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
數(shù)輛頂級的機車停留于此,這是機車圈的一次罕見聚會,說是一個圈子,其實被劃分了數(shù)個小團體,聚會多數(shù)時間只在自己的小團體內(nèi),所有成員一起碰面的次數(shù)少之又少,我都是玩自己的,但今天這次聚會的發(fā)起者是溫家的溫余也,面子是不得不給的。
我跨在川琦機車上,暗黑色,修長車身,上限極高。
在場二十多人里我多半不認識,能喊的上名的也就溫余也,他跨著一輛地地道道的哈雷巡航摩托,半米多高,雄赳赳氣昂昂,但要我說這純裝逼。
“星辰,越來越帥了。”
一個我不認放的青年塔話道。
“謝謝?!蔽尹c頭致意。
因為發(fā)育較晚,以往的我總有種小孩子氣,如今十九也是長開了。
婉兒姐都說我最近氣質(zhì)變了不少,她不可能騙人。
從口袋中摸出手機,打開看了下時間,十點二十七分,這時間不晚。
“朋友們,今天可要玩?zhèn)€盡興啊。"溫余也朗聲道。
“包盡興的!”眾人隨聲喝彩。
眾人擰動油門,各式各樣的機車如一群沉睡的野獸發(fā)出陣陣低鳴,車燈將前方公路照亮。
“呀吼——”
溫余也一聲大喊,一馬當先沖了出去,那輛哈雷巡航摩托如一道白色閃電般飛沖出去,沒人希望吃尾氣,擰動油門緊跟其后。
伴隨著引擎的轟鳴聲,公路兩旁的樹木不斷后退,川琦機車的速度愈來愈快,不出幾秒便追上了溫余也的哈雷巡航摩托。身后已有其他人追上,車序不斷變化,溫余也明顯著急,再次發(fā)力直接將油門擰到底。
在后面跟著的我不禁皺眉,連續(xù)拐過幾個旁道,在一個大彎處他以一個標準排水渠過彎的方式穿行而過。
“瘋子!”
這么快的速度,哪怕壓到一個較大的石子都可能飛起來。我連忙擰動油門,錯開幾個車位追上他大喊:“余也!你太快了!”
“這才哪到哪!”
他一個回頭望月,向我比了個大拇指,順便顯擺左手腕表。
“嘖,該死?!蔽乙Я艘а?,只能在心中為他祈禱,駕馭這種速度對我來說還是難了些,為了安全還是放緩為好。
下一刻,一切發(fā)生了。
溫余也壓彎沒壓住,摩托開始失去平衡,巨大的慣性將他直接甩了出去,身軀結(jié)實的撞在道路兩旁的護欄上又倒進一旁的溝中,那輛他開來裝大逼的哈雷巡航摩托不斷破碎著在地面上磨出火花,最后停在了幾十米外的公路中央。
即使發(fā)現(xiàn)異常立刻剎車,但巨大慣性仍然將我甩出,車輪在地上磨出數(shù)道黑印后停倒在了路中央,排氣管發(fā)出的悶響如同無聲的嘆息,它嚴重損壞。
后面的機車看到情況多數(shù)都剎住了車,沒什么大損傷,現(xiàn)場混亂一片。
不知翻滾多少圈后,身體重重倒地,我感覺腦袋劇烈疼痛,全身骨頭快散架了,四周哀嚎一片,許多人都受了傷。
“愣你媽呢!找溫余也??!”我用雙臂強撐著自己直起腰來咆哮。
“明白!”
片刻后,溫余也被幾人從溝中拉了合力出來,我躺在護欄邊休息,呼吸愈加急促。
“傷得怎么樣?”
“星辰哥!他昏死了!”
“把我拖過去……不,把他拖過來吧。”
十幾號人一齊動,將溫余也拖到我面前,初步判斷他的左腿斷了,一根斷掉的樹枝將衣服扎破深入胸口,身上還有大大小小的外傷。
“操媽的!救護車打了嗎?”我對著人群吼道。
“我這早打了!”
要等救護車來,溫余也可能撐不到那時,我必須想想辦法。
猛地想到什么,我開口:“去翻翻我的車,應該有東西!”
只能寄希望于那個東西——當年她只提了一嘴的醫(yī)療包。
“有!有個小醫(yī)藥包!”
“先給他用,什么能保命用什么!全用上!”
說罷,我無力的躺在地上,嗓子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剛才的事故似乎將我的心臟甩了出去,如今躺在地上的只是虛無的軀殼,眼前已經(jīng)開始模糊,耳中嘈雜一片什么都聽不清。
二十多號人行動很快,方才和我搭話的青年與另外兩人合伙把我扛上什么東西,我想應該是拆下來的摩托車座子吧。
……
再次醒來,映入眼簾的是純白的天花板,嗅了嗅,空氣中充斥著的刺鼻消毒水氣味。
“星辰啊,你可醒了。”
一個打扮簡潔又透著貴氣的婦人連忙握住我的手,眼含淚花。
“媽?”
我撐著胳膊想起身,一雙手將我按回,一看是蘇婉。
“婉兒姐?”
“是我,看來沒傻?!?/p>
深吸一口氣,眼中的世界清晰了不少,但腦袋還是有不斷的刺痛傳來。
“你說你,這是干的什么事,我和你爸就你一個孩子,你要是出什么事……”
老媽嘆出沉重的一口氣,終于沒有說下去,如此近的距離,她又多了幾根白發(fā)。
“我沒什么事吧?”
“沒什么事,”婉兒姐瞇起眼,“確實沒什么事,只不過是右臂骨裂,重度腦震蕩,身體多部分嚴重擦傷?!?/p>
老媽在婉兒姐手上輕拍著,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說。
“兒子先別亂動了,我去端湯,你高姨應該快煲好了。”
“行吧?!?/p>
我只好這么回答,全身的酸痛讓我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氣,老媽出了病房,只留我和蘇婉兩人。
“溫余也那傻逼沒事吧?”
我試探性地向婉兒姐詢問。
“我沒事…”一聲嘶啞的男音傳來,我一驚,扭頭看到右側(cè)不遠處,白色掩簾被拉開,一個左腿打著石膏,全身纏滿繃帶和紗布的木乃伊出現(xiàn)在那。
“哎呦喂,溫余也,你怎么不下床走兩步?是不喜歡走路嗎?”我嘲笑著,“余也兄,你怎么沒人看著啊,家屬呢?”
我自豪地展示著自己能稍微活動的雙腿,即使這樣會讓我更加疼痛,又指了指坐在病床前,安靜剝著橘子的婉兒姐。
“我家屬剛走?!?/p>
他雖纏著紗布,但我仍然想象得到這家伙吃了屎一般的表情。
“我們溫家欠你一條命?!?/p>
“哦?為什么這么說?”
“是你強撐著身體,有理有序地指揮他們救了我吧,還有那針腎上腺素,沒有它的話,投胎轉(zhuǎn)世,我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出生。”
“呵,不記得了?!蔽业負u了搖頭。
“我溫余也,上至整個溫家向來有恩必報。"說罷他便動用唯一可以活的的左手將掩簾拉上。
“大英雄~,你的光輝事跡還可傳遍啰?!?/p>
身邊的蘇婉伸出修長的食指輕輕戳了戳我的臉頰。
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狀態(tài)很奇怪,神態(tài)有些憔悴,衣著方面平時必戴的珍珠耳墜不見了, 黑色風衣里搭配的是一件毛絨小熊圖案的睡衣,視線向下瞥去,她還穿著拖鞋,粉嫩好看的腳趾露在外面。
“你這什么穿搭?”我滿臉疑惑,這搭配和她幽怨的表情形成反差,倒顯的異??蓯?。
蘇婉臉色一紅,又轉(zhuǎn)瞬平復下來道:“還不是因為某人,聽說他出事了,一個剛躺在床上,準備美美進入夢鄉(xiāng)的小女孩馬不停蹄的過來看他,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p>
我自然知道她內(nèi)涵的是自己,只能尷尬地笑了笑。
她握住我的手在自己臉頰上蹭了蹭:“你可嚇死我了,給你準備的醫(yī)藥包還用在別人身上,先保住自己啊……”
她聲音弱弱的,好似想哭,我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想起她今年已二十三歲了,變得愈加美麗動人,身材高挑,此時卻真像個孩子。
“好了,我這不沒事嘛。話說我昏迷了多久?”
“11個小時吧,記不大清。我和阿姨輪流守著你的。”
“你衣服沒換就是沒回過家,在醫(yī)院睡在哪?”
婉兒姐淡定指了指我的胸口:“對你身上?!?/p>
“我說怎么有種鬼壓床的感覺?!?/p>
“你才鬼嘞!”
“話說這病房怎么是兩人間?”我終于問出心中疑問,“多一個人在場挺不習慣的?!?/p>
隔壁的床位傳來了鼾聲。
“聽阿姨說房間是溫家安排的,這是雙人VIP病房,我來時你倆就躺在這了?!?/p>
“我想也是呢?!?/p>
這時老媽走了進來,身后跟著的三名護工徑直走向溫余也那邊。
老媽提著一個保溫桶站在一旁,雙眼微瞇地看著我,目光在我和蘇婉之間來回游蕩,又突然笑了笑。
“小婉可是個好孩子,大部分時間可都是人家照顧你哦。”
“您是自言自語還是對誰說的?”我有些無奈。
“不知道。”
6
2018年2月3日,上午七點鐘。
迷迷糊糊地被鬧鈴聲吵醒,我伸手摸到手機將它關(guān)閉,查看時間,屏保出現(xiàn)的是老媽微信的祝福:“兒子,生日快樂”。
接著,是銀行卡中轉(zhuǎn)入的十萬元的提示,搭配“兒子,媽陪你爸去談項目了,雖然很抱歉,但你也要玩的開心?!钡奈陌覆莶萘私Y(jié)。
接著,又是老爸的祝福:“生日快樂,開心便好,需要什么直說。”
一個沒拿穩(wěn)手機便砸在臉上。
我揉著鼻子沉聲罵著,拾起隨后翻了翻課表,今天沒課,不用去學校。
坐起身子,我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數(shù),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今年已經(jīng)二十歲了,有些不可思議。窗臺上那盆綠蘿剛搬來時才兩片葉,如今藤蔓都垂到地板了。我明明沒做什么,怎么就被推著走了這么遠呢?
起床穿衣,這生日我竟完全不知該怎么過,從小錦衣玉食,爸媽都懶得為我準備什么生日禮物,最后一次還是兩年前,禮物是家里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我朋友又少,找誰玩呢?婉兒姐去了意大利,難道還能為我過個生日從意大利飛回來?這不大可能。
正刷著牙,又不知是誰打來電話。掏出手機看,是溫余也打來的。
“喂?!?/p>
“顧星辰,生日快樂啊?!?/p>
“哦,謝謝。”
“別那么冷淡嘛,哥們的腿終于好了,又能蹦噠了,知道今天是你生日,咱哥倆去謝海家玩不?”
“不去?!蔽依涞卮?。
“好??!顧星辰,你真行,是你逼我的!”溫余也咆哮道,“我派人送了東西去你家,看到東西后我相信你一定會來的?!?/p>
說罷他便掛斷了電話,我洗漱完,一臉疑惑,這小子沒吃錯藥吧。
距離2018年2月3日結(jié)束還有十六小時三十分鐘。
吃過高姨準備的早餐,又和管家爺爺打了聲著招呼,我慢悠悠走出院門。
左右張望去只見一輛奔馳S500急速駛來,穩(wěn)穩(wěn)停在我家門口,車門打開,從車上走下一位西裝革履戴墨鏡的男人。
“這是溫小少爺給顧少的生日禮物,請您收下?!?/p>
他談吐輕緩,將一個精致的小木盒放在我手中,轉(zhuǎn)身進車關(guān)門,一氣呵成,奔馳S500疾馳而去。
看了眼這盒子,我頓感一陣無力,心中有了殺人的沖動,誰家送禮盒還他媽帶密碼鎖的?。??
手機不合時宜的響起,不用想都能猜到時溫余也那小子的電話。
“禮物收到了嗎?顧星辰?!?/p>
“你真有臉啊,密碼多少?”
“來謝海家我就告訴你。”
“服了,對不起兄弟,哥們有點后悔認識你了?!?/p>
掛斷電話,我將手機揣進褲兜,自車庫中推出一輛全新的雅馬哈R1,上一次車禍,我的愛車徹底報廢,無奈下只能更換,令人欣慰的是溫余也的嶄新哈雷也報廢了,這讓我心里好受些。
“高姨給老管家說一聲我出門了?!?/p>
“好,路上慢點,星辰?!?/p>
高姨在二樓陽臺揮了揮手,我便擰動油門,川琦摩托如同閃電一般極速沖出,別墅區(qū)道路四通八達,沒過幾秒便來到一處豪華別墅門前,院內(nèi)種的花花草草令我的心情好了不少。
溫余也和謝海正站在門口等待,謝海就是上一次車禍和我打招呼的那個青年,他人品不錯,值得一交,一來二去也就成了朋友。
“星辰,你可舍得來了。”
謝海撓了撓他一頭鮮艷的紅發(fā),襯衫上盡是褶皺,褲子也是隨便穿的,明顯剛睡醒。
“你剛醒?”我下車調(diào)笑道。
“是啊——還不是拜某人所賜?!彼持慌缘臏赜嘁?,又打了個哈欠。
謝海眨了眨眼開口道:“哦,差點忘了,生日快樂?!?/p>
“謝謝?!蔽尹c點頭道。
“你挺不當人啊,余也兄?!?/p>
“誒,可不能這么說。這是讓你在沒有蘇婉姐陪伴的情況下度過一個完美生日的必要準備嘛?!?/p>
聽到溫余也的話,我氣的渾身發(fā)抖,可又是無可奈何,畢竟密碼還在他手上。
“把車推進來吧?!敝x海將大門打開。
一路走進院中,我們?nèi)俗诓萜褐希袷窃诿苤\什么。
我有些不耐煩道:“快告訴你大爸這密碼是多少?”
謝海一臉亢奮,輕咳兩聲,嘴唇一張一合緩緩吐出字來。
“5201314?!?/p>
“什么?”
“5201314!”他又重復一遍。
“我操……誰設(shè)的這個密碼?好惡心。”
我不禁吐槽,撥動上面的密碼轉(zhuǎn)輪,用力一按,小盒子打開了。
里面靜靜躺著一串手鏈,由不同種類的玉石串連而成。
溫余也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氣道:“這青色的是藍田玉,紅色的是紅玉,乳白色的是羊脂玉,亮晶晶的是鉆石,黃里帶紅的是上等的瑪瑙,這碧綠的是祖母綠,這紫色的是紫晶,這黑色的是黑耀石,這閃閃發(fā)光的是人工合成的瑩石?!?/p>
他狂喘了口氣險些沒憋死。
“這兩條小金鏈上的是珍珠,沒了?!?/p>
手鏈上的玉石都被磨制成精美的棱柱狀加上這撲面而來的高級感,少說三百萬。
“多少錢?”
“誒,這可是三年前我在拍賣會上四百二十四萬拍下來的,一直珍藏到現(xiàn)在!別管值不值,重在好看。星辰啊,哥們夠意思吧?!?/p>
溫余也挑了挑眉,一臉求表揚。
無視他的神情,我淡然道:“謝了,下次你們生日時我也會準備禮物的?!?/p>
“必須的!”
“這他媽忘了正事了,你滾一邊去,我來說?!敝x海一胳膊將溫余也肘到一邊,“星辰,這手鏈只是個引子,我們送你的其實是個機會?。 ?/p>
“什么機會?”
“不愧是出了名的呆頭鵝,今兒可算是見識到了?!?/p>
“你傻??!星辰!蘇婉?。∧愕泥徏液媒憬闾K婉??!”謝海抓狂般的吼著,“女孩子就喜歡這種小東西,你也不想想?。 ?/p>
嘰里咕嚕說了半天,我終于明白,這兩人是想讓我送給婉兒姐來追她,可這怎么可能呢?
“你看你那衰樣,唉!爛泥扶不上墻。”溫余也嘆道。
“你們肯定是搗錯了,我和婉兒姐清清白白,雖然我們青梅竹馬,但那只是家人之間的感情罷了,你們說的根本不可能?!?/p>
這話我沒經(jīng)腦子,略微思考了一下后發(fā)現(xiàn)連自己也說服不了。
兩人同時瞥向我,輕哼一聲。
溫余也張嘴就噴:“什么清清白白,你當我們眼瞎?。×嚿胶土嗪佣几嬖V我了!那次你逛桃風堂是她給你逮回去的,誰家好人管鄰居管這么嚴?誰家好人看自家鄰居的眼神都帶拉絲?”
“星辰,知道為什么你顏值這么高,圈內(nèi)都沒人敢碰你嗎?不是因為你小時候那可笑的自閉癥,而是大家早就默認你會是蘇婉的男人,沒人敢和她爭!”謝海仰躺在草坪上,慢悠悠地補充。
“怎么可能?我……”
我不禁頓住,竟一時說不出話,這么多年來我對于那個女人到底懷揣著怎樣感情,掏心窩子地說——我不知道。
“你沒見她平時在你身邊多乖???”
“她都快把我揍死了……”
“反正話都說到這里了,自己的事自己把握,你對她是什么感情也只有你自己知道?!睖赜嘁舱f罷,如同謝海那般躺在草坪上不再言語。
我久久說不出話來……以往我們兩人相處的畫面在記憶中不斷的翻動,我對蘇婉這個人,到底是什么樣的感情呢……我真的不知道,或許我只是享受著她對我的好,只要她愿意陪在我身邊就夠了,還要求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