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
這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神經(jīng)上。
極致的恐懼瞬間轉(zhuǎn)化為一股尖銳的憤怒,猛地沖破喉嚨的桎梏。
“放屁!誰是你妻!滾開!把這鬼東西從我身上弄掉!”
我劇烈地掙扎起來,用盡全身力氣撕扯著身上冰冷沉重的嫁衣,指甲劃過光滑的緞面,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
盤扣死死勒著脖頸,每一次掙動都帶來窒息般的痛苦。
然而,那看似脆弱腐朽的百年織物,此刻卻堅韌得超乎想象,紋絲不動。
我的反抗,如同蚍蜉撼樹。
鏡中,那身著殘破玄黑戰(zhàn)袍的身影依舊冰冷地矗立著,如同亙古不化的冰山。
那張冷峻的臉上,甚至連一絲最細(xì)微的漣漪都沒有泛起。
他那雙深井般的眼睛,漠然地穿透銅鏡的阻隔,落在我徒勞掙扎的身影上,仿佛在看一場與己無關(guān)的鬧劇。
我的嘶喊在空闊死寂的修復(fù)室里回蕩、消散,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
就在我力竭,絕望地喘息時,一股難以形容的寒意驟然加劇,以他鏡中的虛影為中心,猛地擴(kuò)散開來!
“呃啊——!”
一聲短促凄厲的慘叫不受控制地從我口中迸出。
那不是普通的冷!
是足以凍裂靈魂的極寒!
仿佛瞬間被投入萬載玄冰的深淵,無數(shù)根冰冷的鋼針穿透厚重的嫁衣,狠狠扎進(jìn)我的骨髓深處,瘋狂攪動!
每一根神經(jīng)都在哀嚎,每一塊骨頭都在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血液似乎被凍結(jié),心臟在冰封中艱難地搏動,每一次跳動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牙齒瘋狂地磕碰著,咯咯作響,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痙攣、抽搐。
視野開始發(fā)黑,意識像風(fēng)中殘燭,搖搖欲墜。
就在我以為自己會被這蝕骨的酷寒活活凍斃、靈魂都被撕扯成碎片之際,那股幾乎要將我碾碎的冰寒……毫無征兆地,如潮水般退去了一部分。
雖然依舊冰冷刺骨,如同穿著單衣置身于臘月冰窟,但至少不再是那種足以瞬間致命的酷刑。
我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癱軟在地,蜷縮在冰冷的瓷磚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痛楚和濃重的白霧。
冷汗浸透了內(nèi)里的衣衫,緊貼在冰冷的皮膚上。
身體還在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著,如同寒風(fēng)中的落葉。
鏡中的身影依舊冰冷地立在那里,玄黑的殘破戰(zhàn)袍無風(fēng)自動,仿佛剛剛施加酷刑的并非是他。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漠然地俯視著我此刻的狼狽。
“契約已成,掙扎徒勞?!彼穆曇粼俅雾懫?,比剛才更近,仿佛就貼在我的后頸,帶著地底滲出的寒氣,“此寒乃冥婚羈絆之息,你需習(xí)慣。”
“習(xí)慣?”我艱難地抬起頭,透過模糊的淚水和沉重的鳳冠流蘇,死死瞪著鏡中那張冷硬的臉,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恨意,“你憑什么?就因為一件破衣服?就因為你這只死了幾百年的老鬼?休想!”
我的憤怒如同燃燒的火焰,卻在觸及他眼神的瞬間,被那無盡的冰寒凍結(jié)。
那雙眼睛里,沒有一絲波瀾。
沒有得意,沒有憐憫,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一絲屬于“存在”的痕跡。
只有一片虛無的、死寂的冰冷。
仿佛我剛才的掙扎、痛苦、怒罵,都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落入了無垠的荒原,激不起任何回響。
這種徹底的漠視,比任何酷刑都更讓人感到絕望。
他無視我的質(zhì)問和怨恨,冰冷的視線仿佛穿透了我的身體,落在我身后工作臺上那件剛剛被修復(fù)好的血紅嫁衣上。
“七日?!彼翢o起伏地吐出兩個字,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冰珠砸落,“找出當(dāng)年婚服被毀的真相。找出……是誰負(fù)我謝家,毀我婚盟。”
謝家?謝凜?他的名字?
冰冷的命令如同枷鎖,沉重地套在我的靈魂上。
“找到,”鏡中,他殘破玄袍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如同水墨在宣紙上暈開,“我便放你自由。”
“否則,”他最后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回響,仿佛從遙遠(yuǎn)的地獄傳來,“此寒將伴你終生,直至……魂飛魄散?!?/p>
話音落下的瞬間,鏡中那抹令人心悸的玄黑徹底消散,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那股縈繞不散的、源自于他的森冷氣息,也隨之淡去。
偌大的修復(fù)室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癱坐在冰冷的地上,裹著沉重腐朽的百年嫁衣,頭頂是同樣沉重的鳳冠。
蝕骨的寒氣雖然減弱,卻如同跗骨之蛆,依舊絲絲縷縷地從嫁衣的每一寸織物中滲透出來,鉆進(jìn)我的骨髓深處。
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那令人牙酸的冰冷刺痛。
我打了個劇烈的寒顫,牙齒咯咯作響。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剛才憤怒的火焰。
自由?魂飛魄散?
我蜷縮在冰冷的地磚上,裹著這身象征死亡與束縛的血紅嫁衣,感受著那無孔不入的、來自幽冥的寒意。
意識在冰冷的折磨和巨大的恐懼中沉浮。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漫長的一個世紀(jì)。
直到窗外濃墨般的夜色邊緣,透出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灰白。
黎明將至。
那件強(qiáng)行束縛著我的血紅嫁衣和沉重的鳳冠,如同被陽光驅(qū)散的霧氣,毫無征兆地開始變得虛幻、透明。
那深入骨髓的陰寒也隨之迅速退潮。
束縛的力量消失了。
我?guī)缀跏沁B滾爬地掙脫了那身虛幻的枷鎖,仿佛甩掉一條致命的毒蛇。
手腳并用,狼狽不堪地退到遠(yuǎn)離工作臺的墻角,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喘息。
身上只剩下被撕破的羊絨衫和長褲,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因為之前的寒冷和恐懼,起了一層細(xì)密的雞皮疙瘩。
我死死盯著工作臺上。
那件血紅的清代嫁衣,靜靜地躺在那里。
金絲鸞鳥的殘羽在慘白的燈光下反射著微弱而詭異的光。
仿佛剛才那場噩夢般的遭遇,只是我過度疲勞產(chǎn)生的幻覺。
然而,身體殘留的冰冷刺痛,脖頸上被盤扣勒出的紅痕,還有地上被撕破的衣物碎片,都在冰冷地宣告著——
那不是夢。
那個叫謝凜的鬼將軍,是真的。
那場荒謬絕倫、冰冷刺骨的冥婚,也是真的。
七日……
找到一件百年婚服被毀的真相?找到是誰負(fù)了他謝家?
這無異于大海撈針!
更可怕的是,那蝕骨寒氣的余威,依舊殘留在我的四肢百骸,每一次心跳都提醒著我契約的存在。
我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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