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第一天的夕陽把天空染成橘粉色時，林晚以為自己終于能癱在床上喘口氣，卻被宿舍樓門口貼的“內務檢查通知”打了個措手不及。
“被子要疊成豆腐塊，床單不能有褶皺，牙缸牙刷要朝同一個方向，連垃圾桶里都不能有垃圾！”張淼念著通知上的條款，臉皺成了包子，“這哪是軍訓啊，這是變形記吧！”
同宿舍另外兩個剛到的室友也跟著嘆氣。一個叫李雪的女生抱著軍被愁眉苦臉：“我在家連襪子都不自己洗，這被子怎么可能疊成方塊？”另一個叫趙曉冉的則在翻行李箱：“早知道帶個真空壓縮袋來了，說不定能把被子壓出棱角?！?/p>
林晚靠在椅背上揉著酸脹的肩膀，目光掃過床上那床綠得發(fā)亮的軍被。布料硬挺，棉絮板結，確實是疊“豆腐塊”的天敵。但比起曾經(jīng)連續(xù)三天熬夜改方案，被甲方用紅筆圈出三十七個“不夠大氣”的經(jīng)歷，這點事似乎還不算棘手。
“標準化作業(yè)而已?！彼吐曊f了句，起身走到床邊。
“你說啥？”張淼湊過來，“你會疊？”
“不會，但可以學?！绷滞戆衍姳黄戒佋诖采希种改笾唤潜葎?，“本質上就是把不規(guī)則物體通過折疊變成規(guī)則幾何體，和整理文件歸檔一個道理?！?/p>
她的話讓另外三個室友面面相覷。整理文件和疊被子能是一個道理？
林晚沒管她們的詫異，開始回憶網(wǎng)上看過的疊被子教程。先壓平褶皺，再沿中線對折，用手掌反復碾出清晰的折痕——這一步像極了她以前給合同文件壓邊，確保蓋章時不會歪歪扭扭。
“這里要留三分之一的長度，像裁PPT頁面比例一樣精準。”她自言自語著，找來一把塑料直尺，在被子上量出刻度，“誤差不能超過一厘米，否則棱角就不直了?！?/p>
張淼三個看得目瞪口呆。李雪忍不住說：“林晚，你是不是有強迫癥??？”
“不是，是職業(yè)習慣?！绷滞眍^也不抬地調整著被角，“以前做活動執(zhí)行，舞臺背景板的誤差超過兩厘米，就要被總監(jiān)罵到懷疑人生?！?/p>
她說話時，指尖的動作穩(wěn)得驚人。捏著被角向上翻折，用直尺抵住邊緣壓出直角，再把多余的布料塞進縫隙里——這手法像在給文件夾整理邊角，利落又精準。
二十分鐘后，當林晚直起身時，床上赫然躺著一塊棱角分明、方方正正的“豆腐塊”，連側面的折痕都像用刀刻出來的一樣整齊。
“我的天……”趙曉冉瞪圓了眼睛，“你這是疊被子還是搞工程建模??？”
張淼伸手想碰，被林晚一把拍開：“別碰，剛定型，破壞了要返工。”她指著被子解釋，“關鍵是先讓棉絮形成記憶點，就像系統(tǒng)緩存，第一次存好了，后面調用才方便?！?/p>
“聽不懂，但大受震撼！”李雪抱著自己那坨依舊像面包的被子，“林晚，求帶！我愿意用一周的零食換你手把手教學！”
林晚本想拒絕——社畜本能讓她抗拒額外“加班”，但看著三個室友期盼的眼神，忽然想起原主日記里那句“希望能交到朋友”。她猶豫了一下，拿起直尺：“第一步，先把被子平鋪，保證四個角都是直角……”
宿舍里的燈光暖黃，四個女生圍著一床軍被忙活到天黑。林晚教得認真，從折痕角度講到用力技巧，活像在給客戶做方案演示；張淼她們學得笨拙，不是折歪了就是壓不出痕，時常引來林晚的“專業(yè)差評”。
“這里的角度不對，相當于PPT排版沒對齊，看著就不專業(yè)?！?/p>
“用力均勻點，你這力道像給甲方打電話，時強時弱容易被拿捏。”
“記住，邊角要像合同條款一樣嚴謹，差一點都可能出問題。”
雖然嘴里全是奇怪的比喻，但林晚的耐心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直到熄燈前，三個室友的被子總算有了點“豆腐塊”的雛形，雖然歪歪扭扭，至少能看出努力的痕跡。
“林晚，你太厲害了！”張淼趴在床上，看著自己的成果感慨，“我現(xiàn)在覺得你不像剛高考完的學生，像……像我們公司那個總說‘細節(jié)決定成敗’的項目經(jīng)理。”
林晚心里咯噔一下，隨即扯了個笑：“電視劇看多了，瞎編的?！?/p>
熄燈后，宿舍很快陷入安靜。林晚躺在床上，聽著窗外隱約傳來的蟲鳴，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床單。今天疊被子時的專注，讓她久違地感受到了“做好一件小事”的成就感——這種感覺，比拿下百萬合同要輕松得多，也踏實得多。
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她忽然聽到對面床鋪的張淼翻了個身，小聲說：“林晚，你說……明天檢查會不會很嚴?。俊?/p>
“只要符合標準，就不會有問題。”林晚的聲音帶著睡意，“規(guī)則這東西，看透了就不難應付?！?/p>
第二天清晨，內務檢查的哨聲刺破了宿舍樓的寧靜。穿著制服的教官們挨間宿舍抽查，走廊里時不時傳來“被子不合格”“牙缸方向錯了”的訓斥聲。
輪到林晚她們宿舍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教官推開門，目光掃過四張床鋪，在看到林晚床上的“豆腐塊”時，腳步頓了一下。
他走過去，用手指戳了戳被子的棱角，又捏了捏邊緣的折痕，沒說話。張淼三個嚇得大氣不敢出，林晚卻站得筆直——她對自己的“作品”有信心，就像當年提交最終方案時那樣篤定。
“這個被子，誰疊的？”教官終于開口，聲音依舊嚴厲。
林晚往前站了一步：“報告教官，我。”
教官看了她一眼，忽然提高了音量：“全樓的被子都像這樣，你們至于熬夜練到凌晨嗎？！”他轉身對著跟在后面的學生干部，“記下來，302宿舍林晚，被子標準，通報表揚！”
說完，他又掃了眼另外三張床，雖然不算完美，但明顯能看出是按標準疊的，最終只是敲了敲床架：“繼續(xù)保持。”
教官走后，宿舍里爆發(fā)出壓抑的歡呼。張淼抱著林晚的胳膊跳：“林晚你太牛了！居然被通報表揚了！”李雪和趙曉冉也跟著點頭，看向林晚的眼神里多了些佩服。
林晚被她們晃得胳膊發(fā)酸，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原來被人認可的感覺，不止來自甲方的簽字。
上午的軍訓間隙，林晚靠在操場邊的梧桐樹下喝水，無意間抬頭看向男生宿舍樓的方向。計算機系的宿舍就在斜對面三樓，她的目光掃過一個個窗口，忽然頓住了。
三樓靠窗的位置，一個穿著迷彩服的身影正站在床邊，手里拿著……一把鑷子？
那人背對著操場，正低著頭專注地擺弄著床上的被子。陽光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勾勒出清晰的輪廓。他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著被角，一點點調整著角度，動作精準得像在做什么精密實驗。
林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是江翊。
她看著他把鑷子伸進被子縫隙里，夾出一小撮不服帖的棉絮，又用指尖把褶皺壓平。那認真的樣子，居然和昨天晚上的自己有幾分相似。
原來校草疊被子，也需要“輔助工具”嗎？
正想著，江翊像是察覺到了什么，忽然轉過身。
四目相對的瞬間，林晚像被按下了暫停鍵，手里的水瓶差點沒拿穩(wěn)。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沒有停留太久，卻在掃過她昨天疊的那個“豆腐塊”所在的窗口時，微微頓了一下。
然后，他的視線重新回到她臉上，眼神里似乎帶著點探究，又像是在確認什么。
林晚的臉頰有點發(fā)燙，下意識地移開目光，低頭假裝整理鞋帶。心臟卻跳得飛快，像有只小鹿在亂撞——這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社畜的生存法則里，絕對不包括“偷看校草疊被子被抓包”這一條。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定是巧合，他只是隨便看了一眼，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然而十分鐘后，當各連隊集合時，林晚在隊伍里再次看到了江翊。他站在計算機系的前排，身姿筆挺，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愈發(fā)清俊。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教官喊“稍息”的那一刻，林晚感覺江翊的目光又朝她這邊掃了過來，這一次，停留的時間似乎長了那么一點點。
他的眼神很淡，像平靜的湖面，卻讓林晚的心里泛起了圈圈漣漪。
她猛地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這個江翊，好像比她想象中更……關注她？
這個認知讓林晚有些慌亂，又有些說不清楚道不明的預感。就像當年接到一個完全陌生領域的項目，既忐忑，又忍不住想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而遠處的江翊，看著那個突然低下頭、耳根微微泛紅的女生，握著拳的手指無意識地動了動。
剛才在宿舍窗口，他看得很清楚。302宿舍靠窗那張床上的被子，棱角分明，折痕筆直，精準得不像手工疊出來的。
和他用鑷子反復調整出的效果，幾乎一模一樣。
這個會說“加班費”的女生，好像還有很多秘密。
他的嘴角，幾不可查地向上彎了一下。
也許，這個無聊的軍訓，會比想象中有趣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