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第六天的傍晚,夕陽把天空染成了溫柔的橘紫色,操場邊的白楊樹影被拉得老長。連續(xù)暴曬了一整天的新生們剛結(jié)束正步訓練,個個累得像灘爛泥,癱坐在地上不想動彈,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
就在這時,操場另一側(cè)突然爆發(fā)出一陣震天的口號聲:“文學系,來一個!來一個,文學系!”
張淼正擰著瓶蓋的手猛地一頓,眼睛瞬間亮了:“是計算機系的在喊我們!拉歌開始了!”
林晚剛把腦袋擱在膝蓋上想瞇一會兒,聞言差點沒坐穩(wěn)。她抬起頭,順著張淼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計算機系的男生們正整整齊齊地坐在不遠處,一個個摩拳擦掌,看向這邊的眼神里充滿了挑釁。
“拉歌是什么?”林晚揉著發(fā)酸的脖子,聲音里帶著濃濃的疲憊。穿越過來這幾天,她算是深刻體會到了,19歲的身體雖然年輕,但耐受力遠不如被996錘煉過的“社畜鐵軀”。
“就是連隊之間互相喊口號、唱歌較勁?。 睆堩蹬d奮地拉著她站起來,“咱們不能輸!快,跟我一起喊!”
話音剛落,計算機系那邊又響起了更響亮的口號:“文學系的姑娘們,扭扭捏捏不像樣!像什么?花姑娘!”
女生隊里頓時炸開了鍋,有人氣得臉紅,有人急得跳腳。張淼擼起袖子就想懟回去,被林晚一把拉住了。
“別急?!绷滞聿[著眼觀察了一下對方的陣仗,“他們?nèi)硕?,聲音洪亮,硬碰硬咱們吃虧?!?/p>
“那怎么辦?總不能被他們欺負吧!”張淼急道。
林晚沒說話,只是默默回憶起以前公司團建時,部門之間搞對抗賽的套路。她清了清嗓子,對著身邊幾個女生說:“他們喊一句,咱們等三秒再回應,聲音不用太大,但要整齊。記住,節(jié)省體力,精準打擊。”
她的話音剛落,計算機系又喊:“讓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樣!”
林晚抬手示意大家安靜,等了三秒,才帶頭喊:“計算機,唱得好!再來一個要不要?”
聲音不大,但節(jié)奏清晰,帶著一種莫名的冷靜,和對方的熱血沸騰形成了鮮明對比。
計算機系那邊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會是這種反應。
張淼看得目瞪口呆:“林晚,你這是……套路啊!”
“這叫反內(nèi)卷。”林晚淡定地坐下,撿起地上的一根草莖把玩著,“他們想消耗咱們的體力,咱們就保存實力。反正拉歌也不算軍訓考核,贏了沒獎金,輸了不扣學分,沒必要那么較真?!?/p>
話是這么說,但周圍的女生們被她一帶,還真的冷靜了不少。計算機系再喊口號,她們就用同樣慢悠悠卻精準的方式回應,既不落下風,又不用費太多力氣。
林晚靠在身后的欄桿上,看著張淼跟著大家有一搭沒一搭地喊著,自己則在心里盤算著晚上吃什么。食堂的特價菜是六點半開始供應,現(xiàn)在已經(jīng)六點十分,得掐著時間去,不然搶不到糖醋排骨。
正想得入神,計算機系那邊突然變了花樣。一個男生站起來,指著女生隊這邊喊道:“光喊不唱沒意思!我們江翊大神給大家露一手怎么樣?”
“好!”男生們立刻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歡呼,齊刷刷地看向隊伍前排的一個身影。
林晚下意識地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
江翊正坐在地上,背靠著欄桿,一條長腿屈起,手臂隨意地搭在膝蓋上。夕陽的金光落在他的側(cè)臉上,把他挺直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頜線勾勒得愈發(fā)分明。聽到大家喊他,他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沒說話,也沒動,自帶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
“江翊!江翊!江翊!”計算機系的男生們開始整齊地喊他的名字,聲音震得林晚耳朵嗡嗡作響。
張淼激動地拽著林晚的胳膊:“快看快看!是江翊!他要唱歌了!”
林晚皺了皺眉,被她晃得有點頭暈。她實在不明白,一個男生而已,至于這么激動嗎?
就在這時,江翊緩緩站了起來。
他個子很高,站在人群里格外顯眼。他沒像其他人那樣扯著嗓子喊,只是平靜地掃了一眼兩邊的隊伍,然后開口了。
沒有伴奏,沒有花哨的技巧,他的聲音清澈又沉穩(wěn),帶著一種獨特的節(jié)奏感,唱起了那首幾乎每個新生都會的《團結(jié)就是力量》。
但唱著唱著,林晚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
“團結(jié)就是力量,這力量是0,這力量是1,0和1相加,比鐵還硬,比鋼還強……”
他居然把歌詞改了!
周圍先是一片寂靜,大家顯然都沒反應過來。幾秒鐘后,不知道是誰先笑出了聲,緊接著,笑聲像水波一樣蔓延開來。
“向左轉(zhuǎn)是0,向右轉(zhuǎn)是1,齊步走是循環(huán)語句,正步走是嵌套函數(shù),我們的隊伍向太陽,朝著勝利的方向……”
江翊唱得一臉認真,眼神里甚至帶著點一本正經(jīng)的嚴肅,仿佛他不是在唱歌,而是在講解一段代碼邏輯。計算機系的男生們笑得前仰后合,女生隊里也爆發(fā)出陣陣笑聲,連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都變得輕松起來。
林晚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這人……還真是走到哪兒都不忘他的代碼。
張淼笑得直不起腰:“我的天,江翊也太可愛了吧!居然把軍歌改成編程版的!”
林晚沒說話,只是看著那個站在夕陽里,一邊唱歌一邊微微點頭打拍子的男生。他的側(cè)臉在余暉中顯得柔和了許多,不再是之前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也許,校草也不是那么難以接近?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掐滅了。
想什么呢林晚,社畜的首要任務是低調(diào)保命,不是招惹風云人物。
拉歌在一片歡聲笑語中結(jié)束,大家收拾東西準備回宿舍。林晚跟著人流慢慢往前走,腦子里還在盤算著糖醋排骨的事,忽然感覺有什么東西朝自己這邊飛了過來。
速度很快,帶著破空的風聲。
她下意識地想躲,身體卻因為連日軍訓的疲憊變得有些遲鈍。
“小心!”
耳邊傳來一聲低喝,緊接著,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橫空出現(xiàn),穩(wěn)穩(wěn)地擋在了她面前。
“啪”的一聲輕響,一個沒開封的礦泉水瓶被那只手精準地拍落在地,滾到了林晚的腳邊。
林晚的心臟猛地一跳,驚魂未定地抬頭看去。
江翊就站在她面前,眉頭微蹙,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他身上還帶著夕陽的溫度,清冽的皂角香混合著淡淡的汗味,莫名地讓人安心。
“謝……謝謝?!绷滞淼穆曇粲悬c發(fā)顫,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完全回過神來。
江翊沒說話,只是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礦泉水瓶,又抬頭掃了一眼不遠處幾個正在偷笑的男生,眼神瞬間冷了下來。那幾個男生像是被他的目光凍住了,立刻收斂了笑容,灰溜溜地跑了。
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林晚,語氣恢復了平時的平靜,只丟下兩個字:“小心?!?/p>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背影依舊挺拔,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林晚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手里還緊緊攥著剛才沒喝完的半瓶水,指節(jié)都有些發(fā)白。
“林晚!你沒事吧?”張淼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一臉后怕地看著地上的水瓶,“剛才太危險了!那些男生也太過分了!”
林晚搖搖頭,彎腰撿起地上的水瓶,發(fā)現(xiàn)瓶身上還殘留著一絲淡淡的溫度,應該是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
“沒事?!彼阉咳舆M旁邊的垃圾桶,聲音還有點不穩(wěn),“可能就是鬧著玩的?!?/p>
“鬧著玩也不能往人身上扔啊!”張淼氣鼓鼓地說,“不過江翊也太帥了吧!居然英雄救美!林晚,你有沒有覺得,他好像對你有點不一樣?”
林晚的心又是一跳。
不一樣嗎?
她想起剛才他擋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想起他皺眉的樣子,想起他最后那句簡單的“小心”。
是不一樣嗎?還是說,他只是恰好路過,順手幫忙?
“想什么呢?臉都紅了!”張淼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林晚猛地回過神,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果然有點燙。
“沒什么?!彼荛_張淼的目光,快步往前走去,“快走吧,再不去食堂,糖醋排骨就沒了。”
張淼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后,嘴里還在碎碎念:“我跟你說,江翊肯定對你有意思!不然為什么總幫你?上次扶你,這次幫你擋瓶子……”
林晚沒接話,腳步卻不由得加快了。
她的心臟還在砰砰直跳,腦子里亂糟糟的。
被校草“英雄救美”,聽起來像是偶像劇里的情節(jié),可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林晚只覺得頭皮發(fā)麻。
她只想安安靜靜地軍訓,順順利利地度過大學生活,不想惹上任何麻煩,更不想成為別人議論的焦點。
可江翊接二連三的出現(xiàn),像是在平靜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顆又一顆石子,讓她想保持的“透明”狀態(tài)變得越來越難。
走到食堂門口,林晚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操場的方向。
夕陽已經(jīng)完全落下,夜幕開始降臨,遠處的路燈次第亮起,暈開一圈圈溫暖的光暈。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轉(zhuǎn)身走進食堂的那一刻,不遠處的樹蔭下,江翊正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看著她的背影,手里還捏著一個沒開封的礦泉水瓶。
剛才那一下,他其實可以不用出手的。
軍訓場上人來人往,就算瓶子真的砸到了她,也不會有多疼。
可他就是下意識地伸出了手。
就像那天在操場邊,看到她快要暈倒時一樣。
江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仿佛還殘留著剛才擋開瓶子時的觸感。
他輕輕皺了皺眉,轉(zhuǎn)身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這個叫林晚的女生,好像總能在不經(jīng)意間,打亂他的節(jié)奏。
而走進食堂的林晚,看著窗口里剩下的最后一份糖醋排骨,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暫時把剛才的插曲拋到了腦后。
不管江翊是怎么想的,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先把這頓晚飯吃好。
畢竟,對社畜來說,干飯才是頭等大事。
只是她沒注意到,自己打飯時,嘴角一直微微上揚著,連打飯阿姨都多看了她兩眼,多給她加了半勺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