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凈化一切的白光并未持續(xù)太久,如同退潮般緩緩收斂,最終消散于無形。
塵封的新房里恢復(fù)了昏暗,墻壁和地面的厚厚白霜悄然融化,只留下濕漉漉的水痕。
空氣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怨毒和血腥味徹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雨后初晴般的、帶著塵埃氣息的清新。我跌坐在地上,急促地喘息著,
仿佛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搏斗,渾身脫力。
指尖似乎還殘留著觸碰那點純凈白光時的溫暖悸動,
靈魂深處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盈和安寧。淚水無聲地滑落,但不再是恐懼的淚水,
而是失而復(fù)得、跨越了生死百年的巨大酸楚和釋然。
目光急切地投向剛才沈硯魂體所在的位置。陰影里,一個身影靜靜地懸浮著。
不再是那團(tuán)猙獰可怖的血色怨氣,而是一個清晰、頎長的男子輪廓。
他穿著那身早已褪色、卻依舊能辨認(rèn)出原本是大紅吉服的破舊長袍,身形顯得有些透明,
邊緣散發(fā)著微弱的、珍珠般的柔和光暈。他緩緩地、緩緩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那雙手不再是模糊的血爪,而是修長、骨節(jié)分明,帶著一種文人特有的清雅,
只是呈現(xiàn)出半透明的魂體狀態(tài)。他抬起手,指尖帶著一絲遲疑和難以置信的顫抖,
輕輕撫上自己的臉頰。觸手冰涼,沒有實體血肉的溫?zé)?,只有魂體特有的微涼觸感。
但指尖下,是清晰而真實的輪廓——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線條流暢的下頜。
沈硯猛地抬起頭!那雙眼睛——不再是翻涌的血色或混沌的怨毒——終于睜開了!
那是一雙極其深邃的眼眸,如同蘊(yùn)藏了星河的寒潭。此刻,
這雙眼里翻涌著驚濤駭浪般的情緒!百年的痛苦掙扎如同最深的漩渦,
沉淀在眼底;滔天的怨毒被凈化后殘留的迷茫和空洞;而最洶涌、幾乎要滿溢出來的,
是失而復(fù)得的、近乎貪婪的狂喜和深不見底的、濃烈到化不開的悲傷!他的目光,
穿越昏暗的光線和百年的時光塵埃,死死地、牢牢地鎖定了跌坐在地上的我。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巴怼恚俊?一個沙啞得不成樣子、帶著劇烈顫抖的聲音,
從他口中艱難地吐出。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是從銹蝕的喉嚨里硬生生摳出來,
飽含著不敢置信的試探和深入骨髓的恐懼,仿佛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鏡花水月,一觸即碎。
他的魂體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微微蕩漾,如同水中的倒影。
看著他眼中那濃烈到令人心碎的悲傷和小心翼翼的狂喜,
前世的記憶碎片與今生的恐懼糾纏翻涌,巨大的酸楚猛地沖垮了心防。我再也抑制不住,
淚水洶涌而出,模糊了視線。我用力地點著頭,喉嚨哽咽,
只能發(fā)出破碎的音節(jié):“是…是我…沈硯…是我…”聽到我的回應(yīng),
沈硯那雙深邃眼眸中的最后一絲迷茫和空洞徹底被擊碎!
瞬間被一種近乎失而復(fù)得的巨大狂喜和刻骨的心疼所淹沒!
他臉上的小心翼翼被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取代!他的魂體猛地向前飄來,
速度快得只在空氣中留下一道淡淡的微光殘影!下一瞬,一股冰冷的氣息瞬間將我籠罩。
沒有實體的觸碰,但我卻清晰地感覺到一雙微涼而顫抖的臂膀,
帶著一種穿越了生死界限的、無比珍重又無比急切的力道,
小心翼翼地、卻無比堅定地將我擁入了懷中!那是靈魂層面的擁抱。冰冷,
卻又帶著一種直抵靈魂深處的暖意和安定。仿佛漂泊了百年的孤舟,
終于??窟M(jìn)了唯一的港灣。前世替他擋下毒酒的決絕,百年厲鬼糾纏的恐懼,
此刻都在這冰冷的懷抱里找到了歸宿,化作了無聲的淚水,
浸透了他半透明的衣襟(如果魂體也有衣襟的話)。他緊緊地抱著我,魂體微微顫抖著,
下頜輕輕地抵在我的發(fā)頂。一個低沉沙啞、帶著無盡后怕和失而復(fù)得慶幸的聲音,
貼著我的靈魂深處響起,不再是耳語,
而是直達(dá)心扉的共鳴:“晚晚…我的晚晚…” 他的聲音哽咽了,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前世…你為我飲下毒酒…” 每一個字都像是裹著血淚,
“今生…換我護(hù)你周全…”他緩緩松開懷抱,一只手依舊虛虛地環(huán)著我,
另一只半透明的手卻帶著無盡的溫柔和鄭重,輕輕抬起。掌心向上,
懸浮著那份曾經(jīng)承載著百年怨毒、此刻卻顯得異常安靜的百年婚書。暗紅的紙頁上,
那些曾經(jīng)如同活物般蔓延、令人恐懼的深褐色和猩紅污漬,此刻正在發(fā)生著奇異的變化!
如同被無形的畫筆點染,那刺目的污穢之色迅速褪去、消融。點點清雅柔嫩的粉紅色,
如同春日里綻放的第一朵桃花,從褪去的污痕中心悄然暈染開來!
一朵、兩朵、三朵……越來越多!粉嫩的桃花在暗紅的婚書紙面上競相綻放,層層疊疊,
灼灼其華。它們?nèi)〈怂械牟幌榕c污穢,散發(fā)出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桃花幽香。
整份婚書煥然一新,仿佛被注入了蓬勃的生命力,洋溢著無盡的生機(jī)與祝福。
沈硯凝視著婚書上盛開的桃花,又深深地看向我,那雙深邃的眼眸里,
沉淀百年的痛苦陰霾終于被驅(qū)散,只剩下失而復(fù)得的、純粹而濃烈的愛意,
如同春水般溫柔流淌。他微微勾起蒼白的唇角,
露出一個跨越了生死、帶著無盡釋然和滿足的淺笑。“晚晚,” 他輕聲喚我,
聲音溫柔得如同拂過新柳的春風(fēng),“這一次,我們的婚書,終于干凈了。
”---10 人鬼情未了(大結(jié)局)婚書上盛開的桃花,散發(fā)著清幽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