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xù)加班一個月后，我哭著在會議室喊：“賀言深不是人！
”第二天全公司瘋傳——我在凌晨一點向老板表白。閨蜜把截圖甩進群：“她說‘賀言深，
我愛你愛到發(fā)瘋’！”老板突然出現在我身后：“解釋一下？”我被迫參加離譜相親時，
他掀了桌子：“她心里有人了?！钡罔F暈倒瞬間，他橫抱起我沖出人群。
直播采訪中我澄清：“那晚我說的是老板壓榨我……”鏡頭外突然伸出他的手：“嗯，
壓榨出感情了？”1我，江窈，二十五歲，一個被PPT腌入味的社畜。
此刻是凌晨一點十七分，空蕩的會議室像個巨大的、冰冷的玻璃墳墓。
空氣里彌漫著咖啡渣絕望的焦糊味和外賣盒里殘余的、可疑的酸辣氣息。
電腦屏幕是這片死寂里唯一的光源，
幽幽地映著我那張因為連續(xù)加班而迅速向國寶熊貓靠攏的臉——眼袋青黑，眼神渙散，
臉頰凹陷，活像被吸干了精氣神的干尸。
“賀言深…”我的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生銹的鐵皮，
每一個字都耗盡力氣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來，帶著一股濃重的、瀕臨崩潰的怨氣，
“你…真不是人……”理智的堤壩在連續(xù)一個月、日均睡眠不足四小時的瘋狂壓榨下，
終于徹底潰堤。委屈、憤怒、困倦、還有對人間不值得的深刻懷疑，
混合成一股毀滅性的洪流，沖垮了我所有的體面。“啊啊啊——！
”我猛地撲在冰冷的會議桌上，額頭撞向堅硬的人造革桌面，發(fā)出沉悶的咚響。
眼淚和鼻涕完全不受控制，如同開了閘的洪水，洶涌澎湃地沖了出來?！百R言深你不是人！
你是周扒皮轉世！你是資本的走狗！你是滅絕師太的親傳弟子！
生產隊的驢也不敢這么使喚?。∥业那啻?！我的膠原蛋白！
我還不如樓下那只半夜翻垃圾桶的流浪貓活得有尊嚴……嗚嗚嗚……”我嚎得驚天動地，
泣不成聲，用盡畢生所學在網上沖浪時看到的罵人詞匯，
控訴著那個坐在頂樓獨立辦公室里、名字叫賀言深的、冷酷無情的資本家。
鼻涕泡不合時宜地冒出來，又被我狠狠吸回去，周而復始。
氧、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抽噎與間歇性的“賀扒皮”、“賀周扒皮”等虛弱指控時，
“吱呀”一聲輕響。虛掩的會議室門被推開了一條縫。
一張布滿歲月溝壑、寫滿驚愕與某種……奇異興奮的臉探了進來。
是負責后半夜打掃衛(wèi)生的趙阿婆。她手里還攥著一個巨大的黑色垃圾袋，
渾濁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精準無誤地鎖定在我這個涕泗橫流、形象全無的生物體上。
時間凝固了。我的抽噎卡在喉嚨里，打了個響亮的嗝。眼淚掛在睫毛上，要掉不掉。
趙阿婆的眼睛亮得像突然通了電的燈泡。“閨女……”她拖著長長的尾音，
飽含著一種“老娘終于撞見大八卦了”的激動，聲音在空曠的樓道里激起輕微的回響，
“你…你這是…情傷??？”情……情傷？！我腦子嗡的一聲，像被重錘砸中。
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解釋性的肢體語言或者發(fā)音，趙阿婆已經用一種“我懂，
我都懂”的、飽含同情與鼓勵的眼神對我用力點了點頭，然后迅速地縮回頭，咔噠一聲，
小心翼翼地帶上了門。那動作輕快得完全不像一個常年與沉重垃圾袋為伴的老太太。
世界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我未干的淚痕和電腦屏幕右下角刺眼的“01：21”。
一股及其不安的預感，沿著我的脊椎悄然爬上頭頂。2事實證明，
女人（尤其是飽經風霜如趙阿婆）的第六感和傳播欲，
其精準度與輻射廣度遠超當代5G網絡技術。第二天，
當我頂著一對堪比煙熏妝失敗作品的巨大黑眼圈，拖著仿佛灌了鉛的雙腿，
像個幽靈一樣飄進公司大門時，一股極其詭異的氣流瞬間包裹了我。
格子間里那些平日里敲鍵盤噼里啪啦、忙得像打仗的同仁們，
此刻的動作整齊劃一地慢了半拍。一道道目光，或明目張膽，或欲蓋彌彰，
或充滿濃厚探究意味的目光，如同無數根細密的針，從四面八方精準地扎在我身上。
空氣里飄蕩著一種壓抑的、興奮的、等著看大戲的躁動因子。“早啊，江窈。
”隔壁組的王姐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過分熱情親切的語調打招呼，
嘴角咧開的弧度大得有些刻意，眼神卻閃爍著八卦的光芒，“臉色不太好喲，昨晚…沒睡好？
”我僵硬地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含糊地應了一聲，只想立刻原地消失。
每往前走一步，竊竊私語就如影隨形地響起，如同蒼蠅惱人的嗡嗡聲?！熬褪撬?？
看不出來啊……”“凌晨一點！會議室！孤男寡女…哦不，當時就她自己嚎…”“真愛??！
對著空氣表白，這得多癡情！”“賀總？我的天！她膽子也忒大了！”“聽說哭得可慘了，
撕心裂肺的，‘愛他愛到發(fā)瘋’呢！”“嘖嘖嘖，
‘賀言深我愛你’后面那句原來是‘愛到發(fā)瘋’，好勁爆！”“……”“愛他愛到發(fā)瘋”？
我腳步一個踉蹌，差點平地摔跤。趙阿婆！您這耳朵是自帶偶像劇濾鏡外加情感升華功能嗎？
我那分明是“恨他恨到發(fā)瘋”??！我剛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把自己摔進工位椅，
電腦右下角的通訊軟件圖標就開始瘋狂跳動。點開，
是閨蜜林薇薇那個死丫頭建立的臨時群聊——“窈窕淑女（今日限定款：為愛癡狂）”。
群里赫然只有我們倆，以及一張被瘋狂放大的、模糊不清的截圖。
截圖來源顯然是某個內部匿名八卦群。上面赫然寫著：【獨家猛料！石錘！策劃部江窈，
昨夜凌晨一點零七分，于A3會議室，深情表白賀總！原話錄音級復述：‘賀言深，我愛你！
我愛——你！我愛——你愛到發(fā)瘋！賀言深你不是人！
（哭腔）’】【附：知情保潔阿姨親口證實，情緒極其激動，場面極其震撼！
】林薇薇緊隨其后，發(fā)來一串喪心病狂的“哈哈哈哈哈哈哈”，附加一條語音，
點開是她笑得快斷氣的聲音：“寶貝兒！行啊你！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對著空氣都能演一出曠世絕戀！‘賀言深我愛你愛到發(fā)瘋’！哈哈哈哈！
年度最佳社死現場非你莫屬！茍富貴，勿相忘??！當了老板娘記得給我升職加薪！
”我只覺得眼前陣陣發(fā)黑，一股熱血直沖頭頂，手指顫抖著，幾乎要把鍵盤摳爛：“薇薇！
我那是罵他！罵他不是人！壓榨員工！！” 消息剛發(fā)出去，
還沒來得及發(fā)送第二波咆哮解釋，
一股熟悉的、極具壓迫感的冷空氣毫無預兆地自我身后彌漫開來。
辦公室里所有的竊竊私語如同被按了靜音鍵，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敲鍵盤的聲音都變得無比小心翼翼。一只骨節(jié)分明、修剪得一絲不茍的手，
輕輕搭在了我僵硬如鐵的椅背上。手腕上價值不菲的鋼表表盤反射著冰冷的白光。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剎那凝固，徹底凍成了冰坨子。一寸，一寸，極其艱難地，
如同生銹的機器人般，我扭動脖子，終于看到了那張此刻最不想看見的臉。賀言深。
我的老板，傳說中冷酷無情效率至上的資本家本人。他今天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
襯得身姿愈發(fā)挺拔。那張英俊卻常年籠罩在“生人勿近”冰層下的臉，此刻正微微俯視著我，
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極其復雜、難以解讀的情緒——驚訝？審視？困惑？
還是……那么一絲絲……興味？他薄唇微啟，低沉磁性的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辦公室，如同冰棱敲擊在我的耳膜上?！敖海彼形业拿?，
尾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外面?zhèn)鞯梅蟹袚P揚。關于昨晚……”他頓了頓，
目光如有實質地鎖住我瞬間慘白的臉，“他們說你在會議室，向我……表白？”他微微挑眉，
似乎在耐心等待一個解釋，但那無形的氣場如同一座冰山轟然壓下?！敖忉屢幌?？
”空氣徹底凝固了。我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
一個音節(jié)也發(fā)不出來。大腦一片空白，
只剩下“社死”、“完蛋”、“跳樓還是跳槽”之類的血紅彈幕瘋狂刷屏。
3在我經歷了人生最漫長、最窒息的幾秒鐘沉默，
幾乎要用腳趾在昂貴的地毯上摳出一座迪士尼夢幻城堡時，賀言深似乎終于大發(fā)慈悲，
暫時放過了我這只瀕臨滅絕的社畜。他什么也沒再說，
那雙深邃莫測的眼睛在我臉上停留了——在我感覺足有一個世紀那么長——實則大概三秒后，
便轉身走向他那位于金字塔頂端的獨立辦公室。那扇沉重的磨砂玻璃門無聲地合上，
隔絕了外面所有探究的、幸災樂禍的、好奇的目光。但門關上了，風暴卻并未停止。
我成了公司里移動的八卦風暴眼。去茶水間倒水，原本在里面閑聊的人瞬間噤聲，
眼神飄忽；去衛(wèi)生間，隔間里立刻傳來壓低卻清晰的議論；就連去打印文件，
打印機似乎都格外暴躁，吐紙的聲音都帶著嘲笑。唯一“支持”我的，
是我的資深閨蜜、損友兼“坑貨”林薇薇女士。
在我無數次哀嚎著解釋“那真的是罵他不是表白”之后，
她終于——勉為其難地——相信了我。然而，她的解決方案卻讓我眼前一黑?！榜厚海?/p>
姐們兒懂了！”她一拍桌子，震得我桌上的仙人掌都抖了三抖，
“你這是典型的職場高壓應激反應！壓力過大導致情緒失控口不擇言！解鈴還須系鈴人，
心病還須心藥醫(yī)！治療職場PTSD的最佳良方是什么？是愛情??！
甜蜜的、嶄新的、能讓你暫時忘記賀扒皮那張冰山臉的——愛情的滋潤！”于是，
在我完全來不及反抗的情況下，一場以“轉移注意力，
治療職場創(chuàng)傷”為名、“甩掉賀言深陰影”為實的離譜相親計劃，
被她雷厲風行地提上了日程?！跋嘈盼遥 绷洲鞭毙攀牡┑?，“這位張先生，青年才俊，
海歸精英，性格溫和，最重要的是——審美正常！
絕對不會把你跟賀冰山那種工作機器聯想到一起！見一面，吃個飯，保證你神清氣爽，
謠言退散！”兩天后的周六中午，本市一家以“氛圍優(yōu)雅安靜”著稱的西餐廳。
我看著坐在我對面的“青年才俊”張先生，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理想很豐滿，
現實很骨感”。張先生確實穿著體面的西裝，戴著金絲眼鏡，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只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奠定了整場相親的基調：“江小姐，幸會。
在開始愉快的交流前，請允許我為你演示一下我最新研發(fā)的頸椎拉伸十八式，久坐人群必備，
配合我特制的有機枸杞養(yǎng)生茶效果更佳。” 他一邊說著，一邊旁若無人地站起身，
就在鋪著潔白桌布的餐桌旁，開始做起了類似第九套廣播體操的詭異伸展運動，
嘴里還念念有詞：“一二三四，氣沉丹田；二二三四，打通任督……”我：“……”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