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噠噠…”
清脆、冰冷、帶著死亡韻律的捷克式點射聲,如同毒蛇吐信,狠狠撕碎了山梁上死寂的空氣!槍聲來源,正是西北方向那片林烽指為生路、丁偉推論為死亡陷阱的開闊坡地!
“操他姥姥的!真讓老丁說中了!狗日的真在西北等著咱呢!”李云龍像被烙鐵燙了屁股,一個翻滾死死貼在冰冷的巖石后面,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槍聲傳來的方向,低聲咆哮。剛才丁偉那近乎瘋狂的推論,被這突如其來的槍聲瞬間坐實,巨大的寒意讓他頭皮發(fā)麻!
孔捷的臉色更是瞬間慘白如紙,他下意識地死死捂住胸口藏水壺的位置,身體微微發(fā)抖。那冰涼的觸感和水壺上的異國字母,此刻仿佛化作了毒蛇,噬咬著他的神經(jīng)。
“隱蔽!別露頭!”丁偉的聲音嘶啞低沉,帶著巨大的驚悸。他死死盯著西北坡地,試圖從稀疏的枯草和起伏的地形中找出隱藏的槍口,但那槍手極其狡猾,只打了兩個短點射就沉寂下去,仿佛剛才的槍聲只是死神的警告。
隊伍瞬間亂了一下,戰(zhàn)士們驚恐地尋找掩體,重傷員發(fā)出壓抑的痛呼。趙小花和小翠更是嚇得面無血色,死死趴在林烽的擔架旁,用身體護著他。
“他娘的!怎么辦?!西北有埋伏!南邊是口袋!橫豎都是死?!”李云龍煩躁地低吼,一拳砸在旁邊的巖石上,指關節(jié)瞬間迸裂,鮮血直流,他卻感覺不到疼,只有無處發(fā)泄的暴怒和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窒息感。他猛地扭頭看向擔架上的林烽,眼神里充滿了最后一絲掙扎的期望和一種近乎崩潰的逼迫,“林烽!你他娘的指的生路!現(xiàn)在成了鬼門關!說話!現(xiàn)在往哪走?!往下跳嗎?!?。?!”
林烽躺在擔架上,槍聲似乎將他從深沉的昏迷邊緣再次拽回。他胸前的繃帶因為劇烈的喘息而再次滲出暗紅,臉色灰敗得如同死人。但他那雙幾乎失去焦距的眼睛,在聽到槍聲的剎那,卻猛地睜開了一條縫隙!灰暗的瞳孔深處,仿佛有極其微弱的光點在瘋狂閃爍、碰撞!
他沒有看李云龍,也沒有看槍聲傳來的西北方向。他那沾著血污和餅屑的手指,極其艱難地、顫抖著抬了起來,固執(zhí)地、死死地指向剛才他所指的那個陡峭無比、亂石堆疊的斜坡方向!
他的嘴唇翕動著,積攢著全身最后的力量,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離他最近的李云龍、丁偉、孔捷耳中:
“…下!…快!…繞…開…口袋…直插…其…后!…敵…在…坡…頂…視線…死…角!…下…去…就是…他們…背后!”
下?!繞到敵人背后?!
李云龍、丁偉、孔捷三人同時倒吸一口冷氣!這想法太瘋狂了!那斜坡陡峭得近乎垂直,怪石嶙峋,荊棘叢生,一眼望去根本無路可走!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怎么可能下得去?就算下去了,又怎么知道下面不是另一處絕境?怎么知道能繞到敵人背后?
“你他娘的開什么玩笑?!”李云龍幾乎要跳起來,“那是懸崖!下去找死嗎?!”
“林顧問!那坡太陡了!根本下不去??!”孔捷也急聲道。
林烽的目光死死鎖定李云龍,眼神里燃燒著最后一絲近乎偏執(zhí)的篤定。他那只指向陡坡的手,極其艱難地做了一個“迂回”的手勢,嘴唇無聲地翕動,似乎在說:…有…路…我看…見…了…植…被…裂…隙…
植被裂隙?!
李云龍猛地扭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探照燈般,死死射向那片陡峭斜坡!在亂石和枯黃的荊棘藤蔓之間,在常人看來只是雜亂無章的陰影處,他拼命集中目力,似乎…似乎真的看到了一條極其隱蔽、被茂密枯草和藤蔓覆蓋著的、斜向下的狹窄縫隙?!那縫隙極其陡峭,但并非完全垂直!
丁偉也順著林烽的指引仔細觀察,臉上瞬間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好像…真有一條縫!被草蓋住了!”
就在這時!
“砰!”
又是一聲沉悶的冷槍!子彈“嗖”地一聲,擦著李云龍頭頂?shù)膸r石飛過,濺起一串火星和碎石屑!敵人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位置!在試探性射擊!
“沒時間了!”丁偉低吼一聲,眼中瞬間爆發(fā)出決絕的光芒,“老李!信他!下!”
李云龍看著擔架上氣若游絲卻眼神執(zhí)拗的林烽,又看看那陡峭的“路”,再聽聽越來越近(敵人顯然在包抄)的稀疏槍聲和隱約的呼喝聲,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厲瞬間壓倒了所有的猶豫和恐懼!
“操!賭了!下!”李云龍猛地一跺腳,聲音炸雷般響起,帶著背水一戰(zhàn)的狂暴,“孔二愣子!你帶人先下!探路!老丁!組織火力!給老子盯死西北坡地!壓制一下!別讓狗日的探頭!其他人!準備繩索!把重傷員綁結實!小胖墩!你他娘的菜刀給老子拿穩(wěn)了!砍藤蔓開路!”
命令如同強心針!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孔捷一咬牙,也顧不上腿傷了,招呼大劉和小陳:“跟我來!”三人如同猿猴般,撲向那片陡坡。小胖墩揮舞著兩把明晃晃的大菜刀,“嗷”一嗓子沖在最前面,對著那些纏繞的荊棘藤蔓就是一頓狂砍亂劈,嘴里還嚷嚷著:“擋路的都給胖爺死開!”一時間木屑草屑紛飛,場面頗為“兇悍”。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省點力氣!輕點砍!別把路砍塌了!”老班長心疼地直跺腳,也不知是心疼小胖墩的力氣,還是心疼被砍斷的藤蔓。
李云龍則親自指揮著將林烽的擔架用所有能找到的破布條、綁腿帶,甚至解下來的腰帶,里三層外三層,死死地綁在一個相對強壯的戰(zhàn)士后背上,反復叮囑:“給老子捆結實了!要是把林顧問顛下去,老子剝了你的皮!”那戰(zhàn)士臉都嚇白了,連連點頭。
“丁偉!看你的了!”李云龍對著丁偉吼道。
丁偉眼神冷峻,迅速將最后幾顆寶貴的子彈壓進彈匣,對著僅存的幾個槍法尚可的老兵低吼:“目標西北坡地!看到可疑晃動就打!不求殺敵!只求壓制!吸引火力!給孔團長他們爭取時間!打!”
“砰!砰!砰!”
稀稀落落但異常精準的槍聲瞬間響起!子彈呼嘯著飛向西北坡地,打在巖石和枯草上,濺起點點煙塵。果然,那邊試圖探頭觀察的敵人立刻被壓制下去,槍聲暫時沉寂。
趁著這寶貴的間隙,孔捷三人已經(jīng)在小胖墩的“菜刀開路”下,艱難地扒開了覆蓋在縫隙入口的厚厚藤蔓和枯草,露出了那條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陡峭向下的狹窄石隙!里面黑黢黢的,深不見底,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
“真有路!快!下!”孔捷的聲音帶著激動和緊張。
隊伍如同一條瀕死的巨蟒,開始向那死亡陡坡的縫隙蠕動??捉萋氏葌壬頂D了進去,用身體擋住可能滾落的碎石,小心翼翼地向下探路。重傷員被用繩索吊著,由上面的戰(zhàn)士一點點往下放。小胖墩揮舞著菜刀守在縫隙入口,警惕地東張西望,像個門神。輕傷員和女兵們互相攙扶著,咬著牙往下蹭。
李云龍殿后,一邊警惕地盯著西北方向,一邊焦躁地催促:“快!再快!磨蹭什么呢!等白狗子請你們吃飯?。 ?/p>
就在這時,已經(jīng)下到一半的孔捷突然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緊接著傳來一陣碎石滾落的嘩啦聲!
“孔二愣子!咋了?!”李云龍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沒…沒事!”孔捷的聲音從下面?zhèn)鱽?,帶著一絲驚魂未定,“踩…踩空了!路太滑!娘的,這鬼地方!”隨即又傳來他低聲的咒罵和摸索的聲音。
上面的人聽得心驚肉跳。趙小花緊緊抓著藤蔓往下挪,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小翠更是嚇得腿都軟了。
終于,大部分人都安全地下到了縫隙中段一個相對平緩的突出巖石平臺上。只剩下李云龍、丁偉、負責壓制射擊的兩個老兵,以及還在入口處探頭探腦的小胖墩。
“老??!撤!”李云龍低吼一聲。
丁偉對著西北方向又打光了一個彈匣,迅速收起槍:“撤!”他和兩個老兵如同靈貓般,迅速滑下陡坡,擠進縫隙。
“小胖墩!死哪去了!滾下來!”李云龍對著還在入口處、撅著屁股探頭探腦的小胖墩吼道。
“團…團長!俺好像看見白狗子了!有…有好幾個!往這邊摸過來了!”小胖墩的聲音帶著哭腔和驚恐。
李云龍心頭一凜!敵人果然包抄過來了!他一把抓住小胖墩的褲腰帶,像拎小雞一樣把他拽了下來,低吼道:“閉嘴!趕緊滾下去!”同時自己也迅速滑下陡坡,擠進那狹窄、黑暗、充滿未知的縫隙。
縫隙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和身體摩擦冰冷濕滑巖壁的聲音。刺鼻的霉腐味和苔蘚的土腥氣充斥著鼻腔。隊伍在黑暗中摸索著,極其緩慢地向下移動,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踩空或觸發(fā)落石。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也許漫長得像一個世紀。前方終于傳來孔捷壓低的、帶著一絲激動的聲音:“到底了!小心!下面是條干涸的河床!”
當李云龍最后一個擠下縫隙,雙腳踩在布滿鵝卵石的堅硬河床上時,一股劫后余生的虛脫感瞬間襲來。他顧不上喘息,立刻低吼:“快!清點人數(shù)!看看有沒有掉隊的!”
一番緊張的清點,萬幸,人都齊了,雖然個個狼狽不堪,驚魂未定,但都活著下來了!連重傷員都安然無恙。林烽被解下?lián)?,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趙小花正焦急地檢查他的傷勢。
“他娘的…真下來了…”李云龍抹了把冷汗,心有余悸地抬頭望了望頭頂那條狹窄的、透下微弱天光的縫隙。敵人的呼喝聲和零星的槍聲從上方隱約傳來,顯然還在山梁上搜索。
暫時安全了!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巨大的疲憊和饑餓感如同潮水般涌來。老班長再次默默掏出那個早已癟得可憐的面口袋,里面只剩下最后一點窩頭碎渣。他小心翼翼地分著,每個人只分到指甲蓋大小的一點。
李云龍看著這點塞牙縫都不夠的“糧食”,再看看周圍一張張疲憊絕望的臉,特別是靠在石壁上、氣若游絲的林烽,一股更深的焦慮和暴怒再次涌上心頭。彈盡糧絕,追兵就在頭頂,躲在這暗無天日的干河床里,又能躲多久?下一步怎么辦?
“林烽!”李云龍幾步走到林烽面前,聲音低沉嘶啞,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壓迫,“路,按你說的走了!暫時甩開了狗日的!現(xiàn)在呢?躲在這里等死嗎?!還是爬上去跟狗日的拼命?!給老子指條活路!快!”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烽身上。這一次,連丁偉眼中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林烽似乎被李云龍的吼聲再次刺激得清醒了一些。他極其艱難地睜開眼,目光緩緩掃過昏暗的河床,掃過頭頂那條縫隙透下的微弱天光。他的眼神依舊黯淡,但一種近乎本能的戰(zhàn)場嗅覺,似乎在艱難地運轉。
他沒有立刻回答李云龍,而是極其微弱地、對著丁偉的方向,艱難地抬了抬手指。
丁偉立刻會意,湊近他嘴邊。
林烽的聲音微弱得如同耳語,斷斷續(xù)續(xù),卻字字清晰:“…敵人…會…很快…發(fā)現(xiàn)…縫隙…追…下來…或…堵…出口…我們…不能…?!?/p>
丁偉臉色凝重地點點頭,將林烽的話轉述給李云龍。
“廢話!老子也知道不能停!”李云龍煩躁地低吼,“往哪走?!這鬼河床兩頭都黑咕隆咚!”
林烽的目光緩緩移向河床的上游方向——那里更加黑暗,亂石嶙峋,仿佛通向地獄深處。他的手指極其艱難地、卻又異常堅定地,指向了上游!
“…向上…走…”他的聲音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水流…痕跡…雖干…但…石…圓…苔…厚…曾…有水…源頭…必有…出路…或…藏身…地…”
他的分析再次基于最細微的自然痕跡!干涸的河床,被水流沖刷得圓潤的鵝卵石,石頭上厚厚的苔蘚…這些平時被忽略的細節(jié),在他眼中都成了指路的明燈!
李云龍和丁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和一絲希望。林烽的觀察力,實在太過驚人!
“好!聽林顧問的!向上游走!”李云龍不再猶豫,立刻下令。
隊伍再次動了起來,沿著黑暗、崎嶇的干涸河床向上游艱難跋涉。腳下的鵝卵石濕滑無比,不時有人摔倒,發(fā)出壓抑的痛呼和咒罵。小胖墩揮舞著菜刀在前面開路,砍開一些擋路的枯藤,嘴里嘟嘟囔囔:“胖爺開路,神鬼避易!白狗子來了,一刀一個…”
“省點力氣吧小祖宗!”老班長在后面心疼地嘮叨,“你那兩把刀是留著砍柴還是砍人?別把刀刃崩了!”
黑暗仿佛沒有盡頭。只有沉重的腳步聲、粗重的喘息和傷員的呻吟在狹窄的河道中回蕩,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探路的孔捷突然停住了腳步,發(fā)出一聲壓抑的驚呼:“等等!前面…有光?!”
眾人精神一振!李云龍和丁偉立刻擠到前面。果然,在河床前方一個拐彎處,透過嶙峋的亂石縫隙,隱約透出一點極其微弱的、搖曳不定的…火光?!
不是天光!是火光!人工的火光!
有人?!
所有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剛剛放松的神經(jīng)再次繃緊!李云龍猛地拔出大刀,丁偉和僅存的幾個老兵也瞬間子彈上膛!孔捷更是下意識地握緊了藏在懷里的那個冰冷水壺!
是敵人?還是…?
就在這緊張萬分的時刻,林烽那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再次從隊伍后方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
“…別…開槍…是…自己人…或…山民…”
自己人?山民?在這地獄般的絕境深處?!
李云龍和丁偉驚疑不定地對視一眼。林烽的“神斷”已經(jīng)多次應驗,但這一次…未免太過匪夷所思!
“孔捷!摸過去看看!小心點!”李云龍壓低聲音命令,眼中兇光閃爍,“要是白狗子…就給老子剁了他!”
孔捷點點頭,緊了緊手中的木棍(他的槍在攀巖時丟了),示意大劉和小陳跟上。三人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貼著冰冷的巖壁,向著那微弱火光的方向摸去。
火光是從一個天然形成的、不算太大的巖洞中透出來的。洞口被幾塊大石半掩著,里面似乎有低低的說話聲傳來!說的…是…帶著濃重口音的…本地土話?!
孔捷的心猛地一跳!他小心翼翼地扒開洞口的遮擋,借著搖曳的火光向里望去——
巖洞內,幾個穿著破舊、沾滿泥污的當?shù)厣矫翊虬绲娜耍龂恍《洋艋?,火上架著一個小鐵罐,似乎在煮著什么。他們臉上寫滿了驚恐和疲憊,其中一個老漢,懷里緊緊抱著一個包袱,警惕地盯著洞口。
當看清孔捷等人身上同樣破爛、卻明顯是紅軍制式的軍裝時,那幾個山民臉上的驚恐瞬間變成了巨大的驚喜和難以置信!
“紅…紅軍同志?!”那抱著包袱的老漢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猛地站了起來!
孔捷也愣住了!真的是山民?!林烽又說對了?!
他剛想開口詢問,目光卻猛地被老漢懷里那個包袱吸引了!那包袱皮似乎被什么東西染紅了一角,邊緣露出一小截…金屬的、帶著復雜紋路的…柄?!
那形狀…孔捷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寒意瞬間席卷全身!那絕不是山民該有的東西!那形狀…分明是…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槍的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