“經(jīng)過幾天的打撈，只找到這條串著戒指的項鏈，因為上面有江女士和您的名字縮寫，且手工定制全國僅有，所以才聯(lián)系到您?！?/p>
陸景淵緊握著那條項鏈，好像看見了結(jié)婚那天，他在海邊為她戴上戒指時，她幸福的笑臉。
她抱著他，對著大海喊道：
“景淵，能夠嫁給你，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
“我想要和你這一生一世，白頭到老，永結(jié)同心?！?/p>
陸景淵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他終于明白，一開始她便選擇在那里結(jié)束生命。
胸口疼得無法呼吸，眼淚滴落在手鏈上，卻只有他無能的喘息和憤悔。
他想起道歉會時，他用腎源威脅她向溫晚晚低頭。
可那時，她早就簽下了放棄腎源書。
他以為他拿捏她的生命，以此可以讓她聽話服從，甚至就在昨天，他還以為她一定會游上岸，不可能放棄腎源。
原來她早就不在意了。
她什么都不要了，連他也不要了。
他想不明白！為什么！
明明他們在一起時那么幸福，她怎么舍得？
工作人員擔憂地問：
“陸先生，你還好嗎？”
陸景淵卻癱倒在地，他眼前一黑，在失去意識前，他仿佛看見江梨穿著白裙子，站在陽光下對他微笑。
這一次，他伸出手，卻再也抓不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