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生被兩名執(zhí)法弟子,再次押解著,送回了思過峰。
但這一次,他們沒有回那片雜役居住的區(qū)域,而是徑直,走向了那片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禁地。
越過那條由戒律劃下的無形界線,他們來到了那道萬丈深淵的懸崖邊緣。
這里,寸草不生,怪石嶙峋。永不停歇的罡風(fēng),從淵底呼嘯而出,如同鬼哭狼嚎,吹得人神魂不穩(wěn)。而在懸崖的最邊緣,孤零零地,建著一間由黑石壘成的、僅能容納一人盤膝而坐的簡陋石屋。
“從今天起,這里就是你的住處?!币幻麍?zhí)法弟子,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眼神看著他,“每日的飯食,會有人放在百丈之外,你自己去取。記住,三年之內(nèi),不得離開此地半步。你好自為之吧?!?/p>
說完,兩名弟子便如避蛇蝎般,頭也不回地,迅速離開了。
這里,成了顧長生新的“家”。
他也多了一個新的身份——守墓人。
為這座埋葬了無數(shù)秘密的、名為“鎮(zhèn)世古碑”的深淵,守墓。
對別人來說,這里是比地獄更可怕的絕地。
但對顧長生而言,這里,卻是天堂。
因為,那曾經(jīng)遙不可及的、只敢在深夜偷偷聆聽的“呼喚”,此刻,變成了與他日夜相伴的、清晰的、悲傷的歌謠。
他走到懸崖邊,盤膝坐下,任憑那足以撕裂金石的罡風(fēng),吹亂他的黑發(fā)。
他閉上眼,將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這首來自深淵的、孤獨的歌謠之中。
然后,他拿出了那截早已與他心神合一的“燃魂燭”。
他不再需要隱藏,不再需要壓抑。
他點燃了燭火。
一簇暗金色的火焰,在這片死寂的、只有黑與白的世界里,倔強(qiáng)地,燃燒了起來。
磅礴!浩瀚!蒼涼!
一股遠(yuǎn)比那夜精純百倍、也龐大百倍的、來自“鎮(zhèn)世古碑”的本源能量,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順著那道無形的連接,瘋狂地,涌入了他的身體。
他的修為,以一種堪稱恐怖的速度,再次開始了飛躍。
……
夜深了。
在修煉的間隙,顧長生第一次,感到了“疲憊”。他靠在石屋冰冷的墻壁上,沉沉睡去。
然后,他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了那個早已化為灰燼的、名為“燼川”的村莊。夢到了那對給了他生命、卻從未給過他任何情感的、麻木的父母。
他夢到了那場紫色的、滅世的天譴。
他看著父母在雷光中,無聲地消散。
這一次,他那顆“空無”的心,依舊沒有感到悲傷。
但他的眼角,卻不受控制地,滑下了一滴滾燙的、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淚珠。
在禁地深淵的邊緣,顧長生已經(jīng)靜坐了整整半年。
對于修行者而言,半年,不過是彈指一瞬。但對于顧長生來說,這半年,卻比他過去那渾渾噩噩的十五年,加起來還要漫長、還要充實。
那來自“鎮(zhèn)世古碑”的、無盡的、蒼涼的本源能量,日夜不息地沖刷著他的身體。他的修為,早已在數(shù)月之前,便悄然突破了煉氣境一層,并以一種堪稱恐怖的速度,一路高歌猛進(jìn),直至煉氣境五層的巔峰,距離突破到筑基期,也僅有一步之遙。
他的身體,也早已脫胎換骨。身形變得修長挺拔,皮膚之下,蘊(yùn)含著強(qiáng)大的爆發(fā)力。
更重要的,是“魂種”的成長。
它不再僅僅是“饑餓”,在吸收了海量能量之后,它開始向顧長生傳遞更多的東西。
他能“聽”到山風(fēng)的低語,“看”到靈氣的流動,甚至能“感覺”到百丈之外,一只螞蟻爬過石頭的細(xì)微震動。他的五感,被提升到了一個匪夷所M思的、非人的境地。
這一夜,月華如霜。
顧長生在修煉的間隙,再次將心神,沉入了手中的“燃魂燭”。
燭身上,那第一枚代表著“歸墟”的古樸魂印,早已光芒內(nèi)斂,與他心意相通。而就在“歸墟”魂印的旁邊,第二枚更加復(fù)雜的、形如飛鳥的全新符號,在吸收了足夠的能量之后,終于被徹底點亮了。
“嗡——!”
一股龐大的信息流,涌入他的魂海。
第二枚魂印——“擬形”。
顧名思義,它能將顧長生的魂火之力,模擬、變幻成任何他所想象的形態(tài)。小到一粒塵埃,一只飛鳥;大到一頭猛虎,一尊傀儡。既可以用于偵查、迷惑,更可以發(fā)動出其不意的、致命的攻擊。
顧長生緩緩睜開眼,他那只暗金色的右瞳之中,一簇小小的火焰升騰而起,隨即,火焰化形,變成了一只栩栩如生、不斷梳理著自己翎羽的火焰烏鴉。
烏鴉繞著他飛了一圈,最終親昵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顧長生伸出手,輕輕地,觸摸著那由火焰構(gòu)成的、溫?zé)岬挠鹨怼?/p>
他看著深淵的方向,第一次,主動地,對著那無盡的黑暗,用一種有些沙啞、卻異常清晰的聲音,輕聲開口。
“我,聽到你的聲音了?!?/p>
他不再是那個只能被動接受的、麻木的“殼”。
他,已經(jīng)擁有了與這個世界,對話的資格。