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像個煎餅似的在床上翻來覆去,烙得床板都快抗議了。
黑暗里,感官被無限放大,唇上殘留的觸感——溫熱、柔軟,帶著林硯獨有的清冽氣息和一絲陌生的強勢——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心尖發(fā)顫。
我不是恨林硯。
這點我分得很清。
他那張臉,那身段,那腦子……被他親,好像……也不算虧?(這什么狗屁想法!)我恨的是我自己!
恨自己怎么就像只被拎住后頸皮的貓,從被拽起來到被堵在廁所墻上,再到被親得七葷八素,全程一點像樣的反抗都沒有!
爪子呢?牙齒呢?哥布林的尊嚴呢?!
怎么就那么順從,甚至……甚至現(xiàn)在躺在這兒,腦子里還在不受控制地回味?!
“操!” 我猛地用被子捂住頭,試圖把那該死的觸感擠出去。
回味個屁!陳銳你清醒一點!那是林硯!是男的!是那個曾經(jīng)在消防通道抱著別人啃、眼神像男鬼一樣嚇死人的林硯!
可另一個小聲音在犄角旮旯里冒泡:
原來……接吻是這種感覺啊? 好像……也不賴?跟想象中黏糊糊的不太一樣,有點……上頭?
這念頭一出,我差點被自己嗆死。
完了完了,我陳銳,一個鋼鐵直男(自認為),一個快樂肥宅,居然在回味一個男人的吻?還覺得有點……上頭?!
我驚恐地揪住自己的頭發(fā),感覺二十年來建立的世界觀正在稀里嘩啦地崩塌。
這不對!這很不對勁!我是不是被林硯養(yǎng)傻了?還是被他下降頭了?
怎么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就這么……接受了?接受了林硯是個男的,還親了我這個事實?
我像個哲學家一樣在床上進行著激烈的思想斗爭,從“我是誰我在哪”思考到“性取向是不是后天可以掰彎”。
越想越亂,越想越困。
最后,在意識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一個簡單粗暴、卻又無比清晰的念頭像彗星一樣砸進我混沌的狗腦子:
男的女的……好像真的無所謂。
關鍵是……他是林硯啊。
這個念頭像一顆定心丸,又像一劑強效安眠藥,瞬間撫平了所有炸毛的神經(jīng)和混亂的思緒。
管他呢!林硯就是林硯,是那個把我從垃圾堆里撿出來、伺候得舒舒服服、會陪我打游戲、偶爾還對我耍點小性子的林硯。
其他的……愛誰誰吧!
帶著這種“破罐子破摔”又莫名豁達的詭異平靜,我居然真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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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陽光刺眼。
我頂著雞窩頭,迷迷瞪瞪地坐起來,第一眼就看見林硯已經(jīng)穿戴整齊,正背對著我整理書桌。
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側影,一切如常,仿佛昨晚廁所里那場驚心動魄的“強吻事件”只是我做的一個荒誕的夢。
……除了他變得更粘人了。
具體表現(xiàn)為:
1. 物理距離顯著縮短。
以前他遞水給我,會放在桌上。現(xiàn)在,他會直接塞進我手里,指尖若有若無地擦過我的手背。
2. 眼神追蹤。
以前他看我,是那種專注的、帶著點研究的“飼養(yǎng)員觀察寵物”的眼神。
現(xiàn)在,那眼神里多了點……黏稠的東西?像融化的糖漿,帶著溫度,總在我身上流連,看得我后脖頸發(fā)麻,又有點莫名其妙的……癢。
3. “順手”范圍擴大。
“順手”給我擦掉嘴角的飯粒,“順手”把我翹起來的衣領撫平,“順手”拿走我剛拆開還沒吃的薯片(然后在我抗議的眼神下又塞回我手里)……
這些小動作以前也有,但頻率和自然度都呈指數(shù)級上升,透著一股理直氣壯的親昵。
我被他這無聲無息的“粘人攻勢”搞得有點懵。
這啥情況?親完就進入“老夫老妻”模式了?
他倒是適應得挺快!我呢?我這顆被強吻后剛完成“自我認知重構”的狗腦子還有點跟不上趟。
摸不著頭腦的日子又過了幾天,直到那個平平無奇的傍晚。
林硯合上電腦,突然轉向癱在椅子上刷搞笑視頻的我,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晚飯菜單:
“陳銳,明天下午沒課。我們什么時候去約會?”
“噗——咳咳咳!” 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手機都差點飛出去。
“約……約會?!” 我瞪圓了眼睛,像聽到了什么外星詞匯,“約什么會?!”
“嗯?!?林硯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坦然又直接,“情侶間的約會??措娪埃炕蛘吣阆肴e的地方?”
“情、情侶?!” 我舌頭都打結了,“等等!不對??!那不是……那不是對象該做的事嗎?!”
我試圖理清邏輯。
雖然親也親了,他粘也粘了,但“約會”、“情侶”這種正式的名詞砸下來,還是讓我有點措手不及。
林硯微微挑眉,似乎對我的反應感到一絲困惑:“你答應了?!?/p>
“我啥時候答應了?!” 我簡直要跳起來,這鍋我不背!我什么時候點過頭簽過字了?
“你沒有反抗。” 林硯陳述事實,語氣平淡卻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力道。
“并且,那天有人向我表白,” 他頓了頓,目光鎖住我。
“而我拒絕了。因為我喜歡你?!?/p>
轟——!
簡單直白的“喜歡你”三個字,像顆炸彈在我腦子里炸開,炸得我耳根瞬間通紅。
雖然心里隱約有預感,但聽他親口說出來,沖擊力還是太強了!
“所以呢?!” 我強作鎮(zhèn)定,試圖用音量掩蓋心跳,“這……這有什么邏輯?!”
林硯看著我炸毛的樣子,嘴角似乎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度,沒再解釋,只是重復道:“所以,明天去約會??措娪埃俊?/p>
“……哦?!?我像個被戳破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
看著他理所當然的眼神,拒絕的話在喉嚨里滾了幾圈,最終變成了一聲含糊的應允。
行吧……看就看吧,反正……反正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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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這個大學兩年過去,除了班級聚餐和宿舍開黑,社交活動貧瘠得像撒哈拉沙漠的資深宅男,被林硯“押”著出門了。
地點:市中心某豪華影城。
影片:林硯“姑且”選了一部我可能會喜歡的科幻大片——海報上機甲飛船炸得火光沖天,很符合我的審美。
然而……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開場十分鐘,我就感覺不對勁。
情節(jié)稀碎,邏輯感人,特效五毛,演員演技浮夸得讓人腳趾摳地。
我忍了又忍,終于在主角喊出那句中二爆表的臺詞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即意識到不對,趕緊捂住嘴,尷尬地偷瞄旁邊的林硯。
林硯坐得筆直,側臉在影院昏暗的光線下顯得輪廓分明。
他似乎看得很認真,嘴角卻微微抿著,透著一股“這什么玩意兒但我必須看完”的隱忍。
察覺到我的目光,他側過頭,低聲問:“不好看?”
“何止不好看,” 我湊過去,壓著嗓子吐槽,“簡直是史詩級災難!這導演是跟觀眾有仇吧?”
林硯沒說話,但借著銀幕變幻的光,我看到他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笑意,然后……他的手從爆米花桶上移開,極其自然地覆在了我放在扶手上的手背上。
溫熱的觸感傳來,我身體一僵,剩下半截吐槽卡在喉嚨里。
心跳猛地漏跳一拍,注意力瞬間從稀爛的電影轉移到了手背上那片溫熱的皮膚上。
他……他這是在安慰我?還是……單純想牽手?
整場電影的后半段,情節(jié)在我腦子里徹底糊成了漿糊。
感官被無限放大,只剩下手背上那清晰的存在感,和他身上傳來的、讓人莫名安心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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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去,走在回學校的林蔭道上。路燈昏黃的光線將我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夜風微涼,吹散了電影院的悶熱。
剛才在影院里那點若有若無的曖昧和尷尬,似乎也隨著腳步慢慢沉淀下來。
林硯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我。
路燈的光落在他臉上,柔和了他清冷的輪廓,那雙眼睛在鏡片后顯得格外深邃。
“陳銳,” 他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和我在一起,開心嗎?”
“???” 我愣了一下,沒明白他為什么突然問這個,幾乎是脫口而出,“我們不是天天在一起嗎?在宿舍打游戲,在食堂吃飯,在教室上課……今天不也就出來看了個爛片?”
我撓撓頭,試圖找出今天和之前的區(qū)別,“好像……沒啥不一樣???”
除了手被牽了?這話我沒好意思說。
林硯看著我,沒說話。
路燈的光在他眼底跳躍,他嘴角緩緩勾起一個笑容。
不是平時那種溫和的、疏離的,也不是游戲贏了的興奮,更不是廁所里那種危險的“男鬼”笑。這個笑容很淡,卻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漾開層層疊疊的、難以言喻的溫柔和……滿足?
他往前靠近了一步,距離瞬間縮短。
他身上清冽的氣息混合著夜晚的微涼,將我籠罩。他微微低頭,目光落在我的唇上,意圖昭然若揭。
我的心跳猛地加速,血液似乎都涌上了臉頰。
看著他靠近的臉,看著他眼底映著的、小小的、慌亂的我的影子,一個被遺忘在角落的、極其不合時宜的念頭,如同被驚雷劈開的靈光,瞬間照亮了我混沌的狗腦子!
“等等!” 我猛地抬手,抵住他靠過來的胸膛,聲音因為急切而拔高,“不對?。 ?/p>
林硯的動作頓住,眼中閃過一絲被打斷的不悅和疑惑。
我瞪大眼睛,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指著他就開始翻舊賬:“之前!和你在樓梯間接吻那個男的!那個消防通道!你抱著啃的那個!”
我越說越順暢,邏輯鏈條瞬間打通,“那又是誰?!你不是說你不談戀愛了嗎?!那這個算什么?!還有那個表白的!你這桃花也開得太旺盛了吧?!你……”
我連珠炮似的質問還沒發(fā)射完,就看到林硯的臉……徹底黑了。
路燈的光線仿佛都暗了幾分。
他鏡片后的眼神瞬間沉了下去,剛才那點溫柔和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濃重的無奈和……想掐死我的沖動?他額角的青筋似乎都跳了一下。
“陳銳,” 他打斷我,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一種“你他媽怎么偏偏這時候想起這個”的咬牙切齒,“早就結束了。”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極力壓制某種情緒,盯著我那副“求知若渴”的蠢樣看了幾秒,最終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又像是徹底放棄跟我講道理,猛地伸手,不是吻,而是用力地、帶著點懲罰意味地,狠狠揉亂了我本就夠亂的頭發(fā)。
“走了!回宿舍!” 他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背影都透著一股“跟這個沒心沒肺的哥布林沒法溝通”的郁悶。
我頂著一頭被揉成鳥窩的亂發(fā),站在原地,看著路燈下他氣呼呼(?)的背影,眨了眨眼。
結束了?
哦……
那……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