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看書，接到道友杜三暉的電話，說有個事搞不定了，讓我?guī)蛡€忙。
第二天，杜三暉一大早就在樓下滴滴按著車喇叭，隨后一陣吵鬧。我打開窗子往外看，看門那老頭又在裝怪了，這老頭，不是我不尊敬老人，常仗著自己是北京人，吆五喝六的，尤其是對來訪的車輛從來就沒好臉色，這不讓停那不讓停，仿佛這院子是他家的，而他家祖宗十八代就沒有當過官，可算到他這貝爾能管一個院子的“治安”了，儼然一副保甲長的嘴臉。于是我沖樓下嗷一嗓子喊道：“你個老幫菜，又作死了是不是？”鑒于打過丫一次，把垃圾扔他家一次，他充分發(fā)揚了“只敢欺負老實人”的優(yōu)良秉性，灰溜溜鉆進門房了。
收拾停當，慢騰騰下樓。在這小院兒，能把車就這么橫在路邊是很牛逼的，我拉開車門鉆進去，跟杜三暉說：“倒出去，邊按喇叭邊倒出去，震聾那老丫挺的。”三暉哈哈大笑：“你還挺罩得住啊?！蹦鞘牵蝗鞘虏慌率?。這老丫挺的真把自己當盤菜，鄰里鄰居的，放個快遞他敢收5塊錢一件，遇到我這流氓性子，不是找死嗎？車到小區(qū)門前，我把窗玻璃按開，沖門房喊：“抬桿兒?！倍湃龝熋φf：“我給我給?！蔽覇査o啥啊？他說停車費啊。我說只怕你給了丫不敢要。他不信伸過腦袋問多少錢。老丫挺的忙說：“快走吧快走吧?！倍湃龝熞徊扔烷T，說：“你這個流氓，你等會兒也得罩得住才行?！蔽疫@才想起他還沒跟我說今天究竟什么情況，這稀里糊涂的跟著跑，他也算有些道行的，這非把我拖著估計沒憋啥好屁。問他，他說你先去看嘛。得，這家伙，還給我賣關子。
這一路免不了的堵車，車里空調(diào)開得又高，坐得人毛焦火辣的，他還不準我在車里抽煙，憋屈啊。
懷柔三渡河，兩個小時。又是鄉(xiāng)下。
鄉(xiāng)下沒什么簡單的事，簡單的當?shù)厣衿啪椭苯咏鉀Q了。我一直是這么認為的。
眼前這家人家境看著還算不錯。青山綠水的環(huán)境襯著小洋房，我喜歡?！岸诺篱L，您來了啊?！币粋€婦女迎面而來?！澳媚?，”老杜拉過我就說，“這是潘道長，您這事兒還是得他來，我今兒好容易給您把他逮（dei）來的。”這家伙瞎話真是張嘴就來。那婦女忙伸過手來，我也伸過手去。暈，我以為是握手呢，原來是直接遞了個紅包過來。我這手就這么直直伸過去了，也不好退回來，那就先接著唄——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天的陽光有點晃眼，哈哈。
那人家的手短，看來這事兒是跑不掉了，既來之則安之。進屋坐定，茶就上來了。我迫不及待摸出一根煙正要點燃。男主人遞上來一根煙——九五至尊，笑瞇瞇地說：“不好意思，不知道您抽煙，來這個?！蔽夷掌?塊錢一包的紅雙喜，接過九五至尊。這時，老杜站起身來對男主人說：“我去看看孩子，你們跟潘道長把事情來龍去脈說說吧。”“我跟你一起去吧?！闭f著，那婦女跟老杜一起轉(zhuǎn)身上樓去了。男主人自己也點燃了一根煙，吐出一口煙圈，嘆了口氣，說：“我有個兒子，今年5歲，是老二。老大是個女兒在城里讀高中，快高考了。對這兒子，我們都寶貝極了，可誰知道這一個月來把我們折騰得不行。”“哦，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呢？”一聽是小孩兒的事我就緊張起來了，一來小孩的事本來就不好操作，二來在我看來老杜還是有兩把刷子的，他都沒怎么搞定。
男主人說：“這孩子，一個月前有天傍晚，快吃飯的時候找不著，于是我和孩子他媽就滿村找，后來在一戶人家院門前看見他了，喊他也不答應，我就跑過去，看他正扒著院墻往人院子里看，我也過去看了下，好嘛，正殺狗呢。我看的時候狗皮都剝了，一地的血，通紅的狗肉，齜著牙拖著舌頭，眼珠子圓鼓鼓的，我瞅著都心驚肉跳的，這倒霉孩子還在扒那看，我從后面一把就揪著他往回走。回到家我們教育了孩子一下，他就悶悶地吃飯。到晚上睡覺——他現(xiàn)在自個兒有個房間，半夜起來敲我們房門說害怕，說總看見有狗狗在看它。我們就想孩子肯定是那會兒嚇著了，就允許他跟我們睡。可他還是害怕，還說有狗狗在看它，折騰一宿，我們誰都沒睡?！闭f到這兒，他喝了口茶，我也松了口氣，猜測估計可能是沖煞了，沒什么大事。
男主人又接著說：“可是，后來，這孩子天天都這么說，而且變得暴躁，甚至還咬桌子腿，咬床架，咬衣服，咬皮帶……逮啥咬啥，又哭又鬧，話越來越少，經(jīng)常只是嗚嗚地嚎。有一個星期時間，覺得這么鬧下去也不是個事，就帶去醫(yī)院看了，醫(yī)生檢查后說是嚇著了，開了些鎮(zhèn)定安神的藥物讓回家好好休養(yǎng)。沒成想啊，回來吃藥后倒是安靜，就是睡覺，睡醒藥效過了依舊老樣子。拖來拖去都一個月了，村里老人說是不是中邪了，讓找人來看看。后來找來找去就找到您不是？”
聽他說完這些，我也有些詫異，這么說來的確應該跟醫(yī)生說的一樣是嚇著了，藥物之外，如果招魂安神后應該就可以了——這些，老杜是完全搞得定的。這里面究竟什么蹊蹺我只有看看孩子再說了。
打定主意以后，我就跟男主人說我也去孩子那看看吧。他答應了，領我上樓。要說身在農(nóng)村也有好處，自家的地自己蓋房子，寬敞舒服，不像城里鴿子籠一樣憋屈。話說上到二層，男主人領我到最里面的一間房子，才站在門口，就聽見里面嗚嗚的干嚎聲，怎么形容呢，這聲像是從嗓子眼里擠出來的，又有點像便秘一周的人坐在馬桶上努力的情況。擰開門，嗬——好家伙，這煙霧繚繞的，第一眼就看見老杜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吧嗒吧嗒抽煙，女主人坐在邊上地上抹著眼淚。床上被窩里可以看見一個孩子憋紅了臉，表情擰巴地躺在那里哼哼。床尾地上點了個油燈，邊上還燒著香。男主人忙過去安慰女主人，而我去拍拍老杜問他：“怎么個意思，你怎么還把燈點上了?！薄鞍?，你過來?！崩隙爬蚁虼策呑呷?，“你看看?！彼f著掀開了被子，我順勢看去，好嘛，孩子額頭上點了朱砂，胸口上貼著一道安魂符。我把被子重新給孩子蓋上，把老杜拉到邊上悄悄的問：“安魂符貼了，安魂燈點了，你召了魂沒？”“召了，進不去！”“我日你仙人，召不進去說明有生魂奪主啊，你不驅(qū)遣嗎？”“驅(qū)不了?。。 崩隙拍樕t，確實，我問的都是基礎的問題，老杜不至于不知道，肯定是有什么難處，我這么問，他一定很沒有面子。這孩子如果魂魄部分走失，又有生魂侵入，那么搞不好體內(nèi)就是兩方都在，這個時候安魂法施展開來，召回的魂魄回不來，體內(nèi)的生魂也出不去，但在非常時期也是個暫時保全手段，因為殘留下來的魂魄也不至于被侵占的生魂擠走，不然人就沒救了。
我正在想著，老杜又把我拉回床邊，說：“對了，你看。”只見他從床頭柜上一個水杯里拿出一根筷子——這應該是拿來攪藥的。他拿著這根筷子，先是戳戳孩子的臉，那孩子扭過頭來圓睜著雙眼瞪著他，嘴里依舊哼哼唧唧的要來咬這個筷子。就在這時，老杜把筷子朝孩子嘴上一橫，孩子一口咬住筷子，老杜大聲喊我：“快看，這牙！”我去，這孩子好大的虎牙，再長點兒就成夜叉的獠牙了，緊緊摳住筷子，頃刻間，筷子咔嚓一聲從中間撕裂開來。那孩子吐出咬斷的筷子，瞪著眼就要坐起來一樣沖著我倆咬來，我本能往后退的同時，死死盯住孩子那充滿血絲圓睜的眼。
“老杜，把他按下去，我知道了。”老杜一伸手把孩子按在床上，我迅速一手按著孩子的腦袋，一手托著他的下巴。嗬，這孩子好大的勁兒。不管了，治病救人。我努力穩(wěn)住孩子的頭部，他瞪著我，我瞪著他。這一對瞪，我明白了………………
回到客廳，我們坐下，我看了看老杜，打算把實話說了。我跟男主人說：“你家孩子被上身了。”那男子瞪大了眼睛，充滿了不可思議，“怎么會呢，真有上身這事兒？”“你要不信，我也沒辦法。”遇到的這種事情多了，我也懶得解釋了，反而很多時候越解釋越糊涂，因為中國人基本是沒有信仰的，雖然也求神拜佛，但對于更玄乎的事多抱著不信的想法，甚至會把這當做一種江湖騙術，這也是我們作為職業(yè)“封建迷信”從事者無奈之處。憑什么自己感覺不到的就是不存在的？
“那……那怎么辦？”男主人想了會兒問我。我說：“難辦。這孩子還不是被一般的鬼上身，要是那樣就好辦了。”“那我孩子是？”“死狗，”我說，“你別誤會，我是說是狗死了，上了你孩子的身?！蔽铱茨兄魅艘谎圆话l(fā)坐著，只是轉(zhuǎn)著手里的茶杯，又說：“不信，你丟塊骨頭在他邊上看看?！蹦兄魅颂ь^瞪著我。邊上的老杜一把拉起我走到門外，我問他干嘛。他摸出煙遞給我一支，我接過來摸火點煙。他說：“你好好說嘛，怎么這么直?！蔽艺f：“你看他倒信不信的樣子，說個屁?！崩隙磐铝藗€煙圈說道：“都這樣都這樣，耐心點。我說你肯定是狗上身？”對此，我很自信，說：“你妹的，你沒看那小子的眼睛嗎？活生生一只狗的影子。”“你確定？”“廢話！”“哦，怪不得……”
這就是百密一疏，老杜也算個專業(yè)大師，職業(yè)收邪捉鬼二十年，不知這次是怎么疏忽了，沒有仔細觀察，只是一味的驅(qū)遣。這驅(qū)遣法，是對付上身的一種，但并不是百分之百奏效的。如今這孩子的情形，影入眼，魂入心，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如果不把狗的魂魄引出去，要么就成妖，要么就死掉。成妖恐怕他還沒有這個緣法，這也是要大造化的，那就只會死去。連那么大的犬牙都長出來了，死也不會太遠了。我和老杜就著抽煙的時間對這些掰扯了一會兒，也達成了一些主方向上的共識，但是接下來怎么辦。
老杜的意見是，立壇，雷壇強驅(qū)。狗，這般的畜類，死去，尤其兇死之后，魂神甚強，再要奪舍入了人身，本身智商有限，不會聽從勸誡，只會由著自己的本性來。老杜的方式就是不講道理，直接符咒驅(qū)出，如果不行，力斬分形。恩，是個辦法，重兵彈壓。但是——
“你想過這孩子被奪舍這么久，狗牙都長這么長了，這自身的元神不知道有多弱了，受的了這么大罡氣嗎？”被我一問，老杜斜著臉看著我，我接著說道：“孩子小，元神弱，操作順利還好，不順利兩個結果，人狗二命歸陰，或者落下終身殘疾?！闭f完我也看著老杜，老杜支吾了一會兒，點點頭：“不無道理?！?/p>
看他這囧樣，我嘿嘿一笑，說：“我在四川學了一個法兒——《雷醮削影》?！边@個科法，是清微雷制。世上有人有時眼中生花或生某人某物重影，往往是受天譴雷災、或塚訟牽連、或冤債纏繞、或妖邪鬼魅，這個時候醮雷誓將，指揮雷神作用削拔眼花，并令信人懺愆悔悟，再用草人替災還怨，便可轉(zhuǎn)難為祥，消災避禍。我把這般道理跟老杜說了一遍，老杜狠狠把煙頭仍在地上，用腳踩了又踩，說：“那就這么辦啊！”我想了一遍，法器什么都帶了，可今天癸卯日，明日甲辰，方好用事。老杜覺得不成問題，我們今晚就住鄉(xiāng)下了，正好準備，明天干活?？此@么堅決，我只好同意。
我們兩人回到屋里，對主人家如是這般說過，主人也是一番感激不盡，就讓我們留下，一邊準備房間，一邊又置辦晚餐酒飯。我們倆則專心準備第二天需要的壇事。
第二天行雷壇，夜飯不敢茹葷，只好草草用了些素菜了事。要準備的東西也準備好了，沒什么要弄的，我和老杜聊了會兒天也就睡了。也不知過了多久，睡夢間，隱約聽見乒乒乓乓的聲音，接著就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我迷迷糊糊摸黑去開門，走廊里女主人披著衣服一臉慌張，喘著粗氣喊：“師父師父，快去看看，好像不太好，孩子鬧得太兇了?！边@大半夜的，我還在迷糊著呢，回頭看看老杜也一臉朦朧地從地鋪上坐起來了，我便招呼他一塊兒過去吧。我跟著女主人跌跌撞撞地走在走廊里，這時越發(fā)聽得聲音嘈雜。
“哎喲喂——”伴隨著一陣叫喊，走廊盡頭孩子住的那扇門打開了，男主人從門里閃出來，又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右手捂著左手。被他這一聲喊，我也醒了大半，忙問怎么了。男主人哆哆嗦嗦抬起手，指縫間沁出血來，他說：“這小子，還真咬?！闭f著松開右手，我真真看見左手手掌側面一片鮮血，其間有兩個明顯的眼兒，血色更為深紅——不消說，這就是那兩顆犬牙的杰作。這時候老杜也從后面趕過來了，看這情景，便叫女主人帶他去處理下傷口。我指指門：“里面還有誰？”男主人忍著痛說：“就那臭小子一個?！薄拔視?，要出事！”老杜這次反應比我還快，扒拉開我們，一個箭步就沖到門前把門一擰，推開門就跨進去。我緊跟在他身后，就聽他喊了聲：“快！”
我迅速閃進房間，這一地的碎瓷片、破報紙，就跟被打劫了一樣。不遠處，小孩正爬上書桌，要扒窗戶。只見老杜三步并作兩步來到桌前，將正扒窗臺的小孩一把抱住，就勢回頭仍在床上，又猛地撲到床邊，掀起被子的一邊，像搓面團一樣把孩子裹了個結實。一氣呵成，十分完美，“水！”老杜朝我喊。我畢竟身材臃腫，反應有點慢，剎住向前的腳步又咚咚往回跑，走廊里，倆口子還愣在那里，我邊跑回自己的房間邊喊他們不要管，先去處理傷口，他們也便下樓去了。我從房間拿了一瓶沒開封的純凈水，立刻回到孩子的房間。那孩子已經(jīng)被老杜用被子裹成了火腿腸，也是有勁使不出，老杜橫著壓在上面，我倒真擔心把孩子一口氣壓得上不來了。不過看一眼這種擔心也就消除了，因為孩子臉色通紅，鼓著眼睛，長大著嘴嗚嗚的叫著，兩顆犬牙白森森的露著，身子扭得水蛇一般——勁兒真是大得驚人。
老杜接過我的水，一邊壓著扭動的小孩，一邊晃晃蕩蕩地擰開蓋子，艱難的倒進嘴里。鼓著腮幫子哼哼啊啊招呼我，我自然知道他要干什么，便過去緊緊按住被子。老杜掙扎著站起來，瞑目屏息，天目書諱，攪動津液，一口噀在小孩臉上。緊接著咬破自己左手中指，擠出一滴血來，右手作劍訣、書天罡，把心血按在孩子的眉心。perfect！孩子止住了鬧騰，閉眼昏睡過去。我松開被子，長噓一口氣。老杜也抖抖嗖嗖地去褲袋里摸出眼，隔著床丟給我一根，我倆走到窗前，打開窗戶，同時吐出一個煙圈。
窗外漆黑如墨?？床灰娦切?，也看不見月亮，只看見不遠處的樹影搖動。煙嘶嘶燒著，一片寂靜。
“幾點了？”
我回頭望望墻上的鐘，“十二點一刻”。
“太嚇人了。”“可不，是我們疏忽了。”老杜疑惑地看著我：“怎么呢？”“這孩子狗災，今天辰日，辰戌合沖?！崩隙懦烈髁艘粫和岷诘奶炜照f：“要不……”我明白他的意思，說：“恩，別睡了，守一會兒，寅時弄?！薄昂?，這活兒真是個大麻煩?！?/p>
我們抽完煙關上窗，就靠著書桌說話，不時看看昏睡的孩子。這孩子本生的虎頭虎腦的，也是可愛相貌，無奈畜生迷了心眼，看著也是憔悴無神，讓人心疼。不一會兒，男女主人也過來了，男人去哪兒包扎處理的，我們也沒心情去打聽，只是把我們的想法告訴他們，夫妻二人還是對結果沒什么信心，這時也由不得他們了，只能淚眼婆娑的打掃完房間，把我們準備的東西搬進來，按要求幫著把壇桌搭建起來。
挨到寅時，老杜把昏睡的孩子翻過來，背上貼上安神符。我們又用紅繩圍起個七星陣，我央老杜在邊上與我做個輔弼，便登壇行法。發(fā)牒行符、勅水勅劍、點茅移魂，一步步按部就班，把孩子眼睛掰開滴了甘露，又懺雷遣將等等，法事細節(jié)不細說了，行到最后，念動咒語：“玉帝金書親付汝，鞭龍跨牛下天河。一起雷車，兒起閃電，三起掀轟，四起震動，五起飛沙走石，六起狂風霹靂……”把雷符兩道一道放在孩子心口上，一道蓋在雙眼上，“神兵火急如律令！”噀甘露水一口又一次噴在孩子面部，符被水打濕，墨跡慢慢湮開，和著印文的朱砂，匯成紅紅黑黑的色團。我和老杜緊張極了，盯著孩子看。女主人倚在男主人懷里，一邊撲簌簌地掉眼淚，一邊也盯著孩子。我雙手兀自緊緊攥著，感覺到手心里全是汗。
都十分鐘了，怎么還是沒有反應，難道這也不靈？那該怎么辦。這十分鐘，我們四個都幾乎一動不動立著，作為出主意、主壇事的我來說，雖然篤信祖師教法非虛，但對自己是否判斷選擇準確也有點疑慮。要不讓大家先去休息，也許明早才有顯應。正心中打鼓憂慮時候，突然聽見一聲沙啞的喊聲：“好痛啊，媽媽，我好痛?！迸魅寺勓?，立馬掙脫男主人的懷抱，一下子撲到窗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哭聲不敢說刺破蒼穹，也確是一個母親絕處逢生的釋放，邊哭邊撫摸著孩子的腦袋，哽哽咽咽地說：“媽媽在，媽媽在，孩子，媽媽在這里?！蹦兄魅搜雒骈]著眼，那眼淚卻順著臉頰流下來。我稍稍舒了一口氣，拿一塊紅布灑了幾滴法水，走過去，輕輕抹去孩子眼上被水打濕沾著的符，隨著祖師法水甘露的滋潤，孩子睜開了眼，我低下頭仔細看去，眼里有些紅紅的血絲，但那狗臉鬼影已經(jīng)不見。老杜也走過來，把手伸進孩子的脊背之下摸了摸，“汗干了，溫熱了。整個手掌能進去了?！?/p>
終于沒事了。解釋下上文，人若中邪，脊背命門處會有濕熱之汗，是陽氣泄露之故。而入邪魔益深，腰背益沉，平躺著其間與床的空隙難伸入手掌，至完全伸不進去的時候，人也就沒救了。
孩子雖然沒事了，但經(jīng)過這一難，人也是十分虛弱的。我和老杜決定給一家人一些獨處的時間，便準備回房休息，讓夫妻二人與孩子親熱一下，但也快點哄孩子睡覺。做完這些，也差不多五點了，我們都很疲憊，睡下再醒來已經(jīng)中午。夫妻夸張的感謝方式就不提了，弄得我二人十分驚恐，倒是吃了一頓非常豐盛的午餐。我們告訴倆夫妻孩子現(xiàn)在跟大病初愈是一樣的，虛不受補，耐心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間自然也就恢復。
過了幾天，大概是一周吧，男主人打來電話說孩子基本沒事了，自己對之前的事也記不起來，他們也就當孩子是生了一場大病，沒有多說，只是孩子的牙掉了兩顆。我問是不是那長得有點長的犬牙，他們說是。我笑他們命和牙之間輕重掂量不清，他也只是哈哈大笑。我讓他把那兩顆牙找個遠離家里的地方埋掉。
犬牙的故事到此也就完結了，有人也許問，論冤仇，狗應當找殺他的人報應，怎么會找一個無關的小孩呢？這個我真不知道，當事人太小，很多細節(jié)很難追問。但需要知道的是，萬事都隨緣而應，這其中的因緣也沒必要追溯了。奉勸大家，第一，珍愛伴侶動物，休為一時口腹，妄生殺心。冤仇總有相報的時候，不要得意一時，失之萬世。第二，勸人為善，不能做到，或者遠離也好，但不要嬉笑殺戮，觀望殺傷。
大道循環(huán)，生生死死，吃與被吃，都是生存法則，無可厚非。但禽獸非果腹而不殺，獨人嗜殺、虐殺、味殺，此殺造孽，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