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那句話如同淬了冰的鋼針,狠狠扎進倉庫里每一個人的耳膜。
“我灑在地上喂狗的東西,有人想當(dāng)規(guī)矩撿起來舔嗎?”
死寂!比剛才更甚的死寂!
劉三爺和阿成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這位王先生……太狠了!太狂了!一出手就直接撕破臉,把青幫地頭蛇的面子直接丟到地上,用白花花的精米狠狠踩碎!
黑皮那張布滿橫肉和麻子的臉,由紅轉(zhuǎn)青,再由青變紫,最后漲得像一塊深紫色的豬肝!他脖子上的金鏈子隨著劇烈起伏的胸脯晃動,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在上海灘混了這么多年,靠著青幫的招牌,哪家新鋪子開業(yè)不得先孝敬他“黑爺”?誰敢這么跟他說話?還當(dāng)眾用米粒羞辱?!這已經(jīng)不是打臉,是要他的命根子!
“小赤佬!儂作死!”黑皮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眼睛瞬間充血,兇光畢露,“給老子廢了他!砸!把糧都搶了!”他身后的十幾個壯漢本就是打手亡命徒,聞言嗷嗷叫著,抽出懷里暗藏的斧頭、鐵尺、匕首甚至短柄鐵棍,如同餓狼般朝王松撲去!羅瘸子則陰笑一聲,眼神怨毒地退后半步,顯然打定主意坐收漁利。
“王先生小心!”劉三爺急得大叫,他帶來的七八個手下也緊張地抽出了腰間的家伙(多是砍刀、短棍),準(zhǔn)備上前護住王松。阿成更是急紅了眼,就想擋在王松身前。
面對撲來的群狼,王松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嘴角那絲冰冷的弧度甚至沒有變化。就在沖在最前面的打手,那柄閃亮的斧頭距離他肩膀不足半尺時——
“砰??!”
一聲沉悶卻極具穿透力的巨大爆響陡然在倉庫里炸開!聲音之刺耳,讓所有人腦子里都嗡了一下!
沖在最前面的打手身體猛地一僵!他右手揮出的斧頭離王松的肩膀只剩下不到十公分,卻再也劈不下去。他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左大腿上炸開的那一個血洞!鮮血正如同噴泉般洶涌而出!劇痛和極度的驚恐讓他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啊——我的腿??!”
緊接著,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得腦子一片空白!槍?!誰開的槍?!如此巨大的聲音,絕不是三八大蓋或勃朗寧那種常見的槍聲!
動手的打手們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滿臉的兇悍瞬間被驚愕和恐懼取代,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黑皮眼珠子瞪得溜圓,死死盯著倒在地上哀嚎的手下,又猛地看向王松!
只見王松穩(wěn)穩(wěn)地站著,右手不知何時已經(jīng)抬了起來!手上赫然握著一個他們從未見過的怪物——槍身短粗,線條硬朗,通體黝黑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槍口前方還有一個猙獰的多孔裝置(消焰器)!而剛才那聲炸雷,就是從這奇怪的鐵疙瘩里發(fā)出的!
正是王松特意在現(xiàn)代淘來的強力防暴武器——改造過的短管霰彈槍!配鹿彈!射程短,但近距離殺傷面廣,震撼力驚人!
王松沒給任何人反應(yīng)的時間。槍口帶著死亡的寒氣,緩緩平移,鎖定了黑皮!
“我數(shù)三聲?!蓖跛傻穆曇羧缤蹲钌钐幍谋鶋K,比槍聲更令人心悸,“要么,帶上你的人和你這條斷腿狗,立刻!滾!出!去!”他每一個字都砸在在場所有人的心臟上,“要么——”
槍口又抬高了寸許,瞄準(zhǔn)了黑皮那張充滿驚愕和恐懼的臉。
“全給老子留下!”
倉庫里只剩下那個斷腿打手殺豬般的慘嚎作為背景音。巨大的恐懼扼住了每一個人的喉嚨!劉三爺和他的人,阿成和他的人,全都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看向王松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和……一絲恐懼!這位王先生不只是有背景!是真敢下死手!手里還握著這種恐怖的兇器!
羅瘸子臉上的陰笑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煞白和一絲慶幸——剛才沖上去的不是他!他悄悄又往大門方向挪了挪。
黑皮臉上的肌肉瘋狂抽搐,豆大的冷汗瞬間冒了出來,沿著麻坑往下淌。他看著王松黑洞洞的槍口,感受著那致命的威脅,再看看地上已經(jīng)快把血流干的得力手下,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沖頭頂!他絲毫不懷疑,對方是真敢開槍!而且那可怕的兇器,挨上一槍,腦袋怕是要變成爛西瓜!
面子?在這要命的家伙面前,算個屁!
“停!停下!”黑皮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來,聲音都變了調(diào),“誤會!王老板!天大的誤會!我們走!馬上走!”
他對著手下厲聲咆哮:“還愣著干什么!快把阿旺抬出去!快!”幾個打手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上前抬起血泊中快要昏厥的同伙,臉色慘白如紙。
黑皮對著王松,努力想擠出一個討好諂媚的笑容,但那表情比哭還難看:“王老板!今日是兄弟莽撞!沖撞了您!改日!改日必登門賠罪!告辭!告辭!”說完,他再不敢看王松一眼,帶著人如同喪家之犬般,連滾帶爬地涌出了恒泰商行的大門,連句狠話都不敢留。門口,只留下了一灘刺目的血跡和幾個慌亂的腳印。
倉庫里重歸平靜。
死里逃生的劉三爺長長舒了一口氣,看著王松的眼神徹底變了。之前是敬畏其財力和背景,現(xiàn)在是敬畏其狠辣和……強大!亂世之中,這種既有糧又有槍(還有大殺器)的人物,才是真正的梟雄!
阿成更是激動得渾身發(fā)抖!太解氣了!太威風(fēng)了!跟著這樣的東家,何愁大事不成?
王松面無表情地將霰彈槍利落地收入長工裝外套下特制的槍套里(這個動作讓劉三爺?shù)氖窒掠质且粍C)。他仿佛剛才只是碾死了一只蒼蠅,看著地上的血跡,皺眉道:“臟了地方。阿成,叫人來清理干凈?!?/p>
“是!王先生!”阿成挺直腰板,中氣十足地應(yīng)道,立刻指派手下去叫清理水夫。
“三爺?!蓖跛赊D(zhuǎn)向劉三爺,臉上冰霜稍霽,“惡狗已除。剛才說的出貨計劃,照舊。五成市價,今日開門紅?!彼戳艘谎蹌⑷隣攷淼哪瞧甙藗€精干手下,“三爺?shù)男值?,今日也辛苦了。每人領(lǐng)十斤精米帶回去給家里開開葷?!?/p>
十斤精米!在當(dāng)下幾乎等同于人命!劉三爺?shù)氖窒聜兟勓裕仁且汇?,隨即臉上爆發(fā)出狂喜和無比的感激!看向王松的眼神瞬間充滿了效死的忠誠!劉三爺更是心領(lǐng)神會,王先生這是在用最實在的“甜頭”,收買人心,夯實他們之間的合作基礎(chǔ)!他連忙躬身:“謝王先生厚賞!這幫小子以后也是恒泰的人!用得著,您盡管招呼!”
“嗯?!蓖跛牲c點頭,走向糧堆,“那就開始吧。阿成,按我吩咐的,登記出貨,只收‘硬貨’(黃金白銀美金古玩)。”
阿成精神抖擻:“明白!王先生!”
恒泰商行第一日開張的大戲,以黑皮灰頭土臉、斷腿血濺開場,卻在瞬間反轉(zhuǎn),以恒泰主人王松的強勢立威而告一段落。隨著阿成吆喝著打開側(cè)面的一扇僅供搬運的卷簾門(現(xiàn)代卷簾門偽裝),那股子直沖人靈魂的糧食甜香如同洶涌的海嘯,毫無阻擋地涌向了華格臬路!
香氣的浪潮!
香味是最原始、最無法抵抗的廣告。饑荒年代,對食物氣味的敏感早已刻入每個人的基因。
“這……這是什么味道?”
“好香!米香?!面香?!不對……比那香一百倍!還帶著甜味!”
“天??!是糧食!是頂頂好的糧食!從哪里飄來的?!”
華格臬路兩側(cè)民房里的住戶,街面上的行人、黃包車夫、小攤販,如同被無形的磁石吸引,紛紛停下腳步,貪婪地、瘋狂地嗅吸著空氣中那前所未有的濃郁香氣!無數(shù)雙饑餓的眼睛開始搜索香氣的源頭。
很快,目光聚焦在了那座剛剛經(jīng)過改造、燈光徹夜通明、此刻正打開一扇小門瘋狂噴涌糧香的“恒泰商行”!
饑餓的人群!
起初是零星幾個大膽的路人,循著香味靠近了大敞的倉庫卷簾門。當(dāng)他們看到倉庫內(nèi)部那堆得像小山一樣的、白的耀眼的大米和面粉時,眼珠子瞬間紅了!發(fā)出野獸般的渴望低吼!
“米!白米!好多白米!”
“天爺!面粉!雪白的!”
“賣不賣?!多少錢一斗?!”
人群瞬間被點燃!饑餓和求生欲壓倒了恐懼!街面上的人流如同被投下炸彈的蟻群,瘋狂地向恒泰商行的卷簾門涌來!
“讓開!讓開!前面的滾開!”
“米!給我留點!我有錢!”
“爹!娘!這里有好多米??!”
場面頃刻間陷入混亂!激動的人群互相推搡、踐踏,眼睛死死盯著門內(nèi)的糧山,口水橫流,幾近瘋狂!
劉三爺?shù)耐兀?/p>
就在這時,劉三爺帶來的七八個精壯漢子,在阿成的指揮下,手持砍刀短棍,如同一道鋼鐵人墻,死死堵住了卷簾門!他們兇悍的目光掃視著人群,大聲喝道:
“吵什么!退后!都他媽給老子退后!”
“恒泰商行開張!規(guī)矩!只做大買賣!散客排隊登記!搗亂的亂棍打死!”
“三爺在此!誰敢放肆?!”
劉三爺那積威幾十年的名號在這種底層的混亂中極具分量!加上七八條殺氣騰騰的漢子,還有王松剛才立下的血淋淋的威勢(黑皮的血跡還沒干透),瘋狂的人群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洶涌的勢頭被硬生生遏制住了!人們雖然依舊紅著眼睛喘著粗氣,卻不敢再硬往前沖,只是拼命往前擠,伸長脖子貪婪地望著門內(nèi)的糧山。
阿成趁機站在門口臺階上,大聲宣告:“聽好了!恒泰行開張!今日只放兩噸糧!精米一噸!雪花面一噸!另有頂級海鹽白糖若干!定價——市場精米價格五成!雪花面市場價六成!鹽糖市價七成!只要‘硬貨’!金條銀元美鈔!或者古玩字畫!只認東西!不認法幣!排隊登記,驗資進貨!誰敢亂來,剛才滾蛋的就是榜樣!”他朝地上的血跡努了努嘴。
五成米價!六成面價!七成鹽糖價!還只要硬通貨或古玩?!
這個消息如同投入油鍋里的冷水,瞬間炸開!整個街面都沸騰了!這哪里是開張?這是賑災(zāi)!是散財!無數(shù)人捶胸頓足,懊惱自己家里沒有藏著硬貨!但更多的,是那些暗中掌控著小片街區(qū)的黑市糧販、小當(dāng)鋪老板、嗅覺靈敏的投機商人!
他們眼珠子瞬間綠了!巨大的價差!頂級的品質(zhì)!只要能拿到貨,一轉(zhuǎn)手就是十倍的暴利!別說金條大洋,就是搶,也要搶到!
黃魚開路!鈔美引燃!
不到片刻功夫。
幾個穿著綢布長衫、帶著伙計和沉重小皮箱的商人,在劉三爺手下的“保護”下,擠開人群,急匆匆走向登記處。
有穿著體面、眼神精明的中年人,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幾枚金戒指、玉鐲。
一個看起來落魄不堪的老者,哆哆嗦嗦地從懷里掏出一個紫檀木小盒,里面放著一枚澄泥硯。
更有甚者,兩個穿著西裝、戴著墨鏡,帶著洋行保鏢的洋人買辦,也從人群后方走了過來,他們手上拎著的皮箱沉甸甸的,打開一條縫,露出里面一疊疊嶄新的美鈔!
瘋狂的搬運!
一輛輛黃包車(臨時充當(dāng)貨車)、甚至是平板車被叫了過來。一袋袋晶瑩的百米、雪白的面粉、雪白的鹽、雪白的糖被壯工(阿成臨時雇傭)從倉庫里扛出來,在這些大小糧販、商人貪婪而滿足的目光注視下,穩(wěn)穩(wěn)裝車!
“張記米行,精米三百斤!成交金戒一枚,小黃魚半條!”
“德昌號,雪花面兩百斤!鹽五十斤!成交大洋五十塊!”
“禮和洋行史密斯先生代采,精米五百斤!雪花面五百斤!白糖一百斤!成交美鈔四百元!法鈔兩千作添頭!”
……
阿成的嗓門都有些嘶啞了,登記本上的數(shù)字飛速跳動。劉三爺則背著手,看似悠閑地踱步,那雙老眼卻如鷹隼般掃視全場,確保秩序。他手下的人如同釘子般扎在倉庫周圍,任何想趁亂搞小動作的都被兇狠地瞪了回去。
整個華格臬路已經(jīng)徹底被點燃!消息如同瘟疫般飛速擴散。無數(shù)人聞風(fēng)而來,擠在恒泰商行外圍水泄不通,人聲鼎沸!羨慕、嫉妒、貪婪、瘋狂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恒泰的名字,以及那神秘“王老板”的手段和狠辣,在米香和金錢的傳遞中,一夜之間成為法租界底層津津樂道、敬畏交加的傳說!
倉庫辦公室內(nèi)。
王松憑窗而立,看著外面如同狂流般涌動的人潮和一輛輛拉走糧食的車子,臉上沒有任何波動。他的空間里,一根根金條、一枚枚大洋、一卷卷美金鈔票,還有幾件新收到的字畫玉器,正無聲地堆積。而倉庫里的糧山,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融。
這只是開始。
“阿成?!?/p>
“在!王先生!”
“告訴外面那些排隊的,今天的糧,售罄了?!?/p>
王松的命令讓阿成猛地抬頭,有些不解,這才一個上午??!還有半噸多米沒放完呢!
但看著王松不容置疑的眼神,他立刻應(yīng)道:“是!小的這就去封盤!”
王松的嘴角露出一絲掌控的笑意。饑餓營銷!就是要讓市場更加饑渴!讓那些還在觀望、懷疑的人,徹底失去猶豫的機會!要讓他們知道,恒泰的貨,不僅要靠硬貨,還要靠……運氣!更要讓他們知道,恒泰背后的實力,深不見底!
大門緩緩關(guān)上。糧香散去。
但今日之后,華格臬路,乃至整個上海灘的地下糧食命脈上,一顆名為“恒泰”、長滿了黃金與鋼鐵倒刺的巨釘,已被“王先生”用糧米與鮮血,狠狠釘了進去!再也無法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