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晚的酒會是怎么結(jié)束的。
我只記得,我喝了很多酒,卻一點醉意都沒有。
我的腦海里,反復(fù)回放著蘇星辰站在臺上的模樣。
那么耀眼,那么陌生。
年會結(jié)束后,我的人生,仿佛又回到了正軌。
我開始負責一個重要的項目,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我用瘋狂的工作,來麻痹自己,來抵擋那深入骨髓的思念和悔恨。
我知道,我和蘇星辰,已經(jīng)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我唯一的奢望,就是在公司的會議上,或者集團的活動中,能遠遠地,看她一眼。
她作為“星辰科技”的創(chuàng)始人,經(jīng)常會來我們集團,參加一些戰(zhàn)略會議。
每次,我都只是坐在會議室最末尾的位置,安靜地,看著她。
她從未注意過我。
也是,在她眼里,我不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員工。
她又怎么會,把我這張,被歲月和風霜改變了太多的臉,和十年前那個,被她刻在骨子里的,罪人,聯(lián)系在一起呢?
這樣也好。
不打擾,是我最后的溫柔。
也是我,唯一的贖罪方式。
直到有一天,這份平靜,被一個意外打破。
那天,我因為一份項目文件,需要去集團的法務(wù)部蓋章。
法務(wù)部,在另一棟辦公樓。
我抱著文件,走在集團的園區(qū)里。
就在我路過一片草坪的時候,一個皮球,滾到了我的腳下。
緊接著,一個清脆的,帶著稚氣的童聲,響了起來。
“叔叔,可以幫我把球球,撿一下嗎?”
我低下頭,看到了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小男孩。
他穿著一身藍色的小運動服,皮膚很白,眼睛很大,像兩顆黑葡萄。
他正仰著小臉,眼巴巴地,看著我。
我的心,毫無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不知道為什么,我看著這個孩子,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我彎下腰,撿起皮球,遞給了他。
“謝謝叔叔!”
他接過皮球,對我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燦爛的笑容。
那個笑容……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太像了。
真的,太像了。
他笑起來的樣子,嘴角上揚的弧度,眉眼彎彎的模樣,和記憶中,蘇星辰的笑容,一模一樣。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一個荒唐的,卻又讓我心跳加速的念頭,瘋狂地,涌了上來。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我的聲音,在顫抖。
“我叫蘇念。”小男孩奶聲奶氣地回答,“思念的念?!?/p>
蘇……念……
思念……
是在思念誰?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那你……那你媽媽呢?”我艱難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我媽媽在……”
小男孩的話還沒說完,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在不遠處響了起來。
“念念!不許亂跑!”
我猛地抬起頭。
看到了。
我看到了蘇星辰。
她正快步地,朝我們這邊走來。
她脫掉了職業(yè)套裝,穿著一身米色的休閑服,長發(fā)披散在肩上,少了幾分職場上的凌厲,多了幾分母親的溫柔。
她走到小男孩身邊,嗔怪地,捏了捏他的小臉。
“不是讓你在辦公室等媽媽嗎?”
“可是我想踢球球嘛!”小男孩抱著她的腿,撒著嬌。
蘇星辰無奈地笑了笑,然后,抬起頭,看向我。
“謝謝你,先生?!彼龑ξ?,禮貌地點了點頭。
她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移開了。
平靜,淡漠。
像看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是啊,我現(xiàn)在的樣子,胡子拉碴,滿臉滄桑,她又怎么會認出我呢?
可我,卻像被雷劈中一樣,僵在原地。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個叫“蘇念”的小男孩。
他的年紀,四五歲。
如果,如果當年那個孩子沒有掉……現(xiàn)在,也該這么大了。
他也姓蘇。
他的名字,叫“念”。
他笑起來的樣子,和她,一模一樣。
而他的眉眼,他的鼻子,他的輪廓……
和我,像極了。
一個真相,一個讓我欣喜若狂,又讓我痛徹心扉的真相,在我的腦海中,轟然炸開。
他……
他是我的兒子。
是我的……親生兒子!
當年,她沒有打掉孩子。
她騙了我。
她一個人,偷偷地,把他生了下來。
我看著他們母子倆,手牽著手,慢慢走遠。
夕陽的余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那么和諧,那么美好。
也那么……刺眼。
我多想,沖上去。
我多想,抱住那個孩子,告訴他,我是他的爸爸。
我多想,跪在蘇星辰面前,求她,原諒我。
可是,我的腳,卻像灌了鉛一樣,一步也邁不動。
我有什么資格?
在他最需要父親的這五年里,我在哪里?
在他生病時,在他哭泣時,在他第一次叫“媽媽”時,我在哪里?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沒有做。
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罪人。
眼淚,再次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蹲下身,像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