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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世界,在王鐵柱的耳朵里,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捂住了。

風(fēng)刮過老榆樹枯葉的嘩啦聲,遠處家禽受驚后撲棱翅膀的撲騰聲,都變得遙遠而模糊。眼前,那顆沾著泥土、滾落在枯草里的松果,卻在他眼中無限放大,每一個棱角都無比刺眼。村民們涕泗橫流的哭嚎、那些“混沌松子”、“圣道源果”、“諸天崩碎”的瘋話,像是一柄柄沉重的鈍錘,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在他早已不堪重負的腦仁上,震得他頭暈眼花,天旋地轉(zhuǎn)。

“諸……諸天級?”王鐵柱嘴唇哆嗦著,腦子里反復(fù)回響著系統(tǒng)那句帶著點涼颼颼、甚至有點幸災(zāi)樂禍的提示音?;煦玟螠??這他媽又是什么鬼等級?聽起來比“血月臨空”嚇人八百倍!原地躺平裝死?他現(xiàn)在倒是真想一頭栽倒不省人事,可兩條腿跟灌滿了鉛似的,沉得根本挪不動!

“你……你剛才說什么玩意?”他幾乎是憑借著本能,極其艱難地轉(zhuǎn)動僵硬的脖子,目光像生了銹的齒輪,嘎吱作響地從那顆要命的松果上移開,最終落在了腳邊那頭膘肥體壯、正用一雙充滿期盼的小眼睛巴巴瞅著自己的母豬身上。

“呼嚕嚕……”大肥豬甩了甩蒲扇似的耳朵,蹭著王鐵柱褲腿的力道更重了,油光水滑的豬鼻子幾乎要蹭到他腿上沾的泥巴,它的聲音甕聲甕氣,帶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焦急:“盆!鐵柱!你豬圈里那青蓮,盆真的擠著了!根都從裂縫里冒出來了!瞅著就難受!趕緊的,換個大的!最起碼得…得能讓我把蹄子放進去泡泡吧?不行的話,弄個小池塘將就一下也行!快憋屈死了我!”

青蓮?混沌青蓮?王鐵柱努力在混亂的腦子里翻找自家那個四面漏風(fēng)的破豬圈角落。前年冬天,好像確實在村外那個爛泥塘邊,隨手撈了一株快蔫吧死掉的野蓮花,丟進豬圈那個當(dāng)水缸用的破瓦缸里養(yǎng)著,本意是夏天能長點葉子遮遮豬糞的臭味。那玩意兒能叫……混沌青蓮?

“瘋球了…全都瘋球了……”王鐵柱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嗖”地直沖后腦勺,頭皮一陣發(fā)麻。先是流浪狗變妖帝,再是松果變圣果,現(xiàn)在連破荷花都成混沌青蓮了?他穿了個假越吧?這里確定是正經(jīng)的玄幻世界?不是他媽的精神病院集體發(fā)作?!

“老……老人家!仙尊!神上!”癱在地上的老村長王德福掙扎著抬起那張被血和泥糊得看不清五官的臉,聲音嘶啞得像破風(fēng)箱在拉,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狂熱與幾乎要溢出來的哀求,“息…息怒!息怒啊!那圣道源果…還…還請您收回!我王家溝萬萬承受不住這潑天的緣…緣…呃…孽!”他可能是想拍個馬屁,但詞兒明顯用岔了,最后卡在“孽”字上,臉又唰地白了幾分。

“對對對!求求您老還回來吧!”李家嫂子也顧不得額頭滲出的血跡,砰砰磕著頭,枯葉塵土沾滿了她的發(fā)髻,“松果!那顆松果!快請還回來!我們……我們真的頂不住了!您看!劉秀才都快翻白眼了!”

王鐵柱下意識順著她顫抖的手指方向看去。那個戴著方巾、平日里總是一副酸腐書呆子模樣的劉秀才,此刻眼白多眼仁少,身體篩糠似的抖個不停,嘴角有可疑的白沫溢出,顯然是被剛才那無形的沖擊傷得不輕,或者干脆就是嚇破了膽,離魂飛魄散不遠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無形的釘子釘住,死死鎖定了那顆滾在枯草叢里、毫不起眼的黑松果。那眼神,比盯著自家傳宗接代的玉璽還熱烈十萬倍,充滿了絕望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渴求。仿佛那顆松果不回來,頭頂這片天就真要塌下來,把他們砸成一灘灘肉泥。

還回去?就那顆破玩意兒?

王鐵柱腦子里一片混沌,像塞滿了滾燙的漿糊。他現(xiàn)在只想立刻、馬上擺脫這一切!只想把自己關(guān)進那間四面漏風(fēng)的破石頭屋里,用那床散發(fā)著霉味的破被子蒙住頭,徹底忘掉這亂七八糟、要人命的遭遇!這松果?誰愛要誰拿走!趕緊拿走!離他越遠越好!

“要……要它?拿去!”王鐵柱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里充滿了破罐子破摔的急躁和無處發(fā)泄的惱怒,手指像得了瘧疾般顫抖著指向那顆松果,“就在那兒!誰想要誰撿走!趕緊拿走!離我遠點!煩死了!都他媽煩死了!”

這話一出,跪倒一片的村民們瞬間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所有哭嚎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靜驟然降臨。幾十雙眼睛瞪得像銅鈴,驚恐萬分地在王鐵柱和那顆松果之間來回掃視,最后又齊刷刷驚恐地聚焦到王鐵柱身上,那眼神里的恐懼,比剛才看到“噬天妖帝”時更甚!

完了!仙尊發(fā)怒了!這是要把我們都滅口嗎?把圣果就這么隨隨便便丟在這兒不管?這……這比直接砸給那位噬天兇帝更恐怖啊!這是要天譴??!

老村長王德福那張血污泥濘的臉?biāo)查g由慘白變成了死灰。他渾濁的老眼猛地一縮,福至心靈——明白了!這是仙尊對村里這群廢物螻蟻的終極考驗!是在責(zé)怪他們無能!連靠近圣果、承受這份因果的膽魄都沒有嗎?仙尊說了“拿去”,那必然就是賜予?。≌l能承受這份潑天大因果,誰就配得上這份無上緣法!

一股莫大的求生欲和近乎瘋狂的狂熱驟然在油盡燈枯的老頭心中爆炸開來!他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含糊不清的低吼,手腳并用,以一種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的速度,朝著那顆松果所在的位置猛撲過去!姿態(tài)狼狽得活像一條撲向腐肉的餓狗!

啪嘰!

老村長結(jié)結(jié)實實摔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狗啃泥,枯葉爛泥糊了滿頭滿臉,但他眼中此刻只有那顆近在咫尺、沾著泥土的黑松果!那是他活命的唯一希望!是整個王家溝的希望!

“老村長!”

“小心啊!”

“村長爺爺!”

眾人一片驚呼。老村長卻恍若未聞,他劇烈地喘息著,胸腔像個破風(fēng)箱,沾滿泥污和血跡的手顫抖得如同秋風(fēng)中最后的枯葉。他帶著朝圣般的虔誠和深入骨髓的恐懼,一點一點,極其緩慢地伸向那顆布滿裂紋、毫不起眼的松果。指尖離松果還有一寸時,他猛地停頓,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像是在積蓄最后一絲勇氣和生命力。

最終,他狠狠一咬牙,眼一閉,猛地一把抓住了那顆松果!

入手微沉,帶著泥土的濕潤和松針特有的微澀氣息。沒有想象中的神光萬丈,也沒有浩瀚如海的道韻翻涌。它就像一個剛從松樹上掉下來、砸到過地上的普通松果,甚至還有點硌手。

但就在他握緊的剎那——

老村長的臉色陡然由灰白轉(zhuǎn)為一種極其不正常的潮紅!一股精純無比、浩瀚綿長得如同無盡汪洋的生機能量,如同最柔和的春風(fēng),卻又帶著不容抗拒的霸道,順著他握住松果的手掌,溫柔地涌入他早已干涸枯竭的經(jīng)脈!他那被剛才威壓震得幾乎碎裂的內(nèi)府傷勢,如同久旱龜裂的土地驟然迎來甘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愈合!一股玄之又玄、仿佛蘊藏著天地初開、萬物滋長奧妙的道韻碎片,在他識海中一閃而逝!雖然模糊不清,如同霧里看花,但那真實不虛的感悟,讓他靈魂都在顫栗!

噗通!

老村長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沖擊,又一次癱軟在地,但這次不是因為受傷,而是因為極致的狂喜和虛脫!他死死攥著那顆松果,將它用盡全力緊緊貼在劇烈起伏的胸口,如同擁抱著整個世界的無上珍寶!渾濁的老淚洶涌而出,混合著臉上的血污泥濘,他仰面朝天,發(fā)出嘶啞卻穿透云霄的狂喜吶喊:

“天恩!這是天大的恩賜?。?!老朽……老朽承情不起了啊??!”

所有村民都看呆了!隨即,更加狂熱、更加敬畏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齊刷刷射向那顆被老村長如同命根子般護在胸口的松果!

圣果!真的是傳說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圣道源果!仙尊一言,賜下如此驚天造化!這是何等的恩澤!剛才仙尊說“煩死了”,顯然是對我等怯懦無能、不敢上前領(lǐng)取的怒其不爭??!幸虧老村長豁出老命去,才搶回了這份潑天機緣!

“仙尊慈悲!”

“多謝仙尊賜下圣寶!”

“我等必肝腦涂地,結(jié)草銜環(huán)以報仙恩!”

新一輪的狂熱叩拜浪潮再次掀起,聲浪幾乎要掀翻屋頂。但王鐵柱此刻已經(jīng)完全沒心思、也沒力氣去管這群陷入集體癲狂的家伙了。

那只大肥豬又用鼻子不輕不重地頂了頂王鐵柱的腿肚子,甕聲甕氣地催促,帶著點不耐煩:“呼嚕!你咋啦鐵柱?嚇傻了?趕緊??!豬圈!青蓮盆!換大的!那破瓦缸都裂得快散架了!我看著都替它難受!”

它一邊哼哼唧唧地抱怨著,一邊伸出粉嫩的鼻子,朝著村尾家的方向使勁拱了拱。

瓦缸?裂了?

王鐵柱腦子里嗡嗡作響,像有一萬只沒頭蒼蠅在里面亂撞。他只想立刻逃離這個讓他渾身不自在、快要窒息的地方,離這群瘋子遠點。他目光呆滯地落在肥豬身上,又掃了一眼那群對著一個破松果磕頭如搗蒜的家伙。

“走……走!”他一咬牙,像是抓住了一根暫時能把他拖離此地的救命稻草,也顧不上探究這頭豬為啥能口吐人言了,轉(zhuǎn)身就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深一腳淺一腳、踉踉蹌蹌地朝著村尾家的方向挪去,“趕緊回家!別在這……別在這丟人現(xiàn)眼!”

大肥豬滿意地甩了甩短小的尾巴,像一輛小型推土機似的,蠻橫地拱開地上幾個礙事的家伙,屁顛屁顛地跟在步履蹣跚的王鐵柱身后,留下身后一地叩拜的村民和抱著松果激動到渾身痙攣、老淚縱橫的老村長。

回到自家那個用泥巴和石頭勉強壘起來的破敗小院,聞到熟悉的、混雜著干草、泥土和淡淡豬糞的氣息,王鐵柱緊繃得快要斷裂的神經(jīng)才稍微松弛了一絲絲。仿佛只有這破敗的角落,才能給他一點點虛假的安全感。

可當(dāng)他推開吱呀作響的破木門,走進散發(fā)著濃郁氣味的豬圈,目光落在墻角那個充當(dāng)水缸的破瓦缸時,整個人又差點當(dāng)場裂開,剛剛松緩的那點神經(jīng)再次繃緊。

那瓦缸確實裂了,不止裂了,還裂得相當(dāng)有“藝術(shù)感”。蛛網(wǎng)般密集的裂紋從缸底一直蜿蜒爬升到缸口,缸沿還缺了好幾個豁口,像一張咧開的、嘲笑他的破嘴。缸里的水渾濁不堪,稀稀拉拉漂著幾片枯黃卷邊的荷葉,那株他撿來的野荷花蔫頭耷腦地杵著,纖細的根須盤結(jié)在一起,確實有幾根特別倔強的,從缸底最寬的裂縫里頑強地鉆了出來,白生生的,暴露在空氣和豬糞的氣味里,看著確實有點……嗯,說不出的別扭?主要是這瓦缸本身,那搖搖欲墜的破敗樣子,實在礙眼得很。

“喏,你看!”大肥豬擠進本就不寬敞的豬圈,用鼻子不滿地拱了拱那破缸,缸體立刻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聲,裂紋似乎又?jǐn)U大了一絲,“這不就是擠壞了嘛!趕緊給我換!今天不換,晚上我就不睡這塊了!膈應(yīng)!”它哼哼著,一屁股坐在相對干凈的干草堆上,豬蹄子指向缸底冒出的根須,那眼神充滿了控訴,仿佛王鐵柱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壞事。

換盆?換什么?王鐵柱木然地環(huán)顧著這間臭烘烘的豬圈。除了堆在角落的幾塊腐朽破木板和一堆散發(fā)著霉?fàn)€氣息的干草,哪有多余的盆?外面那群神經(jīng)病估計還堵在村口不敢靠近(主要也是他實在不想再被當(dāng)成神仙跪拜),家里又窮得叮當(dāng)響,哪來的存貨?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墻角,落在另一個廢棄多時、曾經(jīng)也用來喂豬后來嫌太小太破被換掉的破陶盆上。那玩意兒更慘,不僅小了一圈,還缺了半個底,連當(dāng)個夜壺都嫌漏。

王鐵柱心里那股壓了一整天的邪火,“噌”地一下又有點壓不住了。這一天天的,沒完沒了!就沒個消停的時候!一股子無名火猛地竄上腦門,燒得他理智都快沒了。他一步跨到那個承載著“混沌青蓮”的破爛瓦缸前,也顧不上缸裂不裂、臟不臟了,彎腰雙手抓住那布滿裂紋的缸沿,憋著一股狠勁和無處發(fā)泄的怒火——

“我讓你盆小!老子這就給你換!”

他咬著后槽牙,雙臂猛地發(fā)力,想把破缸里的水倒掉再想辦法處理這堆爛攤子。哪知那布滿裂紋、早已不堪重負的缸體,根本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粗暴力道!

咔嚓!嘩啦——!

一聲清脆刺耳的爆響,如同驚雷般在狹小的豬圈里炸開!

在王鐵柱驚愕的目光注視下,那個承載著所謂“混沌青蓮”的破爛瓦缸,在他手里直接爆裂開來!大大小小的碎陶片混著渾濁發(fā)黑、散發(fā)著惡臭的泥水,猛地四散飛濺!劈頭蓋臉地澆了他一身一臉!頭發(fā)、臉上、破舊的粗布衣服上,瞬間掛滿了泥漿和惡心的腐殖質(zhì)。那株蔫巴的野荷花也滾落在地,纖細的根莖被黑泥糊得看不出本來顏色。

肥豬顯然也傻眼了,豬嘴張得老大:“你…你咋把它給摔了??。 ?/p>

王鐵柱僵在原地,臉上掛著惡臭的泥點子,頭發(fā)上粘著鋒利的碎陶渣,冰涼的污水順著脖子往下淌。他呆呆地看著滿地狼藉的碎陶片、黑泥和那株滾在泥濘里的可憐植物,再扭頭看看身邊那頭一臉“你闖下彌天大禍了”表情的肥豬,以及腦海里瞬間響起的、帶著刺耳尖嘯警報音的系統(tǒng)提示:

“叮!檢測到宿主魯莽破壞‘疑似混沌靈根’生存容器!觸發(fā)緊急修正預(yù)案!正在全力搜索替代方案!警告!宿主行為極其危險!請立刻修補或?qū)ふ倚氯萜?!否則‘混沌靈根’枯萎將引發(fā)不可測時空湮滅連鎖反應(yīng)!危險等級:??? 超越系統(tǒng)檢測權(quán)限!重復(fù)!危險等級:超越檢測權(quán)限?。 ?/p>

“我艸?。∵€讓不讓人活了???!”王鐵柱終于徹底崩潰了,積壓了一整天的恐懼、憋屈、荒謬和絕望如同火山般爆發(fā),他對著這臭氣熏天的豬圈頂棚,發(fā)出了穿越以來最凄厲、最絕望的咆哮。這一天,他那原本就搖搖欲墜的世界觀,就像那個破瓦缸一樣,被他自己親手摔得粉碎,連渣都不剩了!


更新時間:2025-08-16 18:16: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