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門剛合上，江虞的聲音便帶著幾分刻意的恭敬響起：“董事長慢走。”他沒有立刻起身，只坐在寬大的會議椅上，目光若有似無地追隨著許青棠的背影。許青棠正和孟蕓汐低聲說著什么，腳步輕快地往外走，自始至終沒往他這邊瞥一眼。
江虞指尖在桌面輕輕敲了兩下，等兩人走出幾步，才不急不慢地起身跟上。身后傳來蘇梨收拾文件的窸窣聲，她一邊將散落的劇本稿頁歸攏整齊，一邊朝眾人揚聲打招呼：“各位先忙，我回辦公室核對下備選演員的資料。”話音未落，人已經(jīng)抱著文件夾快步消失在走廊拐角。
電梯口的感應燈亮了又暗，許青棠忽然回頭看向蘇梨離開的方向，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讓身邊的孟蕓汐和身后的江虞聽清：“男主和男二的人選你多上點心，下周之前把最終名單給我?！碧K梨的回應隔著走廊飄過來，帶著幾分干練：“放心吧，保證準時?！?/p>
江虞的腳步頓了頓。他知道許青棠這話是說給蘇梨聽的，卻莫名覺得那語氣里藏著幾分疏離——就像此刻她和孟蕓汐并肩而行的背影，親密得讓他插不進半分。電梯門打開時，孟蕓汐笑著拍了拍許青棠的胳膊：“你這劇本寫得是真不錯，就是選角標準太嚴，梨梨怕是要掉層皮了?！痹S青棠挑眉笑答：“嚴點好，總不能砸了悅熙的招牌?！?/p>
三人先后走進電梯，江虞站在最外側(cè)，目光越過鏡面墻壁，剛好能看見許青棠微垂的眼睫，她正在低頭看手機里的日程提醒，側(cè)臉的線條在頂燈的光暈里顯得格外柔和。他喉結(jié)動了動，想說些什么，電梯卻“叮”地一聲到了孟蕓汐辦公室所在層。
孟蕓汐率先走出電梯，回頭朝兩人笑了笑：“來我辦公室坐坐？正好聊聊劇本里女二號的人設?！痹S青棠收起手機，應了聲“好”，江虞跟在后面。
“坐吧?！泵鲜|汐示意兩人在沙發(fā)上坐下，親自倒了兩杯茶推過去，“你們兩個今天在會上看著有點不對勁，是有什么情況嗎？”她這話問得隨意，眼神卻在兩人之間轉(zhuǎn)了一圈，帶著閨蜜特有的敏銳。
江虞的視線立刻飄向許青棠，眼底藏著幾分期待。辦公室里的落地鐘滴答作響，許青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抬眼時語氣坦然得像在說別人的事：“能有什么情況？我們倆就是同事啊。”
“同事？”孟蕓汐挑了挑眉，指尖在杯沿輕輕劃著圈，“你確定只是同事？剛才討論選角問題的時候，小江看你的眼神可不像看同事。”她太了解許青棠了，這人越是故作平靜，越說明心里有鬼。
“還有什么情況？就這個情況唄，同事?！苯菽闷鸩璞?，抿了一口。他聽見許青棠又補充了一句：“難不成還是姐弟？”
孟蕓汐看著兩人一個故作坦然一個暗藏失落的樣子，忽然笑了：“那可能是我多想了?！?/p>
江虞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里的澀意，接過話頭：“孟董是知道我有姐姐的，我跟青棠……頂多算是朋友?！碧а蹠r看向孟蕓汐，“孟董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去工作了，人事部還有幾份合同等著簽字?！?/p>
許青棠側(cè)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是眼底掠過一絲情緒。孟蕓汐點頭：“去吧，忙你的?！?/p>
江虞起身時，特意朝許青棠的方向偏了偏頭，飛快地眨了眨眼，像是在傳遞什么暗號。許青棠卻像是沒看見一樣，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的摩天大樓上，仿佛對遠處的云層更感興趣。
直到辦公室的門輕輕合上，孟蕓汐撞了撞許青棠的胳膊：“行了，人走了，現(xiàn)在能說實話了吧？你和小江真沒啥事兒？”
許青棠放下茶杯，靠在沙發(fā)背上，長長地舒了口氣：“能有啥事？就睡了兩次，這也算事兒？”
“睡了兩次？”孟蕓汐手里的茶杯差點沒拿穩(wěn)，驚訝地睜大了眼，“你倆……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一點風聲都沒聽見？”她是真沒想到，許青棠居然會和江虞有牽扯，而且聽這語氣，似乎還不是什么認真的關(guān)系。
許青棠說得輕描淡寫，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你驚訝什么？你孩子都多大了？”
孟蕓汐看著她故作灑脫的樣子，忽然苦笑了一下：“可能是我對感情這方面太敏感了。”她放下茶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沙發(fā)扶手，“大概是被謝云澤那事弄得，總覺得身邊人的關(guān)系都藏著掖著?！?/p>
提到謝云澤，辦公室里的氣氛瞬間沉了沉。許青棠坐直身體，語氣里帶了點憤憤不平：“你別老想那混蛋的事。他就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牲，重男輕女到骨子里，忘了他媽他奶奶也是女的了？”
孟蕓汐垂下眼，聲音低了些：“他們家無非就是想要個孫子，好在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面前撐面子。”當年她剛生下女兒月月時，她才明白，婚前那些溫柔體貼，不過是為了騙她嫁進門的假象。
“他是玉皇大帝啊，還得有個孫子繼承皇位？”許青棠嗤笑一聲，伸手拍了拍孟蕓汐的手背，“都過去了，你現(xiàn)在帶著月月多好，悅熙被你打理得井井有條，比跟他耗著強一百倍?！?/p>
“嗯?！泵鲜|汐點了點頭，眼底重新泛起笑意，“這些都無所謂了，我現(xiàn)在就希望月月能健康快樂地長大，別的什么都不求?！?/p>
“這還差不多。”許青棠笑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對了，我上周給月月買了條裙子，粉白色的，上面繡了小蝴蝶，她肯定喜歡，估計今天下午就能到，你記得讓助理去取?！?/p>
“怎么又讓你破費？”孟蕓汐立刻掏出手機，“你說多少錢，我給你轉(zhuǎn)過去?！?/p>
“轉(zhuǎn)什么轉(zhuǎn)？”許青棠按住她的手，挑眉道，“跟我還客氣？再說了，就當是提前預支我的分紅了，等這劇本的項目結(jié)了，你還能少了我的？”
孟蕓汐拗不過她，只好妥協(xié)：“行行行，那我讓助理留意著?！?/p>
許青棠看了眼手表，起身道：“我下午律所還有點事，先回去了。”孟蕓汐跟著站起來，送她到辦公室門口。
“對了，”許青棠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下，回頭看向孟蕓汐，“要是江虞問起我，就說我回律所了。”
孟蕓汐愣了一下，隨即了然地笑了：“知道了，放心吧?！?/p>
許青棠走后，孟蕓汐站在辦公室門口看了會兒走廊盡頭的綠蘿，輕輕嘆了口氣。她太了解許青棠了，嘴上說著不在意，心里未必真的沒波瀾。剛才江虞看她的眼神，分明帶著少年人獨有的熱烈和執(zhí)著，而許青棠那句“就睡了兩次”，更像是在嘴硬。
另一邊，江虞回到人事部辦公室，剛坐下就拿出手機給許青棠發(fā)消息：“姐姐，怎么不看我？是不是生氣了？”他盯著屏幕等了半天，沒有消息進來。
辦公室的座機忽然響了，是前臺打來的：“江哥，蘇部長剛才送來一份演員簡歷，說是許律特意交代讓您過目一下。”
江虞壓下心里的失落，應了聲“知道了”。掛了電話沒多久，蘇梨就拿著一份文件走了進來，順手帶上門，熟稔的調(diào)侃：“行啊你，藏得夠深的?！?/p>
江虞抬頭看她，沒接話，只是指了指辦公桌：“東西放這兒吧?！?/p>
蘇梨把文件往桌上一放，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對面，手肘支著桌面托著下巴：“剛才在會議室，你倆那眼神拉絲都快能繞地球一圈了，還跟我裝？”兩人一起進了悅熙，彼此知根知底，根本瞞不過去。
江虞扯了扯嘴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有那么明顯嗎？”
“何止明顯，簡直是昭然若揭。”語氣軟了些，“不過說真的，你倆這到底算什么情況？青棠看著對你還挺不一樣的?！?/p>
“我也不知道?！苯莸偷偷卣f了句
蘇梨嘖了一聲：“青棠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了，你們一個是律所合伙人兼公司股東，一個是人事部負責人，真公開了，難免有人說閑話。”
江虞沉默著點頭，他翻開桌上的演員簡歷。
“行了，別耷拉著臉了。”蘇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青棠特意把男二備選資料給你過目，不就是給你找事做、創(chuàng)造交集嗎？依我看，她對你肯定是有意思的，就是嘴硬?！?/p>
江虞被她說得心頭一動，抬眼時眼里多了點光亮：“真的？”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蘇梨挑眉，“趕緊干活吧，說不定等會兒人就找借口來問你意見了。”她說著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頭，“對了，青棠圈的這幾個演員，我查過背景都還行，你重點看看有沒有合約糾紛隱患，我那邊還等著匯總呢?！?/p>
“知道了?！苯輵暎睦锏年庼采⒘舜蟀?。
蘇梨走后，辦公室重新安靜下來。江虞認真翻看起簡歷，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他以為是許青棠回了消息，急忙拿起來看，卻發(fā)現(xiàn)是助理發(fā)來的“下午三點有個新員工入職培訓，需要您到場”。他心里的失落剛冒頭，手機又震了一下，這次是條短信，來自許青棠：“晚上七點，老地方見。”
江虞的眼睛瞬間亮了，剛才所有的委屈和失落仿佛都被這短短幾個字驅(qū)散了。他幾乎是立刻回了個“好”，指尖敲在屏幕上的力道都帶著抑制不住的雀躍。
而此時的銘威律所，許青棠剛辦完事，揉著發(fā)脹的太陽穴回到辦公室。桌上放著助理剛送來的咖啡，她端起來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江虞發(fā)來的那個“好”字上，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了揚。
孟蕓汐說得對，她確實在嘴硬。明明心里早就在意了，卻偏偏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蛟S是因為她那個腦子不正常的父親讓她對感情變得格外謹慎，可每次看到江虞那雙帶著期待的眼睛，她又忍不住心軟。
她拿起手機，給孟蕓汐發(fā)了條消息：“晚上不陪你吃飯了，有點事?！?/p>
很快收到孟蕓汐的回復，附帶一個曖昧的笑臉：“跟小江約會去？”
許青棠看著那條消息，臉上泛起一絲熱意，回了個“你想多了”，然后收起手機，拿起桌上的卷宗，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給林立的高樓鍍上了一層金邊。許青棠看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忽然覺得，或許有些關(guān)系，不用刻意隱藏，也沒那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