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琛低沉的聲音落下，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巨石，在死寂的珠寶店里激起無聲的驚濤駭浪。
店長和SA們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不能用震驚來形容，更像是目睹了神跡降臨，看向蘇晚的眼神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敬畏和……一絲絲恐懼。
蘇晚抱著那個沉甸甸的藍寶石禮盒，感受著周圍幾乎要將她淹沒的、混雜著震驚、嫉妒、探究的視線，唇角卻彎著，像一只剛剛飽餐一頓、心滿意足的貓。
她甚至還有閑心，伸出纖細的手指，隔空點了點剛才提到的鉆石手鏈、紅寶石胸針和祖母綠耳環(huán)，對著已經(jīng)快要靈魂出竅的SA甜甜一笑：“麻煩啦~”
顧琛站在她身側(cè)，如同沉默的守護神，周身的氣壓依舊低得嚇人，但那份冰冷的怒意里，似乎又摻雜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以及一種“既然開了頭，干脆破罐子破摔”的縱容感。
他看著蘇晚那副小人得志、理所當然的模樣，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卻又詭異地壓下了再次掐她手腕的沖動——那只手腕上，被他捏出的紅痕還清晰可見。
接下來的半小時，整個珠寶店變成了蘇晚一個人的秀場。SA們?nèi)缤蛄穗u血，將一件件價值連城的璀璨珠寶小心翼翼地捧到她面前。蘇晚挑挑揀揀，時而對著鏡子比劃，時而側(cè)頭問顧琛一句“好看嗎？”，得到他萬年不變的“還行”后，便笑嘻嘻地讓SA包起來。
顧琛全程充當人形ATM機和拎包小弟，那張神秘的黑卡一次次被遞出，每一次都代表著足以讓普通人奮斗幾輩子的財富無聲流逝。他面無表情，仿佛刷掉的不是錢，而是一堆無意義的數(shù)字。
只有偶爾掠過蘇晚那張明媚笑臉時，眼底深處那抹幽暗的興趣，才會泄露一絲真實的情緒。
當最后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被塞進顧琛手里已經(jīng)快要拎不下的購物袋小山時，蘇晚終于意猶未盡地嘆了口氣。
“唉……”她揉了揉并不存在的腰，聲音帶著點嬌氣的抱怨，“逛得好累呀，腳都酸了……”
顧琛拎著那堆價值無法估量的“負擔”，看著她那副“累壞了”的模樣，只覺得太陽穴都在隱隱作痛。
這女人，精力簡直旺盛得可怕！剛才是誰在店里像只小蝴蝶一樣飛來飛去挑個沒完？
就在他以為這場荒謬的“購物刑”終于結(jié)束時，蘇晚卻突然轉(zhuǎn)過身，仰起那張在珠寶映襯下愈發(fā)精致明媚的小臉，對著他展顏一笑。那笑容帶著點狡黠，又帶著點撒嬌般的討好，紅唇輕啟，吐出的氣息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甜香：
“顧總……”她的聲音又軟又糯，像裹了蜜糖的羽毛，輕輕搔刮著顧琛緊繃的神經(jīng)，“折騰了您一上午……我都有點……餓了……”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那雙漂亮的杏眼亮晶晶地直視著顧琛深邃的眼眸，里面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略顯陰沉的倒影。
然后，她微微歪頭，笑容加深，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卻又充滿誘惑力的試探，清晰地吐出后半句：
“賞個臉……一起吃個午飯？”
空氣仿佛再次凝固。
顧琛拎著購物袋的手指猛地收緊！他看著眼前這個笑容燦爛、仿佛在發(fā)出最普通邀請的女人，一股強烈的、想要將她按在墻上、狠狠堵住那張總是能輕易撩撥他情緒的嘴的沖動，再次洶涌而上！
餓了？賞臉？吃飯？
她把他當什么了？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提款機+拎包小弟+陪吃陪聊？！
怒火在胸腔里翻騰，可對上她那雙帶著期待、甚至有點小可憐的眼神，那團火卻像被潑了一盆溫水，燒不起來，也熄不下去，只剩下一片悶悶的、無處發(fā)泄的煩躁。
蘇晚臉上的笑容依舊明媚，但眼底深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顧琛高大的身影籠罩著她，沉默如同實質(zhì)的鉛塊。他深邃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仿佛在審視一件極其復雜又充滿誘惑的藝術(shù)品。那眼神里有探究，有審視，有冰冷的警告，更深處，卻翻涌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想要靠近、想要撕碎她偽裝、想要徹底掌控她的欲望。
最終，那翻涌的欲望和一種“我倒要看看你還能玩出什么花樣”的念頭，壓倒了殘存的理智和怒火。
顧琛薄唇緊抿，下頜線繃得死緊，仿佛做出了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他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是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屈尊降貴的、極其不爽的意味，點了一下頭。
“嗯。”
一個字，低沉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充滿了不情愿和壓抑的怒火，卻如同天籟般落在蘇晚耳中！
成了！
蘇晚眼底瞬間爆發(fā)出璀璨的光芒，笑容如同最絢爛的煙花在臉上綻放，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和勝利的喜悅。
“顧總最好啦！”她甜膩膩地奉承了一句，然后像只終于得到主人首肯的小狗，歡快地轉(zhuǎn)身，目標明確地指向商場頂層那家以極致奢華和私密性著稱的米其林三星法餐廳，“我知道一家超棒的！就在樓上！”
顧琛看著她雀躍的背影，拎著那堆沉甸甸的“戰(zhàn)利品”，深吸了一口氣，邁著沉重的步伐跟了上去。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刑場，又像是在走向一場未知的、充滿誘惑的深淵。
“Le Ciel”（天空之城）餐廳。
如同它的名字，餐廳位于商場頂層，擁有360度無死角的城市全景落地窗。內(nèi)部裝飾極盡奢華與藝術(shù)感，水晶吊燈如同星河流淌，空氣中浮動著高級香氛和美食的誘人氣息。環(huán)境優(yōu)雅靜謐，只有輕柔的鋼琴曲流淌，侍者身著考究的制服，行走無聲。
顧琛和蘇晚被引至視野最佳、私密性也最好的臨窗位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都市的縮影，車水馬龍如同細小的光流。
侍者恭敬地奉上菜單。顧琛看也沒看，直接丟給蘇晚，自己則靠進舒適的椅背，閉上眼，捏著發(fā)脹的眉心，周身散發(fā)著“別惹我”的低氣壓。
蘇晚也不客氣，接過厚如法典的菜單，興致勃勃地翻看起來。她無視了那些冗長的法文菜名，直接指向自己想要的。
“前菜，鵝肝配無花果醬和波特酒啫喱。”
“湯，黑松露奶油蘑菇湯?！?/p>
“主菜……唔，香煎鱈魚配海膽泡沫和魚子醬?！?/p>
“甜點，熔巖巧克力蛋糕配香草冰淇淋。”
她頓了頓，目光掃向酒水單，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然后指向其中一款，“配酒……就要這款勃艮第的羅曼尼·康帝特級園吧，年份……就選顧總出生年份附近的那支好了?！彼痤^，對著閉目養(yǎng)神的顧琛，笑容甜美又無辜，“顧總，這個酒……應該能當‘解藥’用吧？”
“解藥”兩個字，如同帶著電流，瞬間刺穿了顧琛的耳膜！
他猛地睜開眼，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利刃射向蘇晚！昨夜被下藥后焚身的燥熱和失控感，以及眼前這個女人如同解藥般出現(xiàn)、又如同毒藥般撩撥的記憶，轟然席卷而來！
這女人！她絕對是故意的！
顧琛的呼吸瞬間粗重了幾分，眼底翻騰起壓抑的怒火和一種被赤裸裸挑逗的躁動。他死死地盯著蘇晚，仿佛要用目光將她凌遲。
蘇晚卻仿佛毫無所覺，依舊笑得純良無害，甚至還對著旁邊記錄的侍者補充了一句：“對了，麻煩醒酒的時間長一點，讓酒……‘醒’得透徹些?！?她刻意加重了“醒”字，眼神若有似無地瞟過顧琛。
侍者被這無形的刀光劍影嚇得冷汗涔涔，連忙記下，躬身退下。
精致的菜肴很快被一道道呈上。每一道都如同藝術(shù)品，色香味俱全。然而，餐桌上的氣氛卻比窗外的寒冬更冷。
顧琛幾乎沒有動刀叉，只是端起侍者剛倒好的、那杯如同紅寶石般瑰麗的羅曼尼·康帝，緩緩晃動著酒杯，深邃的目光透過杯壁折射出的迷離光暈，牢牢鎖定著對面正小口品嘗著鵝肝的蘇晚。
她用餐的儀態(tài)無可挑剔，優(yōu)雅得像一幅畫。但顧琛知道，這優(yōu)雅的表象下，藏著一只怎樣狡黠又膽大包天的妖精。
蘇晚感受到了那如有實質(zhì)的目光。她放下銀質(zhì)的餐叉，拿起餐巾，姿態(tài)優(yōu)雅地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醬汁。然后，她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同樣昂貴的紅酒，對著顧琛的方向，微微舉杯。
“顧總，”她的聲音在輕柔的鋼琴曲中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慵懶的、撩人的磁性，“這杯……敬昨晚的‘緣分’？”她微微歪頭，眼波流轉(zhuǎn)，紅唇在杯沿映襯下愈發(fā)誘人，“也敬……顧總今天的‘慷慨解囊’？”
她的話里帶著鉤子，每一個字都在撩撥顧琛的神經(jīng)。昨晚的“緣分”，今天的“慷慨”，無一不在提醒他，他引以為傲的掌控力是如何在她面前一次次崩塌。
顧琛捏著高腳杯的指節(jié)微微泛白。他沒有舉杯回應，只是將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醇厚復雜的酒香在口中炸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他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鋪著雪白桌布的餐桌上，雙手交疊支著下巴。這個動作讓他離蘇晚更近了一些，那股冷冽的雪松氣息混合著頂級紅酒的醇香，強勢地侵入蘇晚的感官。他的目光如同無形的鎖鏈，緊緊纏繞著她，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種危險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在蘇晚的心尖：
“蘇晚?！?/p>
“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是憤怒的質(zhì)問，而是冷靜到極致的探究。那雙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被反復撩撥后沉淀下來的、更加幽深難測的光芒。他不再糾結(jié)于她的偽裝和挑釁，而是直指核心——她費盡心機接近他、撩撥他、甚至不惜激怒他，最終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蘇晚的心跳，在聽到他叫出自己全名、問出這個問題的瞬間，猛地漏跳了一拍！那雙凝視著她的眼睛，太過銳利，太過深邃，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偽裝，直抵靈魂深處。
空氣仿佛凝固了。窗外的城市流光溢彩，餐廳內(nèi)只剩下輕柔的鋼琴聲和他們之間無聲的對峙。
蘇晚端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冰涼的杯壁傳遞著細微的戰(zhàn)栗。她迎上顧琛那雙如同寒潭深淵般的眼眸，在那片深不見底的幽暗里，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個笑容明媚、眼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慌亂的女人。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紅潤的唇角，再次向上勾起。這一次，笑容不再是之前的狡黠或天真，而是帶上了一種近乎妖異的、直白坦蕩的魅惑。她微微傾身，拉近了兩人之間危險的距離，溫熱的、帶著紅酒醇香的氣息拂過顧琛冷峻的側(cè)臉。
“顧總……”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情人間的呢喃，帶著一種致命的誘惑力，清晰地送入顧琛耳中：
“我想要什么？”
她頓了頓，眼睫微垂，再抬起時，那雙漂亮的杏眼里盛滿了毫不掩飾的、如同星辰般璀璨的野心和志在必得的光芒，紅唇輕啟，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我想要的……”
“是你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